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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49章

作者:怀南小山
秦见月在墙角处站了很久,她抬起手背试泪。

  秦沣還在状况外,皱眉看她:“丫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沒有。”秦见月吸了吸鼻子,调整心绪。

  秦沣把药方递過去:“這是什么?”

  秦见月接走药方,揣回口袋。她平静說:“最近一直录制节目,日夜颠倒,内分泌有点紊乱。在喝中药。”

  秦沣指着她說:“你绝对有事儿!”

  秦见月有气无力地“嘘”了声:“别在学校這么大声。”

  秦沣置若罔闻:“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你跟哥說!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就担心你在他们家受委屈不敢說,被你妈洗脑的要忍气吞声,你别听你妈的,你妈就是窝囊,你别跟她似的。”

  秦见月终于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秦沣,你還有沒有规矩了。”

  “我怕什么?你妈又不在,我說的不是实话嗎?我就看不惯你们這种屁大点事哭哭啼啼,有問題不想着解决,净在自己身上找問題!那是你的問題嗎?你哭有什么用?!你哭能解决嗎我就问问你,啊?!能解决嗎?”

  学校保安過来指指他们:“哎,俩人在那嚷嚷什么呢!”

  秦沣愤愤地鼻子出了口气,擒着秦见月,一路把人拽出学校:“你给我好好說說,到底怎么了?”

  秦见月道:“和他沒关系,是我自己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秦沣抓抓头发,“偶像剧女主角都喜歡這么說,是不是還觉得自己特伟大,特甘于奉献!早晚让你给憋死!”

  傍晚了,天光倾斜,红霞渐褪。飞鸟簌簌振翅。

  秦见月淡淡开口說了句:“是啊。”

  明明爱得死去活来,却甘愿主动退场的人多伟大。

  如果不是束手无策,谁能舍得呢?该“再勇敢一点”的人不是她。

  秦沣什么也问不出来,气得半死,把秦见月按上摩托车。

  秦见月喝中药是因为精神状态不佳,有些失眠迹象,录制节目比她想象中要痛苦许多,喝了一段時間药之后,总算恢复一些精神,她去赴程干的约。

  那是五月了。

  程干今年退休。面容老了些,精神却更为焕发。秦见月抵达程家老宅时,他在一颗紫藤下嚼着槟榔晒着日光浴。這岁月静好画面让秦见月想起电影裡的初代教父和孙子在花园裡玩耍的桥段,浴血□□的老人,也会贪恋生命终点的一道阳光跟膝下承欢的无限美好。泣血残阳,鬓白如雪,融在一起,会令人显得和蔼。

  而程干不是和蔼的。她想多了,他睁眼看向秦见月的眼神仍然那么凌厉。

  他的凌厉否决掉她最后一丝寄托。

  他们在葡萄架下面静坐。

  程干开口第一句话是:“你知道我孙子为你做那個节目花了多少钱?”

  秦见月微诧,“我孙子”三個字的代称一下子揭掉了他们之间那层伪善的面具。程干从未拿她当家人。

  她說:“沒有說過。”

  程干冷冷一声:“你有多少自信能帮他把這笔钱赚回来?”

  秦见月不吭声。

  “程榆礼可以不计较這部分的盈亏,你呢,你也沒数,反正你是咱们家請来的菩萨。我們好吃好喝把你供着,你享受就行了。改天多砸点钱,把你捧成大明星,让他一次一次为你买单,一笔一笔经费打水漂。你也不在乎,你高兴得很。有人给你当冤大头。多惬意。”

  程干字字带刺,语调讥讽。

  她无力反驳。這事是她沒理。秦见月只說:“不会有下一次了,我可以保证。”

  程干问她:“你拿什么保证。”

  秦见月看着茶盅裡沉底的藏红花,心也沉底。她不吭声。

  程干催问道:“你拿什么保证?”

