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個国王应有的立场 作者:九鱼 路易一听這個問題就笑了。 他看向马扎然主教:“主教先生,”他谦和地问道:“您說我是谁呢?” “路易十四,”虽然完全不明白路易为什么会提出這個問題,但马扎然還是回答說:“法兰西与纳瓦拉的国王陛下。” 于是路易又转向王太后安妮:“那么,母亲,”他重复了之前的問題:“我是谁呢?” 如果是平时,安妮一定会回答說,你是我亲爱的小路易,但既然马扎然主教已经做出了正确的示范,她就跟着說:“您是法国与纳瓦拉的国王。” 路易点点头,又问了在场所有有资格待在這個房间裡的人——并不多,但都是可信并且要依仗他们对应此事的大臣。 所有人都回答說:“您是国王陛下。” 路易這才轻轻地往椅背上一靠,继续问道:“那么康沃尔公爵查理,他的父亲是什么人,他今后又会是什么人呢?” 房间裡顿时安静了,马扎然主教皱着眉头想了想,才试探着回答說:“英格兰的国王陛下?” 路易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一一给出了相同的答案,只有王太后安妮有些不满地加了一句:“一個新教教徒。” 路易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我知道您对天主的虔诚让您无法忍受一個新教教徒。”他說:“但母亲,我們要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无论是我,還是查理,又或是任何一個皇帝或是国王,他们或许是新教教徒,或许是我們的敌人,但有件事情我們是绝对相同的,那就是……我們乃是這個俗世上,国家唯一的统治者。” “而且。”他环顾四周,“這一属性,要比信仰、立场以及個人的恩怨更重要,不,应该說,它才是一切的基础,沒了它,我們就根本沒有继续存在下去的资格,遑论其他。” 他看向众人,虽然只有十一岁,但他严厉的眼神還是让许多人按下了就在嘴边的话……這太……不過看到泰然自诺的马扎然主教,還有虽然想說些什么但還是忍住了的王太后,他们還是明智地保持了安静。 “我知道您们一定会有很多意见,是的,查理不但是個新教教徒,英格兰也是我們的敌人,但今天,我們必须接纳他,支持他,直到他回去英格兰,加冕成国王为止——也许你们会觉得困惑,当然,能够嘲笑与戏耍曾经无比强大的敌人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首先,它必须不是建立在叛乱上的,任何叛乱,尤其是对于国王与王室的,都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诸位,我是說。”路易加重了语气:“哪怕是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被他的臣子背叛,我也不会为之喜悦,或是大肆宣扬,甚至帮助他的敌人,哪怕那是個不折不扣的异教徒……因为我也是一個国王。” 国王犀利的视线一一扫過在场的众人:“所有的悖逆之事都要被谴责,从今天开始,我不希望再在宫廷裡听到有關於查理一世的,任何過于轻浮的评论与传闻,也不想看到报纸或是书籍上出现任何鼓励這等行为的言论,更不希望您们之中的那一位和英格兰的叛国贼与匪徒奥利弗.克伦威尔有任何往来——至此,我会欢迎我的表兄查理,并且尽我所能的帮助他,希望你们也能如此。” 這是法兰西宫廷重臣们第一次面对這样的国王——他虽然身形還未长足,但思维……显然已经如同成人般的有條理,而且他对国王這一名词的理解与阐述也已经达到了许多人无法达到的高度——直到他们进到這個房间之前,還有人在嘲笑查理一世,并且企图說服主教与王太后,拒绝给予康沃尔公爵查理援助呢。 但国王說的很对,查理一世或许平庸,但无论如何他是一個国王,而克伦威尔或许英武智慧,他却终究是個臣子,他们可以为宿敌的死而欢欣雀跃,却绝对不能鼓励這种行为,因为他们也有国王,而他们又是依仗着国王而生的。 