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掀起帷幕的一角 作者:九鱼 路易大概估算了一下,虽然教会承认狼人与吸血鬼的存在都在1414年左右,但這可不是說之前就沒有黑暗生物出沒于表世界,而教会的圣人们可是从公元前五十四年就有记录了,也就是說,那些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非凡力量的人们已经在黑暗与残忍的战斗中隐匿了一千年,也许一开始,他们确实都是一些信仰虔诚而又刻苦,只为主做工的人,但就算是睿智的所罗门王在晚年的时候也变得昏庸愚蠢,更别說是一群虽然持有强大的力量,却還是要吃喝住行的凡人了。 而且国王很快想到了一個問題:“依照你這么說,這些苦修士与黑衣法官们,是自凡人那裡挑选弟子的呢,還是从他们的亲眷那裡?” 這句话让拉裡维埃尔院长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這可不是一個十一岁,還未经過任何专业性的教导的孩子能够說出来的话——就算是他十一岁的时候,也只懂得面包、麻雀和侍女们的裙子呢,“是的,陛下,他们虽然也从凡人那裡挑选受到圣灵感召的弟子,但大部分還是来自于他们的亲眷。” 路易点点头,他明白了,起初的时候那些拥有超凡能力的人只怕不多,在人数稀少的时候想要保持传统或是遵守戒律都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后来,也许是为了应对迅速扩展的黑暗,也许是因为被世俗的情感动摇了信仰,一些修士就還了俗,娶了妻子,他们的孩子继承了他们对圣灵的感悟,从而成为了对抗异端的主要力量。 這让他马上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么圣殿骑士又与這件事情有关嗎?” “圣殿骑士是从這些修士中分离出来的一支。”拉裡维埃尔院长一边赞叹着年少国王的敏感度,一边說:“嗯,明白点来說,陛下,他们算是教会做出的一次尝试。” 這就对了,路易心想,如果是他,他也不会這么眼睁睁地看着這股力量游离于掌控之外,只能說,教会在這之前只能說是有心无力——在公元395年罗马帝国分裂之前,教会的发展举步维艰,别說教众,就连主教与教皇都有殉道的,到了756年,法兰克国王丕平献土,教会才终于得以奠定基础,之后的几百年,教会内部都倾轧不休,甚至分裂成了东西两大教会。 圣殿骑士成立于1119年,十年后获得教会正式承认,正逢教会分裂后的百年之内,公教初初稳定,就开始向他们觊觎已久的非凡力量出了手——既然如此,圣殿骑士团诡异的强大与扩增速度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還有圣殿骑士团裡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式与法令,想到這儿,就算是路易,也忍不住起了几分八卦之心,他倾身看向拉裡维埃尔院长,悄声问道:“我听說圣殿骑士团在1307年的时候被公正王(腓力四世)宣布为异端,后来经過审讯,他们被认定有了许多可怕的罪名,嗯……但我想知道的是,圣殿骑士们真的会在入会仪式与训练的时候……做出一些非常亵渎……還有不合礼节的事情嗎?” 拉裡维埃尔院长闻言吞了一口口水,他,嗄,因为一些比较特殊的身份,他是知道的,但他……他仔细看了看国王的神色,发现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裡确实只有属于孩子的好奇,而這些事情吧,在教会裡也只能說是公开的秘密,而腓力四世,很不幸的又是這位国王的先祖,就算他现在不說,等到這位国王执掌大权后,他還是会知道的,院长又渴望着能够获得上位者的宠信,期待着有朝一日攀爬上如同黎塞留、马扎然的位置,所以他反复斟酌了一番后,把自己的脚凳搬得离国王更近些,也倾斜過身体,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說:“我可以告诉您,但陛下,您可千万不要說出去啊——說起来,它们与您的先祖,卡佩的腓力三世也有着一些无法抹去的关联呢。” 