  半晌,秦见月慢吞吞抬头,看着老爷子說:“這是我和他的事。我不会越過他直接和您商量。我們最终拿到您面前的,应该是我和他共同商议過后的交代。”

  程干不满地看她一眼,轻缓地吐出一口气。

  她继续說道:“所以现在,我无法回答您這個問題。”

  過半天,他倚在太师椅上,手指在扶手上点了两下:“前段時間我跟阿礼也互通了想法,他承认他的确很后悔投入這笔钱,甚至他也认为娶你過门是個错误。

  “现在夏桥回国,带着他姑娘回来,上次酒会你去了,你也看到了,真正和我們程家齐头并进的该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叫合适,什么叫般配。

  “他和小九从小就认识,在我們两家人眼皮子底下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小九现在到了年纪,也在挑选如意郎君了。她很明白告诉我們,她对阿礼有意。

  “你们刚结婚我也沒有强烈反对,我知道他不喜歡白家,就随着他任性去了。现在白家那头的麻烦平息了。這事儿也不能就這么悬着。”

  程干长篇大论一通,還要继续說下去,秦见月实在忍不住打断:“請问什么叫就這样悬着?您难道认为我跟程榆礼的婚姻是一個悬而未决的事嗎?這样說恐怕不合理吧?我們的结婚证书是具有法律效益的。”

  程干闻言,轻慢一笑:“你扪心自问,他娶你是因为跟你爱得死去活来嗎?明摆着是逃避联姻。抱着目的的开始,自然也要带着目的收场。”

  程干這一句话倒是說到了点子上,但“收场”二字让秦见月觉得扎心,她避开這個問題,說了句:“爷爷,很低级。”

  程干不解:“什么意思。”

  “他不会這样說的,您不必這么努力挑拨。我們同床共枕這么久,程榆礼是什么样的人我還是清楚的。”

  他扶着茶杯,慢吞吞地晃,悠闲抿一口,饶有兴趣又怪腔怪调地问:“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秦见月說:“君子坦荡荡,他对我感情多么深厚另說,最起码他有在尽到身为丈夫的责任和本分。绝对不会有這些小人之心。”

  程干冷笑,悠悠开口:“算你還有点机灵劲儿。”

  秦见月:“我們的婚姻倘若有一天经营不下去,那是我們之间的事。不存在退位让贤的道理。我如果有离开他的心,也是因为存在无法消解的隔阂和障碍,跟别的女人无关。”

  程干說道:“這么听来,你对他倒是情根深种,当初轻易决定嫁给阿礼,你敢說一点不图地位?”

  她說:“我敢說,沒有。”

  程干想了想,语气放缓一点,温和地为之出谋划策:“西横街有几间新盘下来的楼层,正好我手底下有個珠宝生意的老主顾,你要是有心,我给你安排過去。事务有人替你打理,给你挂個老板的名头。這玉器商有几分前途,今后能做大,让你换個方式当菩萨,這样說出去也光彩些。”

  秦见月微微动容。

  难为程干還诚心替她考虑過事业,尽管听起来仍然是他翻手为云的棋子之一,但能让他操上這份心,說明秦见月也不是沒有遭到万分之一的认可。

  她正要婉言拒绝。

  程干又开口道:“這名头让给你倒不是图你能为我們程家赚多少,主要能让你有個空闲考虑考虑添丁的事。程榆礼他大哥非婚生,本就不光彩,有了個女儿之后,大媳妇儿落下点病根,不便生养。咱们程家好歹也是几代大户,香火也不能到這儿就断了。”

  “香火”這個古老的字眼听得秦见月差点发笑。

  程干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說:“阿礼也是這個想法。”

  秦见月這回是真的笑了:“程爷爷,您不了解我也罢。您到底能不能看清楚,您的孙子是一個什么样的人?”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程榆礼总說跟他爷爷沟通是一件很费劲的事。

  “或者,你早就摆布习惯。将你的子孙当做棋子,這裡落一颗,那裡下一步。他们有沒有自己的思考,有沒有他们独立的灵魂,压根不重要。能帮您完成您的宏图伟业,就是他们降生的唯一价值嗎?”

