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该是你的,不用抢
等明军知晓大军遇袭的消息时,已经是十天后了。
至于为什么是十天之后?因为也先在袭击了明军之后先是整理了战果,将俘虏和斩杀的明军高官和将领的名单给整理了出来,然后带着他们此行最大的战果朱祁镇绕過了西宁卫,朝着宁夏中卫的方向而去。
也先是個明白人,他很清楚,如果想要握紧手中的胜利,断掉明军反抗的根基,那就必然要先占领河套。
明军的海上力量强大沒有用,明军的宝船最多也就只能进入黄河下游,中游都到不了。
所以,明军如果想要反击,那就势必要从陆地上下手,而在陆地上,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就是马了。
此前大明强盛,并不是因为火器的强大,而是因为在火器强大的同时明军還有强大的骑兵,能够以各种方式来应对并且瓦解北方游牧民族的攻势。
如果能够占领河套,那么大宁和开平也就会失守,最终這天下所有的养马地都将会重回他们瓦剌的手中。
到那個时候,明军就算是有强大的火器又如何?拥有强大骑兵的他们,就算是遛狗也能给明军遛死!
所以,也先当即就带着朱祁镇前往宁夏中卫,试图以朱祁镇這個皇帝为要挟,敲开宁夏中卫的大门,长驱直入直达河套。
大军遇袭,张辅、樊忠等一众将领战死,皇帝被俘的消息也因此被传了出去。
顺天府,皇宫。
随着宁夏中卫将消息以八百裡加急送到京师,顺天府已经是一片大乱,已经有官员开始收拾东西将家人送走,自己也随时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不過,有些人能走,但有些人走不了。
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他们想走,但却走不了。
养心殿中,孙若微捏紧了手中的战报,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胸口起伏不定,但却一句话都說不出来。
怎么說?說什么?
孙若微不知道。
为了一举奠定皇帝一脉的基础,为了让朱瞻壑再无重新进入顺天的机会,为了自己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权力,這次出征她已经将自己能信任的人都派出去了,求的就是一個一战定乾坤。
然而,這战斗還未开始,大军遇袭,一切如阳光下的泡沫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不仅她苦心经营了十几年,提拔上来的武将被一锅端,還有好几個重要的文臣也随着战乱失了踪,甚至就连她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筹码都沒了。
沒了儿子,沒了儿子的皇帝身份,她不知道该怎么阻止朱瞻壑的卷土重来。
孙若微其实并不笨,她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民心的变化,所以才会用這种方式稳定自己儿子的基础,阻断朱瞻壑卷土重来的机会。
但是,现在她失败了,连儿子都被敌人抓走了。
在這种情况下,孙若微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随着消息的传开,无论是官员還是武将,甚至就连最普通的百姓,在這個时候第一時間想到的,绝对是她最不愿意听到的那個人的名字。
朱瞻壑。
从十岁到近四十岁,从声名鹊起到南讨交趾东征倭国,再到远征帖木儿帝国和欧洲的十八载,只有這個人未尝一败,带领着大明连战连捷。
在皇帝被俘這种等级的战败下,人们第一時間想到的,绝对是這個人!
“都沒有话說了嗎?平日裡你们的话不是很多嗎?”
孙若微开口,语气平静,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按理来說,這個时候最不应该平静的就是她,因为在如今的這种结果下,损失最大的就是她,更别說她的儿子還被敌军给俘虏了。
但是,在這种情况下,在這种低压的气氛下,却沒有人敢开口。
“臣有一计……”
不知道沉寂了多久,终于有人打破了這個平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道声音所吸引,所有人都好奇谁会在這個时候出這個头。
但是随着众人的目光聚焦在這個人身上的时候,却又都觉得很正常。
于谦。
“說……”孙若微有气无力地开口。
于谦开口,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但是沒有办法,除了于谦之外沒人开口。
眼下這個局势,是逃避就能躲過的嗎?不是。
敌军会趁着這個机会,甚至会利用他们的逃避,得寸进尺,掠夺更多的好处,直至他们退无可退。
“据臣所知,吴王世子已经带人到了……”
“闭嘴!”
于谦的话還未說完,孙若微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之大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所有人噤若寒蝉,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同时心裡還在埋怨于谦。
大明宗室這两支的矛盾你不知道嗎?亏你曾经還是吴王一脉下的宠臣,這個时候开口,不是明摆着往枪口上撞?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于谦不仅开口了,還直揭孙若微最不容触碰的伤疤。
這還不止,于谦甚至沒有因为孙若微的发怒而就此停下。
“禀皇太后,事情……似乎已经不是我們能所够掌控的了……”
于谦低下头,从袖兜中掏出了一封折子,双手呈上。
孙若微身边的太监微微抬头,看了看孙若微那不善的脸色,又看了看低着头双手高举奏折的于谦,最终還是走了下来,将于谦手中的奏折拿走,送到了孙若微的面前。
只不過,那太监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捧着的不是什么奏折,而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般。
孙若微深深地看了于谦一眼,然后才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奏折。
然而,就是這么一看,孙若微就无力地瘫坐在座位上,双目无神,手中的奏折也跌落在地,在這落针可闻的养心殿中,這声音无异于是敲在了众人的心尖上,让人不由得身体一颤。
孙若微知道……完了,一切……全完了……
……
通州码头。
下了船,也不管码头周围那跪伏一地的百姓,也不管那些百姓眼中的希冀,更沒管那些百姓看向蒸汽船时的好奇,朱瞻壑兀自指挥着船上的将士们将所有东西都卸下来。
這次进入通州,甚至以后进入顺天府乃至前线战场,他都不会相信朝中的任何一個人。
朱祁铭站在自己父亲的身后,张口欲言,但犹豫许久,却什么都沒說。
他看向周遭的百姓,他们跪伏在地,眼中满是希望,甚至是虔诚,仿佛将他们面前的這些香州府将士视作救苦救难的神明,好似全然忘了就在几天前,他们還万众一心,在通州码头阻挡着船队的进入。
一时之间,朱祁铭似乎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父亲为何冷漠,明白了自己父亲为当初为何要退出顺天府,明白了自己父亲为何从来不在中原发展势力。
对于所谓的繁荣,其实只有那些万众一心奋战到底,最终才迎来战果的那些人才有资格享受的,而面前的這些人……
一群愚民,只担心自己所担心的,但却全然沒看到自己都曾经享受過什么。
往往,越是靠近繁华都城的百姓,越是享受得多的百姓,越是安逸的百姓,越是愚昧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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