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挥之不去的秋日印象
卧室很简陋。
一张老式木板床、一张旧书桌、一根长條凳,還有一個油漆剥落分不出是什么年代的两门衣柜,這就是房间全部。
环境中规中矩,不說有多好,也不算太糟糕。唯一的装饰品還是墙壁上的滩头年画——老鼠娶亲。
孟清池曾好几次想给他置办点新家具,但都被他婉拒了。他不好意思過多麻烦别人,他也怕弄坏了赔偿不起,毕竟他只是這個家的临时主人。
這是他小小年纪裡的莫名倔强。
或者說他害怕别人对他太好,他還不起。
要不是他這几年精神压力過大导致神经有点衰弱,听到寝室中的鼾声和磨牙声容易整夜整夜的失眠,影响学习,他宁愿住在学校宿舍也不出来瞎折腾。
书桌从左至右有三個抽屉。
卢安从裤口中摸出钥匙插进锁孔裡,用力右拧,打开锁,接着手指勾住有点锈迹的铜环,轻轻一拉,最左边的抽屉尽收眼底。
裡面全是书本和考试卷子。
视线在一摞书本和试卷上扫過,定了定神的卢安从最底层掏出一本泛黄的书籍《平凡的世界》,這是从堂叔卢学平那裡顺過来的,是他年少时的最爱读物。
书裡的故事让他产生了共鸣,這些年一直激励着他奋进。
右手在封面摩挲小会,他翻开了书页。
第20页,夹有2块钱。
第24页、28页、32页,各找出5块钱。
第36页,有一张面额10元的纸币。
第44页、48页,分别藏有一张面额50的钞票。
把钞票成一排摊到桌上,拢共7张,共计127元。
再把刚才得到的10元放一起,累积金额达到了137元,這是他高中生涯存款最富有的一次。
其中有一半是卢学平贡献的“租金”,一部分是每学期奖学金扣完吃住和学杂费用后剩下的。
另外還有一部分是摆摊所得。
对,就是摆摊。
每次暑假归来,他都会从村裡带一些晒干的野生菌子来城裡卖。
由于怕丢人、怕被熟悉的人知道,他一般会远离贵妃巷和一中這块地域,選擇去河那边的城西摆摊。
就算這样小心翼翼,曾经還是被班上的一個女同学给认出来了,這让他紧张了好一阵。
好在那女同学事后沒有张扬,慢慢地他又把這事情给忘了。
才137元啊,离给姐姐买一台缝纫机的钱還差很远,卢安低头瞅着钱,脑海中一幕幕糟心事又自动浮现了出来。
他原本有一個還算不错的家庭,但幸福的味道才尝了几口就生了变故。
他的老父亲曾是那個年代的武大高材生,凭一己之力摆脱农村人的穷苦身份,端起了国家铁饭碗,受村裡人景仰。
那时候在村裡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为此還在稻谷坪放了三個晚上的露天电影庆祝,全村男女老少都提着小凳子来观影了。
可惜哪,好景不长,這老父亲是一個愤青,因一些特殊原因而丢了工作,被遣返回了老家。从此郁郁不得志,后来混着混着,人沒了。
他母亲本是城裡人,在老父亲最有前途的时候两人相知相爱。在家道中落时,她選擇了爱情,跟着回了农村。父亲的過世让她大受打击,最终在精神和穷困的双重压力下,一病不起。
卢安上面有一個大姐卢燕,小学毕业后就成了家裡的顶梁柱,一個人承担起了照顾弟弟妹妹的重担。如今在镇上裁缝店当学徒,最大的心愿就是拥有一台属于她自己的缝纫机。
大姐人才出众,手脚勤快,就是22岁了還沒开亲,這搁普遍早婚早育的年代是個稀罕事。背后招来了很多长舌妇的闲言碎语。
按理說以卢燕的條件,找個男人過日子不难,村裡村外也曾有很多年轻后生表示過爱慕。但大部分人都被她弟弟妹妹這两個拖油瓶给吓退了。
這年头谁家都不富有啊,每一碗饭、每一分花销都得紧着裤子,日子過得苦哈哈的。谁還愿意充当冤大头去帮着养两個外人呢?
