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黑夜中亮起的(一更)
夜晚稍显清冷,罗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缓缓朝院子裡踱去。
阿诺德府邸所在的這块贵族住宅区靠近西德尼亚最繁华的地段,从這裡可以望到商业街的那一片灯红酒绿,以及世界树那如同山岳般的庞大黑影。
空气中氤氲着小提琴优雅的旋律,如同前世恋爱肥皂剧的烂俗桥段一般。
每当男女主幽会的时候,旖旎的背景音乐就会恰到好处的响起。
院子的另一头站着的确实是一位少女。
深紫色的长发垂落在她的肩膀,湛蓝色的眼眸静静的注视着罗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伊见過她,今天狩猎的时候她就坐在秦翔身旁。
她应该就是秦家的长女,秦翔的亲姐姐,名字叫秦柳。
屋内的琴声還在继续,罗伊率先打破了沉寂。
“《神圣徽章》的第六乐章——《勿忘我》,我很喜歡這首曲子,前奏清冷寂寥的氛围和秋天很搭。”
秦柳抿了抿嘴:“我是個粗人,不懂音乐的门道。”
這话从她的嘴裡說出来,多少显得有些荒谬。
她分明有着婀娜多姿的身材,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右眼角的泪痣将她洁白无瑕的脸庞衬托得妩媚而又楚楚可怜。
這样一位貌若天仙的少女,同时還出身于西德尼亚最强大的名门望族,居然会自嘲自己是粗人?
“……”
他想继续說些什么,好让自己在交流中占据些主动权,但很快說不出话来。
秦柳目光清冷,她仅仅只是站在這裡,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就让罗伊有些透不過气来。
刚才也是這样,他在房间裡突然感觉到如坠冰窖,像是被某种极度危险的存在牢牢锁定,這才反应到有不速之客。
“我不习惯說场面话,罗伊·阿诺德。”
秦柳再次开口道,“我想向你請教三個問題。”
她不再发出凌人的气势,罗伊缓了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這才說道:
“請教不敢当,你问便是。”
“第一個問題,你觉得秦翔如何?”
嗯?
這是什么送命题?
你觉得我会在亲姐姐的面前說弟弟的坏话嗎?
更何况,他对秦翔的印象也并不算差。
虽然是個面瘫,但做事還算有原则,這些年也从沒听說他在学院裡耀武扬威、欺负弱小。
于是他回答道:“秦翔同学是我见過最厉害的同龄人,他很沉稳,也很强大。比如今天遇到的白狼,凭我們是无法应对的,可他却独自将其击杀。”
秦柳摇了摇头:“他生下来就拥有取之不尽的修炼资源,神兵利器也是唾手可得,达到這种水平,沒什么大不了的。”
“……”罗伊沉默了。
這话他接不了。
“第二個問題,你觉得秦家如何?”
嗯?
這又是什么送命题?
你觉得我敢在秦家直系的面前說秦家的坏话嗎?
更何况他每個星期都会在秦家参加聚会,吃人嘴软啊。
有一說一,秦家的伙食是真不错。
于是他回答道:“秦家是神殿十八世家之一,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的剑修一席代表,藏剑阁更是无数剑修心目中的圣地,它的歷史跟西德尼亚本身一样悠久,想必秦家之后也会一直如此繁荣昌盛下去吧。”
秦柳不置可否的說道:“在西德尼亚,秦家并不算是最强大的家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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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众矢之的,只要稍有松懈,立刻就会被瓜分蚕食,被其他势力后来居上。”
“……”罗伊沉默了。
不懂就问,這是什么煮酒论英雄的剧情嗎?
不明白大半夜的,秦家這位身份尊贵实力强大的大小姐为什么要跑到他家后院来和他唠嗑。
总不可能是喜歡上他了吧,這個可能性有亿点点小。
“第三個問題……”
秦柳微微一顿,仔细的打量着他。
“你觉得,世上存在同时拥有两种传承的人嗎?”
嗯?
罗伊倏的冒出一身冷汗。
“不需要回答,你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秦柳突然笑了起来,像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你可别诳我。”罗伊一脸懵圈的說,“怎么可能会有同时拥有两种传承的人呢,這不合常理啊,莫非你见過?”