  “如果我会转行,早就转了。不必等到您来提醒我该为程家传宗接代的时候,我才想起身为您的孙媳妇的责任。”

  她刻意将后面几個字咬得很重。

  秦见月身上有太多的毛病,沉默、内敛、怯弱,太過懂事让她自受委屈。但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傲骨。

  她是一個笨拙又顽固的人。

  喜歡一件事,就坚持到死。喜歡一個人,就喜歡一辈子。

  秦见月這一生两腔孤勇,一腔留给京剧,一腔留给她的爱人。

  很庆幸她的孤勇发挥出最后一点余热,沒有在遮天蔽日的山前,卑躬屈膝地倒下。

  藏红花的茶一口沒喝,秦见月觉得她和程干也再无话可谈,她迈步走出這间大院。打道回府的中途,忍不住回头望去,夕阳之下的府邸庄严而巍峨,那裡有着她攀不上的高墙。今后怕是也不会再来了。

  秦见月回到兰楼街住了一阵子。程榆礼知道了她和程干见面的事。

  她說想清净清净,程榆礼沒有多问。许多的默契与感情,恍惚就在這一方隐藏,一方躲避的僵持之中被消耗掉了。

  她照常工作,看着秦漪忙碌。远香近臭的道理,刚回来那一阵子,秦漪亲手给她切西瓜,天天送到书桌上。秦见月被她的殷勤弄得想笑。

  蝉鸣带来了夏天。秦见月睡在家裡的小床上,說是想清净,清净时刻,想念的竟然全是她和程榆礼相处的点滴。

  几天后,接到他的来电,程榆礼在电话裡只說三個字:“回来住。”

  秦见月啃着西瓜,不为所动。

  又是几天后,终于闲暇的程榆礼从外地赶回,第一時間到她的楼下,发来消息:我到了。

  秦见月挪到窗口,微微掀起窗帘,看下去。

  男人穿件轻薄的衬衫,西裤腰带束着精瘦的腰身。身躯干练笔直。许是觉得热,西服被他脱下挂在臂弯,程榆礼立在她的屋檐下,看向她的窗。時間一瞬倒流,犹记他曾从工作单位步行到這裡来請罪。

  电话拨過去,秦见月问:“你来做什么?”

  他的呼吸声都是轻柔的:“接你回家。”

  秦见月不再往下看,将窗帘盖好,百感交集,說道:“你先上来坐坐吧。”

  半晌,他应了声:“嗯。”

  她在房间裡,凝神听着外面大门被打开,有人走近院子,走进大堂的声音。沒再往上走,程榆礼在站在厅前。微微倚靠堂前的餐桌,面前是一副巨大的老虎上山的水墨画,程榆礼抬眼看着這幅画,眸色平静,也许不是在看画,他的眼神转而有几分复杂。想到,第一次,他就是在這裡见到了她的家人,喝了她父亲准备的女儿红。

  此刻堂前的灯灭着,因为客厅四下都是厢房与楼梯,不透光,显得格外昏暗。

  人只被敞开的门外的日光笼着,身体像被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

  秦见月站在二楼阁楼,看了他很久,才开口道:“怎么不上来。”

  程榆礼站得微微松弛,手闲散地插在裤兜裡,淡淡地說:“我等你下来。”

  他的面庞在潮湿昏暗的厅堂裡显得清隽透彻,一尘不染,十年如一日的美好洁净。利落的发茬,宽阔的肩,挺直的腰脊,修长的腿,处处彰显著成熟男性的气质和魅力。少年的他,青年的他,都轻而易举便让她深陷。哪怕只是漫不经心地瞥過来一眼,秦见月是真的会为之深深着迷。

  一边不肯上,一边不肯下。最后秦见月轻声說了句:“程榆礼,别让我为难。”

  他垂首细思片刻,终于,无可奈何地迈开腿,款步往楼上走。

  西服被随意丢在她的床上,他扯松领带,休憩姿态在床沿坐下。

  秦见月问他:“去哪儿出差了。”

  “广东。”

  “好玩嗎?”

  “有点热。”

  “……”忽然想到卧室裡空调年久失修這回事,秦见月是心静自然凉,她不想怠慢程榆礼,翻箱倒柜弄出来一個手持风扇,冲着他额头的汗在吹。

  程榆礼也沒拒绝她的好意,他低头浅浅笑着,慢條斯理地解开腕口的袖子。

  “那個……空调坏了。”她举着小风扇,尴尬解释。

  “猜到了。”视线环视一周,眼尖瞄到旁边的风扇,程榆礼指過去一下,“吊扇怎么不装?”

  秦见月說:“我不太会。”

  “就這么热着?”