卢安的妹妹叫宋佳,是舅舅的女儿,今年在镇上读初三。
记得当初老父亲還在世的时候,有一天舅舅深更半夜上门,把几岁大的妹妹宋佳丢给姐夫姐姐就走了,从此一去不返。
后来在母亲的遗嘱中才得知,舅妈是一個时髦的香江人,后来为了理想去了RB。舅舅赴RB找她去了,這一找就音讯全无。
想到這個好多年未曾谋面的舅舅,卢安却罕见地沒有怪他,只是深深地叹口气。這舅舅在RB過得并不好,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画画赖以生存的右手齐根断了。
后世卢安询问過原因,舅舅似乎对此很避讳,从不跟人提起。
另外他還有两個姑姑,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但人很好,老卢家就是因为有這两個姑姑才得以渡過了最艰难的时期。
家裡现在乱糟糟的光景,卢安欲哭无泪,沒有一点人生豪迈、重头再来的勇气。
上辈子自己好歹也是一個211的教授啊,工资不低。再加上有一身画技在身,中晚年兼职画画一年也能卖個几十万上百万,闲暇时還种种花遛遛鸟,练练拳下下棋,收收房租,逗逗那些风韵犹存,那小日子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了。
可现在,想着要重新从一贫如洗的困苦中杀出一條血路,他多想一秒都觉得慌乱。
自己就和一個红颜知己吃了一顿饭,喝了一杯酒,啥出格事也沒来得及干啊,這贼老天怎么就让他回来受這份罪呢?
默默把钱夹到书页中,把书本放回抽屉原来的位置,上好锁,他整個人顺势躺到了床上。
上辈子他算是顺风顺水,過得比较自在,就是欠家裡太多,难道上天是让自己重生回来补偿的?
想起被耽搁的大姐和即将被耽搁的妹妹,他心中沒来由得一阵烦躁,忽然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在這個满是风口的时代,鼻子嗅一嗅都能闻到钱的味道。
自己得挣钱满足大姐的愿望,给她买台缝纫机,得给她准备嫁妆,让她今后风风光光嫁出去;還得给妹妹准备学费,不能让她像前世那样高一還沒读完就辍学打工去了。
宋佳中途辍学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啊,因为她的成绩真的一直很好。
挣钱的心情很急切,一分一秒都不想等下去了,可他努力从记忆中抠金元宝,1991年也就想起了一個海南房地产。
但海南距离远不說,還沒那時間和资本。
总不能辍学去挣钱吧?
经历過后世的自己,自然不会這么短视,学历或许不能决定一個人的上限,但基本可以代表一個人的下限。
何况還是這年头的大学学历,何其珍贵。
抛开這不现实的机遇,卢安开始从自身剖析。
上辈子自己除了教书的本职工作外,最早涉及的兼职就是和同事炒股。
怎么說呢?
可能是入行比较早,或许是他稳心好,也或许是他性子懒,股票买了后就经常放在那裡不管,结果竟然比那些教期货教炒股的经济学教授還挣的多。
钱虽然挣了不少,但要說到技术有多么精湛,那是不存在的,且国内股市现在還在试点呢,此路捞钱的想法暂时行不通。
股票不行,他自然而然想到了画画。
从小受母亲和舅舅的家学影响,卢安从记事起就对画画感兴趣,而且天赋颇高,只是碍于家庭原因,年少时沒能把這一爱好延续下去。
直到后来当了大学老师,结识了同校美术专业的一個老师后,才把這一爱好重新捡起来。
当初他提出跟朋友学画画时,朋友是這么对他說的:你要是靠這個挣钱,就劝你别费心思了;要是想提高绘画整体水平,那你就跟我学。
沒想到這一学吧,他還真学出了名堂,朋友的画還停留在2万到3万一副的价位时,他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单价少于50万别问。
当然了,学画画是一個漫长的過程,他在不缺钱的情况下,历经20年才达到這一成就。
正因为对画画懂行,他才深刻地体会到這一行的水有多深。
這么說吧,一個画家的画值不值价,靠两個基本点。
一是绘画水平。
二是名气。
尤其是第二点至关重要,如果画家沒名气,水平再高也难卖出好价钱,甚至压根就卖不出。
换句话讲,艺术一般都是靠圈子大佬带,大佬說你的画好,它就值钱,說不好,就不值钱,办画展沒大佬提携别想出名,自费都不行。
而他前生能在這一行青云直上,除了自身功底硬茬外,還遇到了贵人。
思绪到這,卢安瞬间气泄了,现在别說名气了,穷得连最普通的纸笔开销都养不起啊。
空有一身本事,却换不来现钱,他越想越闷,就像闷在水裡,闷得他不能呼吸。
這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像混不吝的卢学平一样,靠這张让女人合不拢腿的脸蛋吃饭?
“咚咚咚!”
就在他躺着都惆怅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卢安,开门。”
這是、這是孟清池的声音,迷惘中的卢安這时反应過来了,赶忙下床走了出去。
离开堂屋,穿過院子,卢安抓住横木插销往旁边一拉,“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此时孟清池站在门外,一袭绿色小碎花连衣裙,面相柔和,一双睡凤眼,鹅脸蛋,像古画裡的女人。
這是一個长相极美的女人,按贵妃巷3号吴媒婆的原话评价:孟清池的人品和美貌,可以嫁一個省级干部。
拎着编织袋走进院子裡,细带透明高跟凉鞋在石板上发出哒哒的轻响,孟清池在院子裡观望一番,一時間风静花香。
這一幕是卢安永远挥之不去的秋日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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