好家伙,套我话是吧?差点就上了当。
果然是個坏女人。
但前世他见多了這些小伎俩,這甚至连尔虞我诈都算不上。
秦柳的笑容逐渐淡去,她轻叹道:
“我发现我遇到的這帮男生脸皮都挺厚的,要么是面瘫,要么是骗子,也罢,我還是用剑来问出答案吧。
“战士的剑是不会撒谎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這句话說完,她湛蓝色的眼眸中隐约有一道雷光闪過。
铺天盖地的杀意朝罗伊奔涌而来,罗伊脸色一白,感觉自己成了一艘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正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
海面上惊涛骇浪,电闪雷鸣,仿佛下一秒就会将船掀翻。
杀意,這是纯粹的杀意,他从未见到過如此强大的杀意,光是被她的眼神锁定着,他就需要用尽全部的意志去对抗。
一旦被這股杀意击垮,他就会失去抵抗的意志,也会失去站在她面前的资格。
如果沒记错的话,秦柳应该只比他大三岁……
這個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仅凭气势就能将对手压迫到如此地步!
“今天你跟人打了赌。”
秦柳一步一步朝他走去,“那我也跟你打個赌吧。”
“如果能接下我一剑,我就会给你,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比如,取之不尽的金钱;比如,用之不竭的修炼资源;再比如,让所有人都对你卑躬屈膝的权力与地位……”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哈……”压迫感越来越沉重,罗伊大口喘着气,汗水浸湿了衬衣。
“听起来很不错,但要是我沒接住呢?”
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不過三步之遥,罗伊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
秦柳眼神淡漠,仿佛在說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我并不打算伤你,但刀剑无眼,若你不全力以赴,你可能会受重伤……”
“也可能会死。”
罗伊毫不怀疑她所說的话,
能释放出如此强大的杀意,她又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的人。
秦柳朝他扔出一把剑,這是他原本放在院子裡练习用的木剑。
看来是有备而来。
打从一开始,秦柳就已经决定跟他打上一场了。
旋即她左手一翻,左手食指上的乳白色戒指发出微微荧光,一根木棍出现在她的手中。
居然是空间戒指!
罗伊瞳孔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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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戒指是典型的超品灵器,其锻造技艺被西德尼亚神殿垄断,非常稀有。
据說每一枚空间戒指都拥有独一无二的编号,有资格使用它的无不是西德尼亚的重要人物,因此也被戏称为“权力戒指”。
如果說秦柳作为秦家直系,拥有空间戒指尚能让人接受,可她从戒指中取出的又是什么?
与其說是木剑,倒不如說是一根未经雕琢的普通木棍。
好吧,和他手中的木剑一比,倒也称得上旗鼓相当,可能他還多占了一点便宜。
“我不使用灵力,我只用最纯粹的剑术。”
秦柳平举手中的木棍,可能连她自己都沒察觉到——
她正在笑。
這是好战者面对战斗时的狂热。
“不要让我失望,罗伊!”
手中的木棍化作长虹,迅雷般朝罗伊胸口点去。
沒有想象中花裡胡哨的剑招,两点之间直线最短,這一剑的理念就是如此简单。
可他躲不掉。
在秦柳话音刚落的一瞬间,罗伊就已经起动技能「疾行」,飞速向后退去。
可他和木棍的距离沒有丝毫拉远。
他挥舞木剑,想要荡开木棍,可木棍如未卜先知般往下一移,他這一剑直接挥空。
他只来得及微微侧身,随后木棍划破了衬衣,在他的小腹留下了火辣辣的擦痕。
這一刺力道十足,若是自己沒反应過来,岂不是会被秦柳当场穿肠破肚?
他来不及思考那么多,木棍的攻势连绵不绝的朝他袭来,可他一招也防不住。
经過家教的剑术练习,罗伊自诩還是有些基本功的,但一面对秦柳,他发现自己的全身上下原来全是漏洞。
秦柳打他就好像大人欺负小孩,他几乎毫无還手之力。
不過数秒,罗伊已遍体鳞伤。
幸好月影的天赋「身体掌控」让他屡次在关键时刻躲過致命伤,否则第一個照面他就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秦柳沒有說谎,她身上的确沒有灵力波动。
她仅仅靠着剑术和身体素质就把他逼到了這种地步。
這是法师唤雷!這不是剑修?
有沒有一种可能,她也是双传承者!?
屋内,沁人心田的琴声依旧悠扬。
屋外,罗伊在秦柳的进攻下节节败退,别說反击,甚至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
“你的实力只有如此而已嗎?”秦柳的眼中满是失望。
无力,太无力了。
远远沒有达到她心裡的预期。
“战斗是残酷的,为了活下去,每個人都在全力以赴!”
