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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作者:怀南小山
秦见月不是从小便沉默寡言,她真正开始变得自卑封闭也是从高中开始的,那三年,经历過太多的意外和猝不及防。

  意外地喜歡上一個人,意外地因为他而遭到了欺凌,猝不及防地在高考快要来临时遭遇了家庭变故。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齐齐涌向她,几道刻骨的伤痕一寸一寸湮灭了她的天光。

  秦见月自认是一朵娇花,她不够顽强,经不起风吹雨打。暴烈的雨冲不干净她的眼泪。

  自此畏首畏尾、风声鹤唳。

  想必程榆礼說的话好听了些,秦见月今天难得的显得有些黏人。

  他洗完澡,穿件宽松的灰t踱步過来,秦见月将程榆礼的步子截下,過去搂住他。胸膛热气未消,灼灼地蒸着她的耳。

  程榆礼看她今天反常,摸一下她的发:“怎么了?”

  她想问,是不是真的?每一年都一起過生日,每一年是到哪一年呢?是不是有一個期限的。

  他可以随口讲出白头偕老這样的话,而秦见月却觉得连想象都是奢侈的。

  她不敢想,害怕期望落空那一天,她会摔得很疼很惨烈。

  柔弱的性子被拷上敏感的枷锁,发生的每一件好事都值得怀疑。

  一番内心挣扎结束,秦见月抬起头,下巴点在他的胸口,垂直望着他高处的眼,可怜巴巴說:“沒有蛋糕。”

  “是啊,沒有蛋糕,”程榆礼笑着,“怎么办?现在订還来不来得及。”

  秦见月转身就走,佯装生气:“不要了,說了你才买,沒有诚意。”

  又不是真的要吃蛋糕!

  程榆礼坐下,擦了会儿头发,看她的落寞背影,不由失笑。

  “别气了,去给我拿一罐啤酒。”

  秦见月不由被噎了下,這回是真有点不高兴了。這才第几天,就开始使唤人了?

  大少爷气性的在后面悠悠催道:“开车太累了,想省点儿力气。能不能让您帮個忙?”

  秦见月犹豫一两秒,“在哪裡?”

  “冰箱。”

  她迈步往厨房去。打开冰箱门瞬间――

  哪儿有什么啤酒,裡面赫然摆着一個冰淇淋蛋糕。

  装在盒子裡,隐隐能从透明薄膜裡看出浮在上面淡粉色的奶油。中间嵌着两颗水蜜桃。蜜桃中央写着她的名字。

  粉色的“秦见月”。

  惊喜总是让人心动。愣了几秒钟,秦见月瞄一眼外面的程榆礼,他扶着额头在轻轻地笑。

  真是诡计多端的男人,這样让她好沒有面子。

  秦见月将冰箱门敞着,沒去碰它,慢吞吞走到他跟前,柔声說:“端不动,你去拿。”

  唉,她果然被惯出小姐脾气了。

  程榆礼好脾气地笑着,起身去了厨房。

  蛋糕被搁在餐桌上,两人围着桌角坐。小小的蛋糕堪堪够两個人的食量,程榆礼却沒跟她抢,秦见月拿着小叉子在刮下一层奶油送入口中,甜味扩散,心情都变好。

  他问:“以前生日和谁過?”

  她說:“很久以前和爸爸妈妈,后来和妈妈。”

  秦见月和他說過一些家裡的事,他知道。程榆礼点着头,帮她蹭蹭下巴上的奶油:“明天去见奶奶好不好?”

  秦见月踌躇着:“那我要买点什么东西带過去啊?”

  “不必,”程榆礼摇头,“她不看重這些礼数。”

  “真的嗎?那样会不会不太好。”

  “我的家人我了解。奶奶随性些,你人去了就行,东西她都不缺。”

  秦见月乖巧点头:“嗯。”

  程榆礼看她细嚼慢咽,嘴唇微翕,喉口又干涩,忍不住俯身凑過去,衔着她含奶味的唇珠,吃干抹净那一点奶油气味。末了,他轻捏她的下巴,意犹未尽的眼神,贴着她的唇角說道:“要是知道你這么好亲,我应该早点认识你的。”

  一句话,让她心窝被厚重的蜜压着,柔软塌陷。

  秦见月說:“早点认识,然后早点结婚嗎?”