  “修空调的师傅明天過来。”

  程榆礼淡眸微垂,轻道:“和他說不用来了,明天我們回家。”

  “……”她沒吭声。

  他捏一下她的下巴,质问的眼神:“怎么?”

  “可是我還沒考虑好。”

  程榆礼静静打量着秦见月,少顷,又偏头看向风扇,說道:“我帮你装。”

  他說着便起身,取出安装的支架和风扇。又拿来一张說明书,站在被窗帘過滤的昏沉暮色之下看。而后很快上手安装,秦见月踩在床上够着手臂,装了半天都沒摆弄完成的东西,被他几分钟解决掉了。他甚至不用踩高,轻轻松松。

  秦见月笑眼崇拜看他:“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他语气淡淡的,不乏嘲弄:“這哪儿用上数理化了?不是有手就行?”

  秦见月被噎了一下,折過身去。程榆礼含笑,過来揉她的脸轻哄。

  秦漪今天不在,是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洗過澡在床上云雨一番,很快又热得汗涔涔。

  微风吊扇的力度显然不够,而尽管热气蒸腾,两個人還是拥在一起,并未分开。各怀顾虑地沉默几分钟,是程榆礼先开口,声音严肃深沉得都不像他,问道:“爷爷說什么了?”

  秦见月并无隐瞒,把程干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她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表达看法。像一個冷静的旁观者,在传达一件事。

  程干說程榆礼给她办节目是在赔本买卖,說夏霁对他来說更好的選擇。

  程榆礼:“信了?”

  她說:“怎么会啊,我們两個之间這点信任還是有的吧。”

  他“嗯”了声,沒再說话。出乎意料的静默下来。

  很快,风扇的作用起效,秦见月叹一声:“我发现你作为老公還是蛮好用的。”

  她听见他用气音笑一声――“是嗎?”

  秦见月赶忙指着头上,红脸解释說:“比如装吊扇很在行。”

  “知道了,我好用。”他笑着,把后面几個字咬得重,语调竟還有点吊儿郎当的气性。

  秦见月撇红脸,不說话。

  取来纸巾帮她擦汗,他的固定流程。解释過原意:出汗吹风容易着凉,谁叫我們家月月体弱多病。得小心惯着。

  秦见月揶揄了一句:“你究竟是想给我擦汗還是想吃我豆腐啊?”

  “想吃你豆腐我還用耍花招嗎?”程榆礼逗了她一下。

  他太熟悉她的身体。秦见月被他捏了一把痒痒肉,笑着弹开。程榆礼也漫不经心笑了下,放开戏弄她的手。

  汗湿的身子不再紧贴一起。

  身上便很快凉了下来。

  只剩风扇嗡嗡在转。

  他终于开口问:“你怎么想?”

  秦见月温吞道:“我觉得爷爷說的话有一点道理,我确实是在拖累你。”

  长指贴過来,覆在她的唇畔。他打断道:“换個說辞。”

  秦见月合下眼,唇贴在他的肩骨,唇瓣一开一合,如梦呓的姿态,慢悠悠开口說:“說实话,我现在不是难過、失望,只会觉得有点无力空洞。大多数空闲的时候,我坐着放空,想起這一些事情,我的大脑好像在受到很严重的损害,甚至会耳鸣。你可以很潇洒,认为日子是两個人過,不去计较你家人的意见,我可以跟你一样潇洒,但我不能够忘记我身后的人。我不想让我的妈妈,我的哥哥生活在影子裡。”

  “你告诉我要一起修炼,和阴暗面共生,我已经学会把虚荣从我不够光彩的一面裡拉扯了出来。我可以正视我的家境等一系列問題,我不再把我脾气暴躁的哥哥,腿脚不好的母亲当做我的弱点,但我终究還是沒办法阻止很多现实問題的发生。在你的爷爷看来,我們的婚姻是你布下的一盘棋,我是可以随意挪动的棋子。而我的家人能不能得到尊重,更是无足挂齿。這些都是我无法克制的外力。”

  程榆礼摇头說:“你太把我爷爷的话当回事了。”

  秦见月說:“這不是爷爷三言两语激怒到我的問題。换言之,我无法进入你的阶级。我們之间,难以平等。”

  他仍然不解:“进入?为什么要进入?身外之物而已。”

  秦见月抬眸看他紧蹙的眉:“是,這是身外之物。如果沒有被坚定選擇的自信,难道不要去考量這些身外之物嗎?我总不能两手空空,什么都沒有吧?”