路易抬了抬一边的眉毛,示意他說下去。 他见到国王沒有因为他的僭越行为动怒,反而露出了更感兴趣的神色,不免更振奋了一些:“陛下,不知您是否有听說過一句话,‘若彼等果为无辜之辈,何妨若烈焰熔金,令其受审以示清白!’?” 路易沉吟着,摇了摇头。 “這句话是腓力四世写在那张密函裡的,也就是這张密函,让他的官员们毫不犹豫地拘捕了所有圣殿骑士团的成员,并且立即予以严刑拷打。”拉裡维埃尔院长低声說:“虽然那個时候的刑罚還很粗陋,我是說,陛下,他们把罪犯捆缚在铁架上,在脚上和身体上涂上油脂,然后放在火上烤,被刑讯的人无不惨声嘶叫,有问必答。” “但這样的行为难道不会造成冤屈么?”路易问。 “這就要怪当时的圣殿骑士团总团长雅克.莫莱了,他在就任后,愚蠢地向当时的教皇克莱芒五世吐露了一些有關於骑士团的内情,涉及到了前任教皇波尼法斯八世与腓力四世的父亲腓力三世,其中的详细内情让克莱芒五世大吃一惊,他将這件事情交付给了腓力四世,也正是因为這個缘故,才有了那封可怕的密函。” “难道這其中還有了這两位的牵系么?” “可不是么,”拉裡维埃尔說:“您也许不知道,那时候波尼法斯八世与腓力三世都曾经是圣殿骑士团的秘密成员呢,但腓力三世的入会仪式举行時間要比波尼法斯八世晚,問題是,腓力三世的入会仪式恰好在他的长子路易夭折之前不久,那时候恰好有個预言,声称腓力三世犯下了‘有违自然的罪孽’,如果他不悔過,会有他的一個王子在六個月内死去——陛下,卡佩们一向有着神圣的家族传统,每個国王都以最虔诚的君主自居,从路易七世开始,這個家族就宣称将自己献给了十字军圣战事业,而他们也是這么做的,所以按理說,他们本应该受到天主的庇才是,但……”拉裡维埃尔摊摊手,“腓力三世反而像是遭受了什么诅咒似的,他的父亲在战斗中因为罹患痢疾死去,甚至沒能返回自己的宫廷,他的长子也是如此,他自己更是如此,這难道不是一种严酷的惩罚么?” “也有人传說是腓力三世的继妻为了让她的儿子获得王位而毒死了他的长子。”路易說。 “妻子是個女巫难道不更是一种诅咒么?”拉裡维埃尔說:“而且腓力四世显然更相信另一种說法,看這份密函如此刻毒就可以猜出那时候他有多么愤怒了。” “所以說……” “是的,所有的罪名都是真实的,尤其是那些污秽的部分……唉,陛下,我真不该說,因为它们准会脏了您的耳朵。” “别卖关子了。”国王說,亲手给這個胖墩墩的八卦头子斟了一杯茶,又加了很多的糖。 “好吧,既然您命令我說,那我就告诉您一点,他们,咳咳,确实有亲密的行为。” “亲吻彼此么?” “可不是!陛下,一丝儿不生的,您知道。” “我不知道,唉,听起来挺恶心的。” “恶心的在后面呢。”拉裡维埃尔绘声绘色地說,就像是這些人举行仪式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似的:“他们先要……您看,就像我之前說過的,盔甲、长剑、靴子等等诸如此类都要卸在一边,然后要吻三次,吻嘴唇,##,¥¥……” “唉,您這样說我怎么能明白呢?” “要纯洁,要纯洁,要纯洁,”拉裡维埃尔院长贼眉鼠眼地做了几個手势:“陛下,您還是個孩子呢,反正先是新入会的骑士吻他们的前辈,然后是他们的前辈吻新入会的骑士,之后他们就拿来十字架,放在脚下践踏,往上吐唾沫,尿尿……” “等等,您是不是少說了一個步骤?” “沒呢,陛下,他们就是這么干的,从头到尾,就像是亚当和亚当似的。” “呃么么么么么,”路易叹气:“這還真是挺邪恶的。” “更邪恶的在后面,”拉裡维埃尔院长說:“有沒能公开的部分——陛下,他们還将吊死和溺水而死的人的小块指甲、牙齿……头发、耳朵或眼睛……肌肉、骨头或鲜肉……当作圣餐,用圣杯盛满鲜血轮番饮用,在十字架前做许多疯狂的事情……” “這简直就像是我听說過的异端!” “所以啊。”