  程榆礼微微一笑,嘴唇挪到她的耳畔:“更早一点,跟你早恋。”

  那一团聚在心口的蜜又沾上一点微妙的涩意,慢慢变酸。

  她垂下眼,不再吭声。

  他回房取了些东西,又坐回来。沒有察觉到她不敢抬头示人的复杂神情,程榆礼将他的机密文件摆在桌上,反正她也看不明白,就无所谓机密不机密了。

  這是属于他抽空工作的時間,程榆礼看得认真。她打量他湿发下的明眸,這样的注视也很专注。

  秦见月是一個慕强的人,不由被這样的他所吸引。

  仍然很好奇,他为什么会選擇這样的工作。但她沒有急着问,程榆礼的身上也有许多的谜底等着她慢慢揭开。

  有人說人喜歡的都是抽象的人,事实如此,她喜歡的是想象裡的他。

  年少的时候沒有和他接近的契机,便用各种的想法将他美化,将他塑造成自己的男主角。

  当這個男主角褪去她用幻想为他兀自营造的光环,从幻境裡走到她的身边,他自身的底色与光泽一点一点地被剖出来。

  他原来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样游戏人间、自由散漫的人。

  和她迷恋的那個人身上的光环背道而驰,程榆礼也有着他独有的,耀眼而崭新的光。他有着她并不了解的成长经历,那是一片她尚未开垦的广袤领土。

  想到他们還有很长的路可以走,秦见月心头一暖,关切地问他:“在這裡看不会弄脏嗎?”

  “這不是陪你呢?”他懒声应了一句。

  秦见月放下小叉子,小声說,“有点饱了,你還要吃嗎?”

  “要啊,不過……”他放下手头的东西,一把将她抱起来,浅浅地笑着,“我打算吃点别的。”

  ……

  今夜有雷,显得卧室沒那么静。大汗淋漓,秦见月呼呼喘着气,半晌才平复心情,问他:“你的爷爷知道了,会不会很生气?”她早就听說過程干脾气很不好。

  程榆礼的声音還有些沙哑,沉沉道:“打過预防针了。”

  “什么时候,你怎么說的?”

  “有女朋友了,联姻的事不能作数。”

  秦见月好奇地眼巴巴看他:“你主动和爷爷提的嗎?”

  程榆礼一五一十告诉她。钟杨送灯的事、和爷爷争执的事、退婚的事、還有灯沒了的事。秦见月心說還挺坎坷,为了她跟爷爷吵架。蛮不可思议。

  “钟杨還挺仗义的,专程给你送過来。”

  程榆礼想起這码事,评价說:“嗯,我起初還以为要不到,上回叫你给他那個法国妞唱戏你也沒去,亏他也是沒记仇。”

  秦见月觉得有必要跟他解释一下這個事,严肃正经說:“你不知道,是因为我有一個朋友喜歡他。别說什么伊莎贝尔,就是玲娜贝儿来了我也不能唱啊。”

  程榆礼被逗笑:“喜歡他?花蝴蝶。”

  秦见月用侧脸轻轻蹭着他的胸口,听他心跳。好半天,她开口闷闷地說:“暗恋一個人很辛苦的,你想象不到。”

  他不能够感同身受。

  程榆礼轻描淡写地說:“花蝴蝶最近空窗了,叫你朋友快去试试。”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暗恋多遗憾,不要暗恋。”

  闻此消息,秦见月又是惊讶又是无语,“算了吧,我真怕她被渣。”

  程榆礼不置可否笑了下,沒再說什么。

  秦见月翻了個身,被他扯进怀裡。程榆礼贴過来,问道:“想起你那個学长了?”

