番外:两同心(六) 作者:未知 不, 不是那样的。 青年唇角的血, 已经将衣襟染作了一片鲜红,惜翠看着他离去, 心中惊愕又仓惶, 但脚下却好像生了根一样, 拦着她, 硬生生地顿在了原地。 全身上下的力气,在此刻好像被抽空了一干二净。 惜翠心中疲倦又难受。 将话說出来,她并不轻松, 非但沒有如释重负, 胸口也好像堵了什么。 她对他并非全都是利用, 她其实也是喜歡他的。 情起于微末,在日积月累中, 愈演愈烈, 愈演愈深, 又被她牢牢地扼住了咽喉,压抑在了心中最深处。自己欺骗自己。 或许当初在空山寺的时候, 她就喜歡上了他。 被困在禅堂中.共处的一夜, 看到他出关时缓步走出石室的那一刹那, 为他刮去颌下胡须时的抬眼相对, 落在掌心中的流云发簪, 佛堂中青年半面染血, 紧握着她手腕叫她破开他的皮肉, 和那一年四季轮转中的陪伴。 点点滴滴, 汇聚为了涓涓的细流,并不激烈,但也足够牵绊人心。 望向半掩着的门,惜翠愣了一愣,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什么,牵着裙子冲了出去。 但等她冲下楼的时候,大堂中那抹身影已经消失了,客栈裡零零散散的坐了几個食客,正热热闹闹地喝酒吃菜,大笑交谈,却唯独沒有卫檀生的身影。 惜翠追出客栈,长街上却人来人往,却依旧不见卫檀生的踪迹。 他已经离开了。 惜翠并不意外,但提步准备回去的那一刹那,心又好像被什么绞紧了,她放下裙角,张了张嘴,费力地喘了口气,回到了屋裡。 手机被丢在床上,无人问津。 但這個时候,她已经沒有了再回去的念头。 靠着床角,惜翠沉默地坐了下来。 上大学的时候,她曾经有一個暧昧对象。当时,她和他都沒說破,直到一天,同学一起去吃饭的时候,他和同行的女生看对了眼,大家都是聪明人,他和她之间這段暧昧自然也就這样不了了之。 其实,那個时候她沒感到难受。 但這一次的感觉却分外不好受,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揪着衣襟都喘不上来气,眼前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什么都模糊扭曲。 惜翠坐在床角,鼻子一酸,眼睛更酸,不争气地往下掉眼泪。 她其实一点儿都不想穿越,不想攻略,更不想欺骗人感情。 她小时候其实很喜歡哭,经常啪嗒嗒掉眼泪,那個时候,她家太后总嘲笑她,大人无心的嘲笑,被当时年纪還小的惜翠记在了心裡,慢慢地,她就不怎么哭了,学会了怎么收敛自己的情绪,有时候,磕磕碰碰的,也能像沒事人一样皱着眉头擦擦血,替自己贴個创口贴,季悦媛常常开玩笑喊她女壮士。 好像憋得久了,就忘记了自己是会哭的,而感情压抑久了,也就忘记了自己真实想法。 从卫檀生离开到天黑,這一晚上,惜翠都沒合眼。 半夜,她忽然想去杏子巷找卫檀生,但又觉得失去了再找他的立场。到凌晨的时候,她又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找他,把话說個清楚,但走到门前的时候,推门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就這样昏昏沉沉的,一直捱到了天亮。 直到门外再度响起了敲门声。 惜翠心中急跳,赶紧走到门前,但看清了来者面容之后,一颗心又重新跌回了谷底。 不過很快她又恢复了清醒,看向了来人。 “刘妈妈?” 门外站着的人,是刘婆子。 刘婆子的出现重新燃起了她心中那点微弱的火苗。 惜翠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又紧张起来。 是……是卫檀生叫她来的嗎?惜翠忍不住想。 刘婆子看到她,似乎被她状态吓了一跳,女人眼下青黑,眼角通红,好像一夜沒睡,面如金纸,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脸侧,显得憔悴而疲惫。 “是卫檀生叫你找我的?”惜翠惴惴不安地开口,一开口,喉咙中又痒又疼,她咳嗽了一声,忍不住悄悄地攥紧了袖摆。 刘婆子吓归吓,還是向她行了一礼,点点头,道,“郎君叫我過来带個话,說是想见娘子一面。” 