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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

作者:未知
惜翠扶正了他的脑袋, 看着他笑吟吟却明显有些意识不太清楚的模样, 心中漏了一拍, 刚咽了酒的喉咙也像有火在烧一样。惜翠悄悄地攥紧了手指, 轻轻地问,“卫檀生, 你爱我嗎?” 她现在感受有点儿奇怪。既想要得到自己這個一直以来在追寻的答案, 但又不想這么快从卫檀生口中听到這几個字。 临到了能回家的那一刻,惜翠反倒犹豫了一瞬。 或许是因为愧疚,也或许是因为淡淡的不舍。在這個世界待久了, 总是会生出些感情的。虽不强烈,但也算抓心挠肺。在心尖儿上轻轻地掠過那么一瞬,极淡,却又鲜明得让人难以忽略。 青年长长的眼睫一扬一敛, 好像不太明白她在說什么。在月色下, 卫檀生绀青的眼极亮,被這双明亮的眼紧紧地盯着看,惜翠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 卫檀生是個温润的长相,眼尾低敛着,人中很深,丹晖的唇峰高高地聚拢,微微翘起。 這时候, 醉眼朦胧, 身姿忽东忽西, 看上去也像棵晚风中的玉树。 “我……”青年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倒去。惜翠被他压倒在了廊下, 他整個身子都趴在了她身上,抬起眼来看着她,“翠翠,我……” 惜翠舔了舔唇角,垂下眼睫,继续问,“卫檀生,你爱我嗎?” “我……”他轻笑一声,正要开口,只是话沒說完,头一歪,整個人都栽倒在了她肩窝,再也沒了动静。 惜翠:“……” 卫檀生酒量浅得能养鱼,醉倒之后又不省人事。沒办法,惜翠只能扶着他回到屋裡,帮他把鞋脱了,再叫下人帮忙抬到床上。 自己则回到厨房熬了一碗醒酒汤,等着回头给他端過去。 到了后半夜,他這才醒了過来,意识還有些不太清楚,正倚着床,揉着额角。 惜翠将醒酒汤端给他,他抬眼笑着接了,“多谢。” 惜翠:“喝完就睡罢。” 卫檀生将碗搁在了一旁,“我想同你再說会儿话。” 惜翠:“时候不早了。” 他泛着水光的眼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翠翠,我头疼。” 沒等她回答,卫檀生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着额头,柔声道,“无妨,你若困了,便先睡。” 都到這地步了,惜翠只能将他头掰過来,枕在自己膝盖上,轻轻地帮他按着。微凉的指尖落在太阳穴上,青年搭下了眼睫,唇角向上翘起個小弧,沒多时,便睡了過去。 在空山寺那时候,卫檀生他還沒成年,個头那时候和高遗玉差不多,這么几年過去,他個头已经窜得足够的高。一個大男人缩在她膝盖上,有些不伦不类。 保持着這么一個姿势,惜翠觉得腿开始有点儿发麻,但看卫檀生睡得這么沉,又不忍心扰人清梦推开他,更怕他醒了之后又要折腾。 微妙地体会到一番带孩子般的奇妙感受,惜翠有些心力交瘁。 這小变态十岁的时候,也只是冷漠警惕了些,哪能像现在這样這么能作。 她只能慢慢地,试探着地往外挪了挪脚。 她刚一动,青年好像似有所觉,伸着手摸索了一会儿,攥住了她手腕拉到胸前贴着,攥得紧紧的,五指固执地想要嵌入她腕骨中一样,再也不松开。 保持着這么一個古怪的姿势,迷迷糊糊地睡着前,惜翠心底浮现出的最后一個念头是,下次绝对不让這小变态喝酒了。 第二天醒来之后,卫檀生显然忘记了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惜翠一晚上都沒睡好,全身上下哪哪儿都疼,转一转脖子還能听见卡啦声,沒有心思再掀他老底和他算账。 卫檀生看她颈肩酸疼得厉害,莞尔而笑,“我帮你捏一会儿。” 他穿着件素白的单衣,领口大敞着,指上动作拿捏得很准,不轻也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道落在肩膀上很舒服,可能是因为晚上沒睡好的缘故,惜翠又开始有点儿犯困,最后怎么被抱上床的都不太清楚。 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天上,卫檀生则不见了人影。 吃過了下人端上来的午饭,对方告知她,郎君离去前留了话,她若带着无聊,不妨出去转转。 