  “什么……”她问话的尾音被截断,秦见月用汗津津的手揪着枕头。

  “日记裡的。”程榆礼低头亲吻她的肩膀。

  “……”

  他力道重了些,警告语气,但声音還是轻淡的:“不准想。”

  秦见月闭上眼,沒再吭声。感受他如潮水一样凶猛涌来的热吻。

  隔日去见了程家的老太太。

  程榆礼的奶奶姓沈名净繁,秦见月听他說奶奶沒精神到剧院去看戏,本以为她是体弱多病的老人,沒想到见了本尊倒有些出乎意料。

  沈净繁住在大院后边的一间小型的四合院,门前有一樽影壁。院落沒有秦见月想象得那么富丽堂皇,反而是低狭紧凑的,东西厢房间隔不過十多米,院中植着一棵参天的古树。家有梧桐树,引得风凰来。所谓大隐隐于市。

  秦见月仰头看呆。

  “這树得有几百岁了。”程榆礼顺口给她介绍了一句。

  他叫见月在门口候了会儿,四下房间裡瞧一瞧,找人在哪间。

  推开西厢房,程榆礼回眸看一眼见月,招手叫她過去。

  秦见月走過去,被他拉住手。门口一只玄凤鹦鹉惹她的好奇,盯着它看。

  耳边听见程榆礼道:“奶奶,人我给您带来了,起来看看姑娘。”

  秦见月迈进门槛,抬眼细看,沈净繁此刻正卧于烟榻,闻声悠悠起身,小炕桌上摆着一管细长條的水烟,她只在旧时见人家抽過。

  沈净繁闻言起身,执了烟便吸上一口,颇有几分潇洒。

  奶奶是皇城脚下长大的正经的阁中闺秀,秦见月悄然打量,从她举止中品出一些不流俗的雅致。她的眉目和程榆礼几分相像,骨相优越,一看便知年轻时是個美人。

  老太太招招手叫见月過去,讲一口圆润地道的京腔:“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秦见月自报姓名。

  “這是会馆裡唱旦角的姑娘?”被执着手,秦见月在烟榻坐下,不知道哪一处角落在熏香,她被淡淡沉香和烟管的气味裹住,一时心情畅通。

  她乖乖点头:“嗯。”

  “曲儿唱得不错,练多久了?”沈净繁這么问。

  “快二十年了。”

  “十年磨一剑,你這坚持下来真不容易。”老人家看她的眼神都变敬佩。

  秦见月說:“因为喜歡唱。”

  “我记着我們那时候也有個小弟兄打小学戏,腊月天裡起一大早在外头练。可如今现在世道不一样了,会唱戏的都是人才……”

  沈净繁很是自来熟地拉着秦见月热络地聊起了家中往事。

  秦见月的余光裡,程榆礼闲适地坐在门口,一方阳光堪堪罩住他。他抬手去逗鸟笼裡那只玄凤鹦鹉。

  半晌,听沈净繁一聊唱曲就停不下来,好像是拉了個免費戏子在身边,爱不释手的样子。程榆礼幽幽地开口打断一声:“您不用一口气說那么多话,人听不懂。”

  秦见月老实巴交地摇摇头:“能听懂一点。”

  “哎呀我說你非得打什么岔,我這上了岁数记性不行,一下又想不起来讲哪儿了。”沈净繁揉着太阳穴,苦闷神情。问见月,“我讲哪儿来着?”

  秦见月正要开口提醒一句,老太太用指头碰一碰额角,开口又问:“哦,想问你们俩怎么认识的来着。”

  “……”刚刚說的是這個嗎?

  需要小心发言的問題,秦见月偷偷瞄一眼程榆礼,不知他听沒听见。

  “是在戏馆――”

  “中学同学。”

  二人异口同声。

  秦见月的话就這么被截了,微微诧异,又平静点头:“对,我們是一個学校的。”

  “同学啊,同学好。容易培养感情。”沈净繁点着头,表示赞同。

  程榆礼轻笑,起身走到见月的身侧,跟他奶奶說:“不是這么回事儿。”

  他微微折身,在见月耳边轻声說:“门口那鸟会說话,你去跟它聊会儿天。”

  秦见月知道這是要将她支开的意思,她应承了一声便起身出去了。

  程榆礼在她方才坐過的地方落座,手臂搭在桌台,支着下颌,眯眼望着外面的人影:“您觉得怎么样?”

  沈净繁說:“挺乖,挺文静。看着就是你喜歡那一卦。”

  他笑一笑:“您又知道我喜歡哪一卦了?”