听到這话,惜翠也来不及去在意嗓子的事,忙问道,“他在哪儿?” 刘婆子:“郎君邀娘子巳时三刻去城郊那片李子林裡见面。” 刘婆子话带到后就准备离开了。 惜翠叫住了她,舔了舔发干的唇角,低声问,“卫郎君他……怎么样了?” 刘婆子看着她叹了口气,“郎君如今的状况,娘子不如亲自去看看。” 送走了刘婆子后,惜翠走到桌前,看了眼镜子裡的女人,也被镜子裡的模样弄得一愣。 就算再美的容貌,也受不了這一夜的糟蹋,更何况她也算不上有多美。 将发髻打散了重新梳整齐,换了件鹅黄色的衣裳,洗漱干净,惜翠沒敢耽搁,急忙下了楼。 城郊那片林子裡很好找。 一路上,她都在想,见到了卫檀生要說些什么。 等到了那儿,却沒看到卫檀生的身影。 今天天气算不上多好,天空阴沉沉的,不见一缕阳光,乌云压得很低,像是快要下雨了。 這個时候正值李子树的花期,枝條上堆着一簇簇的花,青白色的花瓣簇拥着嫩黄的花蕊。 她来得早了。 将颊侧散落的发丝勾到耳后,惜翠站在树前默默地等待。 可惜天公不作美,不過片刻的功夫,一滴雨就从天空中坠落,落在了她发顶,渗入了发丝立,紧接着,第二滴雨落在了脸上、鼻尖和唇瓣。 惜翠抬头看了眼天,她来得时候太匆忙,忘记带伞,這片林子裡也沒有能躲雨的地方。 眼下早已過了巳时三刻,但卫檀生迟迟沒有出现。 风吹叶动,卷起枝叶哗啦啦地响,雨珠落得急且密,打在脸上已有些疼。 望着四周的郁郁葱葱的李子树,惜翠内心深处已经浮现出了一個念头,只是不敢去细想。 再等等。 她垂眸看着被风雨摧折的草茎,心想。 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再等等,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惜翠不敢找地方去躲雨,只担心到时候他要是来了,恐怕找不到她。 淋点雨其实沒什么,摘了片树叶,惜翠看着清晰的叶片经络,心裡沒有任何怨言。 卫檀生如果不愿来见她,她能理解。 毕竟她曾经对他做的事,确实太過分了。 将树叶攥紧了些,惜翠靠着树干,看着叶尖儿上挂着的水珠儿。 這其实更像是一种自罪和自罚,一直压在心头的重担,好像会因为這种方式,稍微减轻一些。 雨势更大了,落在衣服上,凉意直入肌肤。 她也不记得自己等了有多久,直到雨幕中,终于出现了一個人影,他撑着伞,破开了重重的雨帘,走到了她面前。 惜翠抬起头,眨了眨眼,雨水落在眼睫上,分作两路,一路落入眼睛裡,氲了模模糊糊的一片,另一路顺着鼻梁一直落到了发白的唇瓣上,渗入唇角,微腥。 来人看见她,吃了一惊。 “孔娘子?” 那不是卫檀生,不是她印象中那個系着杏色发带的青年。 男人身形高大,五官端正,是曾经有两面之缘的柴鸿光。 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了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疼,惜翠又有点儿想掉眼泪。 她好像又变成了小时候那個哭包惜翠,翠母笑着說,“這么大人了,整天就知道哭,這以后能有什么用。” 她将脸别過去,拽着枕头,不去看她,心裡却下定了决心,再也不要当着人的面哭了。 柴鸿光撑着伞,显然沒料到会在這儿看见她,吃惊地问,“你怎么会在這儿。” 留意到她如今的狼狈,男人将伞移到她头顶,皱起了眉。 惜翠别开视线。 柴鸿光看了一眼她。 女人全身上下都已经被雨淋湿了,初春的雨冷得刺骨,她冻得面上毫无血色,咬紧了牙,却還是不自觉地在打颤。 湿漉漉的发丝,一绺绺地贴在前额,她衣裳被水浸湿了贴在肌肤上,映出起伏的弧线,柴鸿光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犹豫一瞬,解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虽說因为宋修敏的缘故,他对面前的女人并无什么好感,但看到她這幅模样,却還是有些不忍心。 惜翠沒回答他的問題,反问道,“你怎么会在這儿?” 柴鸿光收回手答道:“娘子有所不知,前面不远处有间野庙,住了個游方的郎中,据說医术颇为高明,我過来是为了替娘子办些些事。” 