她剑指罗伊,冷冷的說,“我再出一剑,這是你最后的机会。”
“接下這一剑,我就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如果接不住……你可别后悔。”
面对气势凌人的少女,罗伊吐出一口血沫,咧嘴艰难的笑道:
“全力以赴?不是谁都能放手一搏的啊,秦家的大小姐。
“看看参加你们狩猎的那些人吧,他们多想巴结你的弟弟!因为你们是神殿世家,是西德尼亚的掌权者,即使他们都是前途光明的传承者,你们也可以轻易决定他们的命运。
“我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我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就像现在你突然闯进我家对我大打出手,我還得陪着笑脸生怕你不开心一样,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衷你懂嗎?”
秦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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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的眼神裡出现了少许波动,她垂下剑,缓缓的說:“……我不懂。”
“我只是一名战士,而战士会在战斗中全力以赴,任何一场虚假的战斗,都会被认为是对战士的侮辱。”
“是什么束缚了你,罗伊?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罗伊反问:“你为什么帮我?我們应该還是第一次见面吧?”
“哪有那么复杂?”
秦柳蹙起眉头,“既然你有心事,不愿跟我打一场,那我便了却你的心事,就這么简单。”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会帮我,而不是害我?”罗伊咬着牙。
“我說了,我是一名战士,一個粗人,我对权谋不感兴趣。在我的眼裡,只分为有实力的人和沒有实力的人。”
秦柳的眼眸中闪烁着隐隐的雷光,“如果我认可了你的实力,我不介意帮你。如果你不相信好意,你可以把這理解为一场交易。”
“给我一個满意的答案,和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相对应的,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你越让我惊喜,我就给你越多。”
“现在。”她扬剑,“告诉我你的答案。”
听到她的话,罗伊终于确信了一点。
這是個疯子。
一個无法以常理度之,满脑子都是战斗的疯子。
還是一個仅仅对他有所怀疑,就半夜翻他墙抓着他刨根问底的女流氓。
她既不是友军,也不是敌人,就好像游戏制作者在游戏裡埋下的一個恶作剧彩蛋,你可以直面她,然后得到一些额外收获——当然,這其中也存在着风险。
你也可以无视她,装傻到底,大不了白挨一顿打,就当是被狗日了,然后在心底裡默默许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狠话。
罗伊凝视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
重生這一世,他早早的为自己的未来做出了规划,不管是制作道具也好,黑狙也好,原本一切的进展都在计划之内。
但他却在某一天意外的收留了一名女仆,从此,一切都变了,他和阿瑟翻脸立下了赌约,然后不得不在狩猎中全力以赴。
最终被她看出了端倪。
该死!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選擇有两個。
一是暴露自己双传承者的身份,然后相信秦柳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机遇。
二是直接摆烂,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個普通传承者,然后祈祷秦柳能乖乖离开,自己的人生轨迹能恢复如常。
那么,要怎么做?
直觉告诉他当然应该选第二個,反正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根本不需要秦柳额外帮他什么忙。
但是……
此时,和院子裡肃杀的气氛相反,从裡屋飘扬出来的琴声正在谱写最后的乐章。
《勿忘我》已经进入最后的高潮,那是小提琴的一段极具张力的爆发式演奏,一连串悠扬高昂的滑音正在将全场的气氛拉至顶峰。
這裡不仅是他的战场,也是她的舞台。
罗伊依稀记得這首曲子的背景故事:一位少女的家园被战火吞噬,她拿起了武器,在保卫家园的战争中献出了生命。
她与爱人诀别时献出了一朵花,那朵花的名字就叫勿忘我。
现在的這段高潮,奏出了她与敌人的决死瞬间。
罗伊的表情不断变幻着,他突然开口问道:“你真愿意帮我?即使……你可能会被牵扯到一個黑幕中,甚至和别的神殿世家为敌?”
“神殿世家有什么了不起,大家如今坐到這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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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不都是靠打出来的?”
秦柳漫不经心的說,“我已经說過,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能展现出相对应的价值。”
罗伊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不愧是你。”
秦柳沒有再說话,只是抬起手,再次挥出一剑。
她从小与剑为伴,想要什么答案,都会用剑去找。
這就是她的道。
這次的剑势,较之以往来得更猛。
如果罗伊跟之前一样接不住的话,這一击恐怕会让他躺上好几個月。
罗伊盯着奔袭而来的木棍。
秦柳的攻击已至眼前,他的动作突然像是换了個人似的,他干净利落的架起剑,准确无误的接下了這一击。
“咚——”
木剑和木棍交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接下秦柳的攻击。
秦柳笑了:“你果然是特别的!”
剑身传来一股巨力,罗伊被荡出好几步远。
他的呼吸略有些急促,身体却沒有任何摇晃。
“你說過,你会帮我。”
“我信你,所以我接下了你的剑。”
他抬起头,黑夜中亮起一双摄人心魄的黄金瞳。
“现在,你可以准备兑现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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