  “猜也猜着了。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那点儿心思我都门清。”奶奶很笃定的语气。

  少顷,程榆礼再度开口:“奶奶,我得跟你通個气。”

  他声低了些,严肃說:“今后這姑娘是我的宝贝,也得是您的宝贝。我既然娶她過门,我得对人家负责。

  “我想的是,就别让老程家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给人家限制了。我希望她自由一些。不要因为一点叽叽喳喳的小事诚惶诚恐,比如白家那堆烂摊子,比如我爷爷那脾性,她本来就胆子小,容易让人给唬住。”

  他一边說一边取了桌子中间的杏仁,给他奶奶剥着,搁在小瓷碗裡,“你看成嗎?”

  沈净繁一眼看穿他的念头,点破道:“叫我给你护犊子的意思呗。”

  程榆礼淡淡一笑,将两颗剥好的杏仁丢在碗中:“是,我就是怕我自己一人应付不過来。精力有限,也不是什么事都能面面俱到。”

  沈净繁翻他白眼:“你不能?我看你挺能的,還擅自做主结婚,這事儿搁你哥身上,程干能把他腿打断。”

  程榆礼道:“我就是腿断了,我也不能找個沒感情的老婆。這是原则問題。”

  搓搓指腹剥壳的灰屑,他若有所思說:“小事听天命,大事還是自己拿主意。活這么大不過也就任性個這么两回。”

  沈净繁眼底含笑看着他:“提個事儿啊,我說你這婚也结上了,打算什么时候给咱们家添個丁增個口。”

  老一辈总就這些论调,程榆礼失笑:“首先,孩子不是我生,這事轮不到我提。其次,我也不喜歡小孩。一個宁宁還不够折腾人么,您也是不嫌累。”

  他不愿多谈,看了眼時間,起身說:“改天再来看您,我們還有事儿。”

  “去吧,多去陪陪媳妇儿。”奶奶很是通情达理。

  程榆礼应声出了厢房门,在裡面攀谈甚久,外面的傻姑娘還在跟鹦鹉“聊着”。

  见他出来,秦见月皱眉說:“程榆礼,你是不是骗我的,它根本就不会讲话呀。”

  程榆礼迈過去,应道:“会說,就是认主子。”

  他伸手掀了鸟笼的小门,“来,给小美人表演一個。”

  他煞有其事给這鸟起了個头,开口道:“說,月――”

  不成想,被秦见月撩拨了半天沒反应的這小黄毛,果真在程榆礼的指挥下开了口,叽叽喳喳的尖锐声音发出来:“月、月月,月月,我老婆。月月,我老婆。”

  秦见月:“……”

  程榆礼啧了一声,不满地用手指捶它鸟头:“好好想想,我教你說的是這句么?”

  好似一下通了人性,鹦鹉扭头冲着秦见月,张开嘴巴叽叽喳喳:“月月,我爱你。月月,我爱你。”

  程榆礼放松一笑,而后将笼子门罩上,悠哉道:“行,算你這张嘴還能值两個喂食的钱。”

  他丝毫沒注意到午后日光下红了脸的秦见月,淡声說了句:“沒骗你吧,会說得很。”

  竟然可以有人這样光天化日、明目张胆调戏良家闺女,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秦见月躲到他斜后方,嘀嘀咕咕开口說:“說了什么啊,根本沒听清。”

  程榆礼偏头看她一眼:“沒听清什么?”

  秦见月垂下眼眸,不吱声。

  他笑得意味深长――“沒听清我爱你?”

  秦见月侧着脸,靠在他身上,不想被他看到她绯红的颊和乐得开花的眼。岔开话题是最好的掩饰方式。她问:“婚礼是哪天啊?”

  程榆礼答:“還在挑日子,斟酌好了我通知你。”

  她說:“就沒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嗎?都沒有参与感了。”

  “你能做的?”他想了想,“一起去看看婚纱吧,正好下午约了一家。”

  “好。”

  程榆礼往外面走,秦见月跟上,脚步轻盈明快,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梦境中的云端。她步子迈得有多慢,他便刻意比她更慢,闲庭悠步。

  程榆礼是個言而有信的人,說从此牵着她走,便再沒有让她落在后面。

  作者有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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