說完,他又继续问,“娘子這么大雨天,怎么站在這儿?也不去避雨。” 惜翠還是沒有回答。 但柴鸿光似乎看出了什么,问,“娘子是不是在等人?” “在等……卫郎君?” 惜翠:“你怎么知道?” “今早我随娘子去拜访郎君,路上碰见了刘婆子。”柴鸿光回想,“她提到了有這么一件事。” “娘子不必再等下去了,卫郎君不会来了。” 惜翠动了动唇瓣,嗓音沙哑粗粝,“你是什么意思?” 柴鸿光顿了一顿,看着她的目光中有几分同情,“卫郎君眼下……” “正和我家娘子在一起。” 一阵冷风挟裹着雨珠吹来,惜翠打了個寒颤,仰头问,“在一起?” 女人的双眼依旧清澈,鬓角的木簪雕了一朵木兰花,雨水顺着花瓣弧线往下流,挂在簪子上,被风一吹,一闪一闪的,像极了她眼中的神采。 “卫郎君得了些新茶,”柴鸿光握紧了伞柄,“請了娘子来试茶。” 雨水落在伞面,敲出一阵闷响。 惜翠沒有再說话了。 看她不再开口,柴鸿光明智地不再多言。 “這儿雨大,娘子身上被淋湿了,恐怕会着凉,我先送娘子回去罢。” 惜翠沒有动,如果說之前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她终于想明白了。 惜翠:“卫檀生他根本就沒约我到這儿来是不是。” 柴鸿光皱起眉,往前迈出了一步,“娘子你在說什么。” 惜翠往后一步,刚好退出了伞下,又重新站在了雨中。 “真正约我過来的人,是你。” 柴鸿光看了她一眼,眼睛裡看不出神情变化,“娘子你在說什么?” 惜翠抹去脸上的雨水。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确实相信了柴鸿光的话,但转念一想,就发现了蹊跷。 她相信他,相信卫檀生。 她一闭眼好像就能看见,青年唇角呛出血沫的模样。 不论之前发生了什么,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次失约。 “昨天,也是你告诉他我要回家的,对不对?” “是为了什么?”惜翠冻得浑身直哆嗦,咳嗽了一声,接着问,“为了宋娘子是嗎?” “你忠心护主,不放心我,害怕我会破坏他们两人之间的婚约,就想用這种方式对付我。” 男人的反应印证了她的猜测,随着她每往下說一句,柴鸿光的脸色就难看了一分。 過了一会儿,柴鸿光這才整理好了面部神情,再度开口,“孔娘子,你很聪明。” “我不聪明。” 如果她聪明,在一开始就不会听信了刘婆子的话,跑到這鬼地方等着。 她只是相信他。 就算這小变态他再嗔怒,再心有不甘,也绝不会用如此下作的方式对待她。 “娘子,”柴鸿光沉默了片刻,突然低声道,“抱歉。” “你或许不知道,我這條命,当初是我家娘子救下的。” “自那天起,我便下定决心要守在娘子身侧,做牛做马也甘愿。” “我跟着娘子身边伺候的這些年裡,還未见過她如此倾慕一人。” “所以只能对不起孔娘子你了。”柴鸿光漠然地說。 桐油伞跌落在地,被风吹着踉踉跄跄的往前。 惜翠猜出了他的想法,睁大了眼看着柴鸿光,四肢不受控制颤抖,在危险来临之际,下意识地转身就跑,但還沒等她跑出两步,后颈上忽然一疼,整個人失了力气,扑倒在了地上。 柴鸿光收回手,往前一步,抱起软倒在地的女人,“抱歉,娘子,我也是逼不得已。” 這么說着,他腾出一只手捡起地上的纸伞,另一只手抱着不省人事的女人,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出了李子林。 不远处,有一间野庙,但這野庙早已破败,根本就沒住着什么游方的郎中。 唯独在庙前有個不大的池塘,池塘前长了足足有半人高的杂草,雨水落在池塘中,漾开一圈圈水波纹。 柴鸿光伫立在池塘前,双臂使劲儿。 那抹鹅黄紧跟着被抛向池心,霎時間就被池水吞沒了。 看着女人的裙摆在水面上浮现,又慢慢地沉沒了下去,柴鸿光這才收回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将四周弄乱了,抹去来时的踪迹,从袖中拿出個顺袋,倒出来几文钱,洒落在地上。 男人呼吸急促,心跳如擂地捡起伞一路向西,踩出一行凌乱的脚印,直到走到官道前,才停了下来,换了條路,往东回城。 這都是他的罪孽。 想到水波中的鹅黄衣裳,柴鸿光心乱如麻。 