拉裡维埃尔院长說:“腓力四世可是顶崇拜自己的祖父路易九世的,在他执政期间,路易九世還成了圣人,他将祖父的死与兄长的死全都归咎于他的父亲在秘密入团的时候执行的邪恶仪式,就算是克莱芒五世竭力求情,他還是坚持处死了大部分圣殿骑士团的成员。” “怎么還能求情呢?” “因为按照圣殿骑士团的說法,”拉裡维埃尔院长說:“他们长時間地与异教徒作战,所以为了避免被异教徒抓捕起来的时候遭到羞辱与刑讯逼供,所以他们就……制订了這么一套入会仪式与训练內容……” 路易笑了,往座椅上一靠:“难道他们不该在任何情况下保持自己的坚贞么?” “您的回答還真是和那位公正王一模一样,”拉裡维埃尔院长說:“是的,他也是這么說的。”他的眼睛往一边斜去:“他不但這么說了,還威胁了当时的教皇克莱芒五世,陛下,他說,如果教皇不能秉公行事,他就将圣殿骑士的供词公开,要知道,最少的,波尼法斯八世,克莱芒五世的前任就是圣殿骑士团的秘密成员,一旦供词公开,教会的颜面就要沦落到污泥裡去了,所以,”他耸了耸肩:“之后的事儿就沒有什么趣味可言了,陛下,您的神学老师如果教到這裡,会告诉您他们是如何被取缔与否认的。” 這瓜路易吃得津津有味,要說比起他现在的神学老师,也就是王太后安妮身边的指导神父波蒂埃相比,拉裡维埃尔大胆知道的又多,他看向這個急切地想要获得权势的人:“您可比我的神学老师有趣多了。”路易用一种孩子特有的天真口吻說:“我倒想让您来做我的老师。” 拉裡维埃尔的胖脸上顿时浮现出兴奋的红晕,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孩子们最崇拜的那位圣人了。 “万分……荣幸!”他甚至有点结巴了起来:“我很愿意,陛下,我很愿意。” “我還要和主教先生,以及我的母亲去說,但我想他们会同意的。”路易說,如果是個大臣或是聪明人马扎然与王太后安妮或许還要考虑,但拉裡维埃尔,每個巴黎人都知道他是個不自量力,胆敢与雷斯副主教以及孔蒂亲王相争的跳梁小丑,马扎然主教把他交给路易也只是让他来逗乐儿的。 “那么再和我說說吧,”路易又接着道:“既然教会在1129年扶持了圣殿骑士团,那么他们又怎么会在1231年设立宗教法庭,继而成立宗教裁判所的呢?” “所以我之前才說,是圣父格裡高利九世的一意孤行啊,”拉裡维埃尔說:“他并不怎么喜歡那时候的圣殿骑士团,因为他们与异教徒往来過密,又善于敛财,還有……”他顿了顿:“還有酗酒暴食之类的罪行,所以他才致力于设立教会专属的超凡组织,那时候,我是說,原先的那些裡世界的修士们以及其后裔,也因为圣殿骑士团的事儿产生了动摇,”他给了国王一個你知道的眼色:“一部分人過的如同所罗门王一般,而另一些人却依然過着朝不保夕,节衣缩食的日子,就算再虔诚的修士也无法遏制涌动的潮水……他们有了這样的趋向,加上格裡高利九世的承诺……而后您也看到了,之后的几十年他们干得并不比圣殿骑士团差,甚至有過之而无不及,而且他们又与圣殿骑士团不同,并不深入地参与到世俗的权力争斗中,所以教会的主脑们也就慢慢地偏向了他们——雅克.莫莱确实是干了蠢事,但如果不是教会已经有了舍弃他们的想法,這些事情应该在圣父克莱芒五世那儿就被截断才对。” “现在教会对這些超凡力量者的看法還一致嗎?”路易问。 “不算很一致。”拉裡维埃尔說:“倒不是教会的問題,而是裁判所的黑衣法官们与苦修士的問題,修士们是主要战力沒错,但法官们显然更得上位者的欢心,主要是因为……嗯,修士们总要虔诚一些的,当然,他们虔诚一些沒什么,但对罗马教会不够恭敬那就不对了,虽然我必须承认有时候那些家伙确实沒什么可尊敬的,但要您知道……”拉裡维埃尔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路易說。 “哎呀,就是這么說,”拉裡维埃尔不失时机地恭维道:“這真是一句富有哲理的话,值得我把它抄写在圣经上,陛下,請容许我重复一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天主啊,多么准确而又风雅的词句呀,我真想立即說给每個人知道。” 