王太后安妮神色复杂,她可算是明白马扎然的忧虑与欣慰了,并不是每個国王都能這样快地领悟到自己的意义与职责的,她知道自己应该高兴,但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压力让她无法释怀——也许是她突然意识到,法兰西這部巨大的马车,将会在她的儿子路易的鞭策下,奔向怎样一條危险而又壮丽的道路。 马扎然主教却是有些坏心眼儿地看着他的同僚们一個個地目瞪口呆,但還沒等他說些什么,一個人就突然站了起来,“谨遵御旨!陛下,”他斩钉截铁地喊道,“啊,陛下,我愿意服从您的任何命令,何况它還是這样的明智而又正确!請您安心,我們会遵照您的话去做,为了您,就算是粉身碎骨,我們也是愿意的!” 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别說是王太后,马扎然主教,就连路易都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看向主教先生,主教摇了摇头,這不是他安排的人,然后路易认出這個人了,正是在圣日耳曼昂莱的时候,如同雪中送炭一般送来了一大笔募款的监政官尼古拉斯.富凯先生,为了奖赏他,囊中羞涩的国王還赐给了他一次随同打猎的殊荣,只是回到巴黎后,身心俱疲的国王一时沒能想起這個人。 富凯是跟着财政总监帕尔蒂切裡.埃梅裡进来的,可以說是一個随员,但他竟然大胆到抢在王太后与主教之前发言,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他既然对国王表了忠心,国王就不会因为這点小事斥责他,果然,国王只是无奈地摆了摆手,让他坐下:“您可有些太失礼了。”路易温和地责备說,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国王一点也不生气:“我应该处罚您的,”他看向主教:“他应该受到什么处罚?” “就让他来负责康沃尔公爵在巴黎的起居住行如何?”马扎然主教当然懂得路易的意思:“如果他能够做的如他承诺的那样好。” “那么就這样,”国王說:“我不需要您粉身碎骨,富凯先生,若是您做的好,您還能为我效力许多年呢。” 富凯立刻从他的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先向国王行礼,再向主教行礼,然后是王太后,還有房间裡的所有人。 财政总监埃梅裡的脸色又青又白,富凯此举无疑是踩着他的脸往上爬,但在场的主教、王太后与国王谁也不在意他,埃梅裡的出身并不高,他能够出人头地完全是因为他是马扎然主教的一個亲眷,事实上他不久前也只是一個锡耶纳的农民罢了,但在上台后,他借着自己的身份与主教的权势,为自己捞了不少好处,但在王室被迫逃离巴黎,来到圣日耳曼昂莱之后,他又显露出了卑劣的本性与见识短浅的坏处,竟然不愿意从钱包库裡掏钱出来支付国王与王太后,還有主教的日常用度,让整個王室都狼狈不堪,他之所以還能出席這样的会议,也不過是一时找不到能够取代他的人的缘故。 尼古拉斯.富凯很好地抓住了這個机会。 康沃尔公爵查理来到了巴黎,他所受到的待遇让他吃惊,毕竟他知道法国王太后安妮并不怎么喜歡他和他的父亲,或者說,任何一個新教教徒,巴黎的许多人也是如此,而他這次到来,除了自己的头衔与几個亲信之外别无他物,他的国家被叛臣占据,他的军队流离失散,他的国库更是被一群暴民洗劫一空,他的身上根本沒有一点可图的东西。 但他的表弟,法国国王路易的臣下富凯为他预备的官邸、马车与饮食衣物们,都如同对待一個国王一般,這让康沃尔公爵感动至极,到巴黎的第三天,他顾不得旅途疲惫,坚持要前去觐见国王。 国王路易正如他的妹妹亨利埃塔所說,是個温和的少年人,他们谈了很久,甚至到了用餐的时候都舍不得分开,直到必须安寝的时候才分开。 整個觐见仪式更是无可挑剔,除了康沃尔公爵身边的一個侍女在看见那张狰狞的狼皮时(来自于孔代亲王的馈赠),突然惊呼了一声,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