但下一秒,他又想到了女人冷中含艳的脸。 他又定了定心神,双手交握,搓了搓了僵硬的手指,改换了神情。 等到男人背影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池塘中那抹鹅黄起起伏伏间,突然动了。 惜翠睁开眼,伸着胳膊,划开水,吃力地游到了岸边,也不顾池塘周围的烂泥和草茎,趴在湿烂腥臭的的泥土中,呛咳出一口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所幸她之前和季悦媛一起学過游泳,這池塘前有草丛挡着,而柴鸿光又做贼心虚,沒敢多往她這裡看,這才给了她闭气和换气的空隙。 她猜到了柴鸿光不会放過她,却沒猜到他竟然能为宋修敏做到這個地步,杀她灭口。 惜翠身上冷,心裡更冷。 她不太确定柴鸿光到底有沒有走远,也不敢离开。 雨水倾倒而下,趴在岸边,惜翠四肢僵硬,一阵接一阵的哆嗦,不知道是因为冷還是因为后怕。 她刚刚差一点就死了。 這一次和之前都不同,她要是死了,那就再也沒有重头来過的机会了。 因为后怕,她几乎使不出来力气,躺在岸边休息了一会儿,惜翠這才拖着沉重的四肢爬了起来,一边留意着周遭,一边快步往回走。 因为這场暴雨,街上空空荡荡,水花落在地面,击碎了,摔了個粉身碎骨,扬起蒙蒙的水汽。 回到客栈裡的时候,林巧儿正在核对今日的账本,一抬眼就看见了面色苍白的惜翠。 女人乌黑的发丝凌乱地覆在额前,眼睫、发尾、袖摆都在往下滴水,简直像個刚爬出来的水鬼。 瞧见惜翠這么一副模样,手中的账本“啪嗒”跌落在地,来不及去管地上的账本,林巧儿惊恐地瞪大了眼,失声喊道,“孔娘子?!” 看见客栈微黄的灯光的那一刹那,惜翠终于松了口气。 一直支撑着她往回走的一口气泄了出来,眼前林巧儿的身影顿时化作了两個、三個,慢慢地又都合为了一人,被黑暗吞噬了。 昏睡中,她好像做了一個梦,梦裡有人坐在了床角,垂眸望着她。 她整個人都像一壶烧开了的水,咕嘟嘟地冒着泡,呼吸吐息间往外喷着热气。 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落在了她脸上。 惜翠想睁开眼看個清楚,但眼皮重如千钧,根本不听她使唤。 除了凉,脸上又有些痒,紧跟着,又有什么附在了她唇前,含着些微腥的甜。 她好像梦见了卫檀生。 青年紧贴着她的脸,纤长的眼睫挠着她脸上的肌肤,缓缓地撬开了她的唇齿。 ※※※※※※※※※※※※※※※※※※※※ 下一章,血战三百回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古汉药丸 1個;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2笔、心洁、奈奈桔、sherry凌子 1個;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裡游游鱼 2個;落落鸣居、温晦、匠心小宝宝、泛舟淋沐、枫眠、肥猪屁屁、霉霉鸭、bobbidiboo、珈然、鬼卿、胖主子的小当家、暖暖、曲凉忆、36820057、24148202、容意、芝士6tun 1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绵延 50瓶;marion的大号 47瓶;九凉 34瓶;一條窥屏号、浮云 30瓶;蜗 27瓶;霉霉鸭、式微、ttttt魔王、青青 20瓶;11997042 15瓶;沐青城、條猫 11瓶;空谷忘归、馥芮白菓子、teki、尔以、热心的朝阳区市民、蠢蛋小毛驴、棕棕和驼驼、宋峥清、。、想吃豚骨拉面、你有沒有见過他、大明湖畔小孟婆、一只书荒的梨子、烛玖玖 10瓶;墨鸣棋喵 9瓶;路以 7瓶;一曲菩提郁如斯、嗯哒 6瓶;夏天也怕冷的静林、花は咲く、让让、不慌不忙树懒君、18677291、猫缺了糖、珂珂爱学熙、。 麻烦、小小糖、娇羞的白梨花、珂、鹿与饼干、丘比龙、纯情太子谢莲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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