惜翠愣了一下這才反应過来,卫檀生這是准她出去了。 刚睡醒的身体使不上什么力气,卫檀生虽然帮她做了個马杀鸡,却還是隐隐地泛着酸,惜翠也确实想出去走走活动筋骨,吃完饭后,叫人帮忙把桌撤走,自己走到衣柜前挑了件衣裳换上,踏出了院门。 這一路上沒有任何人跟着她。 她和卫檀生之间充斥着怀疑、患得患失和百口莫辩,到现在,他却给了她足够的信任。 惜翠不禁低头扭了扭手腕,腕上一個淡青色的印子還沒消去。她拉了了衣袖,挡住了腕上的青色痕迹,這才提步继续往前。 穿過僻静的小巷,来到街上,顿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气息。 大街上人来人往,黑瓦的屋顶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不远处酒楼上又竖着朱红色的栏杆,有舞女正在楼上摆动腰肢跳舞,浅红的、虾子青的、靛蓝的、各色的旌旗也像鱼一样在闷热的空气中游动。 這是庸俗的人世的气味。 惜翠找了個摊子坐下,点了碗馄饨慢慢地吃。她刚吃過饭,不怎么饿,就是憋久了有点儿馋,想尝尝味儿,一边吃着,惜翠一边平静地看着眼前的长街。 街上有买花的,也有卖糖水的,裁布的,卖烙饼的,热热闹闹。 不远处的药坊门口,走出了個纤细的青年,他還沒走下短阶,又回头看了眼药坊门口守着的小药童。药童冲他摇了摇头,他抿紧了唇,神色怅然有所失,恍恍地走了下来。 惜翠勺子裡的馄饨沒兜住,“咕噜”掉进了汤碗裡,溅了几滴汤汁在手上。沒来得及擦手上的汁水,惜翠放下勺子,目光落在青年身上,微露愕然。 青年是顾小秋。 這么多天不见,他神情看起来有些惨淡,即便日头当空,脸還是泛着些冷白色,行走在人群中,也恍若一抹游魂。 惜翠本想叫住他,但想到卫檀生,又抿起了唇。 只是眼看着一辆马车近在眼前,他還不知道闪躲的时候,终于沒忍住出声提醒道,“顾小秋!” 這一声,顿时把青年的魂给叫了回来。 马车擦身而過。 青年茫然无措的眼正好对上了惜翠的眼。 “吴……娘子?” 惜翠结了账,走到他面前。 他情绪看上去确实有些不大对劲,瞧见她虽是扯出了一抹笑,只是這抹笑怎么看着怎么勉强。 想到刚刚他是从药坊出来的,惜翠稍微一想也能明白,应该是他母亲出了什么事。 “吴娘子,好久不见。”顾小秋颌首道。 他瘦了许多,宽大的袍袖垂落,愈发清俊挺直。 此时,在的日光照耀下,皮肤白得似乎失去了血色。 人各有命,他娘本就是用各种珍贵的药材,才能一直吊着一口气。时候到了,就算想要强留也留不住。 或许是因为顾小秋长得实在太像她堂弟,又或许是因为他让惜翠想到了自家太后。惜翠有些于心不忍,想安慰什么,又觉得言语苍白,话到嘴边,最终只变成了一句,“我看你方才从药坊出来,可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 顾小秋本就是個不愿意麻烦旁人的性子,闻言,摇了摇头,“多谢娘子,娘子已经帮了我许多,我怎该再继续劳烦。” 只是话刚說到一半,顾小秋望着她,却看见面前少女的脸慢慢地与另一幅容貌重叠,叠作了另一個模样。 他怔了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倏地一跳,面色也随之变化,立时改换了口风,躬身行礼道,“小秋确实有件事想請娘子帮忙。” “家母眼下病得厉害,”顾小秋眉目低敛,艰难地說,“娘子能不能帮我问问吴大娘子,问问她愿不愿意過来帮家母看看。這京中的药坊我都已问了個遍,实在是沒有法子了。” 惜翠沒想到会是這個要求,“我不知道她如今在不在府上,但我能带你先過去看看。” 顾小秋又道谢,垂落在额上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显得凌乱而狼狈,整個人看上去也像被压弯了腰的柳枝。 雇了一辆马车,惜翠带着他回到了吴府。 府上丫鬟见她回来,忙過来接。 “娘子怎么回来了?” 惜翠问:“大姊可在家?” 丫鬟答:“大娘子如今正在屋裡看书呢。” 惜翠道:“我有事要寻大姊,烦請你将大姊請過来。” 瞧见二娘子带了個陌生的外男进来,小丫鬟不免有些诧异。再看顾小秋他容貌秀美,一声不吭地跟在惜翠身后,更觉得有点儿纳闷。安排顾小秋坐下等候,便去請吴怀翡。 今早顾氏病情突然急转直下,顾小秋心中着急,从早奔波到现在,也沒喝上一口水。现在手边虽然搁着一杯茶,救母心切却也沒心思喝。他本是個温顺恭谨的性格,這個时候却难得失礼,时不时地往门口看去。 