路易忍俊不禁:“别了,院长,這句话用在這裡或许不是十分妥当,我猜,他们讨厌那些苦修士是因为他们的虔诚反衬除了一些人的不虔诚。” “可不是,”拉裡维埃尔院长意味深长地說:“這才是最致命的。” “那些黑衣法官们呢?” “他们倒好,說实话,他们也和罗马教会的那些人差不多了,毕竟他们都有尚未公之于众的妻子,還有孩子,他们必须为自己考虑。” “那么教会就沒有想要如同对待圣殿骑士团的那样对待那些修士们嗎?” “很难。”拉裡维埃尔一本正经地說:“只有最虔诚的苦修士们才能成为能够制约黑暗生物的锋利长剑,若是沉溺于俗世的享乐之中,就算是最有天赋的孩子也会湮灭于凡人之间……教会们需要的就是他们的力量,沒有力量他们就沒有存在的意义。” “看来教会也很头疼,”路易說:“不够虔诚,就沒有力量,但足够虔诚,教会的行事就会遭到质疑。” 拉裡维埃尔痛快地笑了笑:“正是如此,陛下。但要他们放弃,不可能,无论是宗教裁判所還是罗马,教会在《關於僧侣诸侯的权力》逐渐强盛起来可与這些修士们有着密切的关系,不過近来教会的境况大不如前,毕竟……” “毕竟俗世的力量也在变强。” “是啊,”拉裡维埃尔叹了口气:“尤其是火枪這种东西出现之后,凡人对于黑暗生物也不是沒有反击之力。” “那要有足够的枪支和弹药,還有足够的士兵,”路易說:“勇敢的士兵。”就像是他的火枪手们,在人数与火力上也要占优,不然凡人终究還是无法与那些黑暗生物对抗。 拉裡维埃尔想了想,沒有說话,因为现在的国王甚至沒有属于自己的军队,他又何必提起陛下的伤心事呢。 不過他的视线還是忍不住落在国王的红色肩带上。 這时候的巴黎的各個势力都有自己的军队,然后为了辨识敌我,军官们会在肩膀上系着各种颜色的肩带,保王党是白色的,孔代亲王是浅栗色的,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是暗蓝色的,马扎然……唉,這位主教大人居然也有自己的军队,他们的肩带是绿色的,倒是這個国家的正统,国王陛下只有一些火枪手与青年侍从陪伴在侧,据說在之前的刺杀中還折损了不少。 就在拉裡维埃尔院长正在斟酌着是不是该献上一笔裡弗尔,以表忠诚的时候,国王突然亲切地叫着他的名字說:“拉裡维埃尔先生。”他說:“如果您愿意,我现在倒有一件事儿要交给您去做。” “請說吧。”拉裡维埃尔连忙殷勤地道:“你要我做什么?陛下,就算要与魔鬼面对面地跳舞,我也去了。” 路易莞尔:“不,我暂时還沒那样的兴趣,院长先生,我只是想要重新修缮一下杜勒裡宫的小礼拜堂。” “哎呀,這是奉主的好事儿啊,”拉裡维埃尔先生說:“您会得好报的,陛下。” “我给你一万個金路易,随你怎么去做,”路易說:“但我有個要求。” “我听着呢。” “請尽可能地雇佣一些巴黎的市民来做,不要直接给他们钱,给他们面包和淡酒做酬劳,做一天,给一天,男人当然好,孩子和女人也行,只要能做事,就可以請他们来。” 拉裡维埃尔院长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然后他明白了,“放心,陛下,我会尽量雇佣最多的人。” “這是给主做工,”路易說:“再多的人也无所谓。如果用度不够,你随时可以来和我說。” 拉裡维埃尔已经打算好自己填补一部分,不過能够获得随时觐见国王的资格已经足以令他满意,他敏锐地察觉到年少的国王面露倦容,就恭恭敬敬地后退,准备离开。 “還有一件事,”路易叫住他:“如果沒什么妨碍,能告诉我您怎么能知道這些事情的么?” 拉裡维埃尔迟疑了一下,“我是可敬的圣父乌尔班八世在年轻时候犯下的一個小错。”說完,他就再三鞠躬,退了出去。 這就对了。 路易在心裡說,乌尔班八世于1644年退位,在位的时候正值黎塞留执掌大权,为了遏制黎塞留,他特意提拔了马扎然,从而让一個出身贫寒的教士进入了路易十三的眼睛,所以就算是马扎然最后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黎塞留的继承人,他依然要感念乌尔班八世对他的恩情,所以拉裡维埃尔虽然只是一個修道院院长,并且并不得乌尔班八世的喜爱,他依然可以被推薦到国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