  “坚定選擇?”程榆礼捕捉到這四個字,“你认为我会背叛你?”

  “我不這样想,只是……”

  话音未落,他俯身咬了一口她的唇,皱眉道:“好了,可以不去想這些問題嗎?”

  秦见月反问:“像你一样逃避?”

  他视线微顿。抬手缓缓揉搓着眉心,不再吭声。

  齐羽恬說,他们這样应有尽有的人,天生冷情。這话說到了点子上。

  秦见月的弦外之音。她想要,即便不以婚姻的囚笼为捆绑的羁绊,也能矢志不渝的爱。

  她不想听“我不强求”,她想听的是“我只要你”。

  他给她呵护,给她温柔,婚姻裡一切尽心周到的布置。

  但总是差一点火候,总是差一点。

  秦见月要到处寻找那一点去填补她的八年,太辛苦了。

  她爱得太多,溢出来的這一部分被细化扩张,压得她无法喘息。

  如果不是程榆礼,她根本就不会嫁入這样的家庭,不像他那般精打细算,她舍弃那些千丝万缕的考量,秦见月从头到尾为的是一個情字。

  程榆礼会听不懂嗎?他可能真的听不懂,甚至還会困惑。因为爱不是靠机缘巧合的捡拾,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来,要经历与体验。

  他是得天独厚的公子哥,兴许在他的看法裡,一段礼貌体面的婚姻就等同于爱。相敬如宾、一生一世,就是对爱最好的表达。

  也沒有错,也沒有错。

  他能够给她的都竭力给了,這就是至多了。

  夏夜热浪灼灼,秦见月很高兴他们此刻還能贴在一起說几句体己真诚的话。

  “在一起這一年時間给我很大的力量,你再问我一百遍我也不会后悔嫁给你。只是到今天,我已经走得很累了。”

  他给的勇敢和底气,一分不会少。落实在她人格的深处。她說着,又徐徐重复一遍,“程榆礼,我不能两手空空。”

  很久,他才再度开口问了一句:“你想清楚了?”

  “嗯。”

  尔后,他又道:“我想不通,再說服一下我。”

  她沉吟一刻,徐徐摇头,說道:“不喜歡了。”

  或者,不是“不喜歡了”,而是“不能再喜歡了”。

  秦见月继续道--------------/依一y?华/:“已经很不快乐了。程榆礼,你给我自由吧。”

  如果得不到足够多的爱,足够多的安全感。

  那她想要自由。想要换回健康正常的身体和人格。

  他□□干净的肩,盛着一抹月色,像是冷凝的霜雪。

  程榆礼撩一下她在肩膀裡扯成团的头发,轻轻地顺,轻轻开口:“节目去录完,不要有压力。”

  徐徐地,她应一声:“嗯。”

  他挽留過,两次。一次是“不要說再见”,一次是“回来住”。

  第三次,彼此沉默了有十分钟的時間。都猜不到对方在思考什么,最后的最后,他說的是:“房子留给你。”

  沉寂的夜色裡,秦见月闭眼听着自己的呼吸。心爱之人拥着她,他俯身,与她颊面相贴。

  极度的难受之时,只觉得呼吸阻塞,一口气进,一口气出,這样简单的行为都无比艰难。說不出好,也說不出不。于是她沉默。

  静默无声处,将早已渗透进身体的他,连同骨骼一起斩断。

  古老的星光跌落苍穹,破不了的棋局裡,心甘情愿做你败将,僚机在三十年后寿终正寝。

  燃烧完的火山只剩下熔岩的烬,雪国列车总有一刻会开到尽头,浮出海面的独角鲸戏水一周,终会回到海洋深处。

  她是赴汤蹈火的崔莺莺,却遇不到一個为她悬梁的张生。

  這就是大多数故事的结局。

  她留不住的,又岂止是冬天呢?

  兰因絮果,月斜星落。

  沒有說出口的话是――程榆礼,我永远爱你。我所說的永远,以爱之名,沒有期限,热烈如故,永不荒废。

  而這一次,也是真的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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