惜翠知道他着急,也沒有多說什么打扰他。 等了一会儿,吴怀翡终于赶了過来,她穿着件丁香色缠枝纹的纱衣,银红色的主腰,蓝色的长裤,打扮的闲适,明显是匆忙赶過来的。瞧见惜翠身旁還坐了一人,她一愣,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惊讶地问,“顾……郎君?” 再看惜翠,更觉吃惊,似乎沒想到她怎么会和顾小秋凑到了一起去。在听顾小秋交代完来意后,她這才明白了過来。 吴怀翡本就同情顾小秋,再见他瘦得令人心惊,不由得暗暗喟叹一声。 “原是如此。”她安抚性地笑了笑,“我明白了,郎君不要着急,我這便收拾收拾,陪你去一趟。” 說罢,又折了回去,沒多时便换了身衣服,提了個药箱回来。 吴怀翡:“還請郎君带路。” 這個时候,她再告辞离去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惜翠便也跟着两人一起,一同去了顾家住处。 顾氏被他安置在了一处清静的小院中,雇了一個婆子照顾。 眼看顾氏病得沉重,顾小秋早早地离开了又沒回来,那婆子正急得团团转,眼下一见到顾小秋回来,忙不迭地迎上来。 顾小秋也沒多說什么,只吩咐那婆子好好照顾好惜翠,便同吴怀翡一起进了裡屋。 门前挂着一面厚厚的宝蓝色门帘,惜翠坐在桌旁等着他俩人出来。 屋裡传来了吴怀翡温柔的声音,又夹杂着些粗粝的咳嗽声。 過了一会儿,顾小秋打起门帘,請惜翠进去。 他神色看上去已好上了不少,踌躇着說,“娘……想要见娘子一面,同娘子当面道谢。” 他踌躇是因为屋内病气重,担心吴娘子嫌弃這個。好在,眼前的少女并沒有這個想法,沒有多說什么便站起身,与他一同进了屋。 进屋时,顾小秋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今日,多谢娘子帮忙。” 屋裡的陈设十分简单,但收拾得却很干净齐整。 一进屋,便能瞧见炕上窝着的人,吴怀翡正坐在床畔陪她說话。 顾氏年纪大了,头发花白,因为常年卧病在床,面色凄苦,一双眼深深地陷入了眼窝中。 听见惜翠进来的动静,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這位想来便是吴娘子了,今日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她說话时肺裡也如同在拉风箱,喉咙中卡了痰,呼呼地响。 惜翠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大嫂有什么话還是先躺下再說。” 顾氏也确实累了,吴怀翡扶着她重新躺回了床上。方才隔得有点儿远了,她沒看见惜翠的模样,如今惜翠走近了,一瞧见少女的容貌,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无他,主要是因为這娘子与小秋的样貌生得也太過相像了些。 不仅像小秋,更像小秋他亲娘。 顾氏是见過顾小秋他生母的,在顾小秋长大后,她带着他辗转寻到了他爹娘门前,這户人家本姓曹,家境算不上多好,否则当年也不会做出丢孩子這般有损阴得的事来。见到這儿子,又见他打扮得窘迫,只怕他们来打抽丰。害怕她将儿子塞回来,多一张吃饭的嘴,并不打算认他。 自那之后,顾小秋也冷了心,再沒有见過曹氏夫妇一面。 顾氏如今虽病得厉害,但還记着那曹家妇人的模样。 那曹家妇人生得颇有几分姿色,這点姿色在這贫苦人家却很少见,又因为是顾小秋的亲娘,她便一直记到了现在。 如今惜翠的模样,唤醒了顾氏尘封的记忆。 她细细看了,发现這少女样貌何止像那曹家妇人,甚至与顾小秋也有四五分相似。 顾氏心中惊骇,却沒表现到脸上。 這娘子衣着打素净,虽然看着单薄了点儿,但這头上插的发簪和身上穿的衣裙摆明是顶好的,一看便是出自富贵人家。 谢過了惜翠,顾氏重新躺回床上,“我如今拖着這幅臭皮囊,也沒法子起身向娘子道谢,失礼之处,還望娘子多多包涵。” 惜翠答:“大嫂言重。” 又安慰了几句,看顾氏似乎是乏了,惜翠与吴怀翡一道儿走了出去,留顾小秋在裡屋陪顾氏說话。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长巳 3個;哇哇哇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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