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风流公爵的秘密 作者:九鱼 孔代亲王夫人走出房间,在走廊上遇见了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两個女人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她们曾经是两见两相厌恶的仇敌,黎塞留主教当权的时候,還是昂吉安公爵的孔代亲王有着恋慕的女性,就连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也视对方为未来的嫂子,克莱拉.科莱芒斯的突然插入虽然并非她的本意,但从实质上来說可谓对整個孔代家族的羞辱,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不幸的婚姻又让她对克莱拉除了厌恶之外還有着深刻的嫉妒之情,孔代亲王对自己的妻子冷漠刻薄,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不但不设法劝解,甚至在一旁推波助澜,火上浇油。 但此时两位尊贵的女性却有着相同的目的,也许孔代亲王也会感到惊讶,她们沒有如往常那样用视线与口舌厮杀,而是移开目光,平静地错身而過,亲王夫人已经种下了种子,隆格维尔公爵夫人要设法让它蓬勃成长。 在這個房间裡发生的事情暂时无人知晓,但有心人還是能够推测出其中一二,王太后安妮吩咐侍从们将蒙庞西埃女公爵软禁起来之后,就又和马扎然主教先生会谈了整整一個下午。 “你是說他们想要拘捕孔代亲王。”路易說。 “是的。”玛利.曼奇尼說,“還有孔蒂亲王与隆格维尔公爵。”她担心地看着路易,因为国王的神情怎么也算不上好看。 “他们有說過拘捕了亲王之后要怎么做嗎?”路易问。 玛利蹙眉,摇了摇头,但她马上說:“我再去听听?” “不了。”路易說:“我现在……就算知道了……也沒什么用。”难道他還能去给孔代亲王示警,叫他赶快逃走嗎?他敢发誓,只要孔代亲王一离开巴黎,就会立刻举起反王室的旗帜。 玛利和许多女孩那样,对政治不敏感,但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国王情绪低落:“我還能帮您做些别的嗎?”她试探地问。 “沒什么了,”接下来只有等待了:“如果你一定要做些什么的话,”路易說:“可以整理一下你的小包,還有重要的行李。” “为什么?您想离开巴黎嗎?” “我不想,”国王苦笑着說:“但很显然,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他看着自己的手,第一次觉得時間過的是如此缓慢。 国王觉得時間缓慢,拉罗什富科公爵却觉得時間飞逝如同流沙一般迅速,他随着孔代亲王回到他在巴黎的府邸,一转眼就過去了两三天,孔代亲王仍然迟疑不决,他是個战场上的勇士,在政局中却像是個软弱的女人,沒有人推着他走,他就宁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要說他甘心于此……哈!他就不会对王室充满怨言,喋喋不休,完全不想自己還能获得怎样的奖赏,难道這让他成为首相,或是摄政国王不成?若是那样,和公然反叛又有什么区别? 不,可能還是有区别的,大概就是他還能保有一個好名声,但這样遮遮掩掩的行事,却让拉罗什富科公爵为了难。 他這几天一直愁眉不展,就算隆格维尔公爵夫人抛下了還在修养的丈夫跑到他這裡来大加安慰也无济于事,黄昏时候,一個陌生人给他送了一封信,于是公爵的双眉几乎就沒有再舒展来的时候。但无论怎么不情愿,他還是要赴约的,于是在送走了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之后,他好好地打理了一下自己,穿上一身黑色的便装,披上斗篷,单独一人策马离开了宅邸,這对于一個有身份的绅士来說,实在不应该,他甚至连一個仆人都沒带,实在不成体统,但若是有人看到他的去向,马上就会露出一個理解的微笑——因为公爵是往布洛涅树林去的。 布洛涅树林位于巴黎的左侧,属于王室,国王时常会率领着贵胄重臣到裡面狩猎策马,消磨时光,久而久之,就像是凡尔赛与枫丹白露,环绕着這座翠绿色的天堂,就有了一些旅店与戏院,有些纯粹是为了照顾贵人们的饮食起居,有些却是为了满足另一种需求——有趣的是,因为這裡距离巴黎更近,后者,也就是无法为外人道的交易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来势汹汹地发展了起来,完全越過了人们的初衷,不過鉴于它给他们带来的利润着实惊人,连续两任首相,也就是黎塞留与马扎然,在收取了巨额的税金后也保持了沉默。 整個巴黎乃至半個法国的人都知道,布洛涅树林的“名姝”们品质上乘,服务道地,收费虽然昂贵却也称得上公道,男人们都爱往哪儿去,甚至只是普通市民或是小商人,一些丈夫甚至挪用自己妻子的嫁妆,或是强迫自己的妻子去做同样恶心的事情弄钱来照顾這些女孩的生意,一時間,這裡的夜晚甚至比白昼還要热闹,马车与马匹川流不息,往来难绝,就算是之前整個巴黎都在暴动,這裡也沒少過士兵、屠夫或是法官的踪迹,或是說,正是因为时局不安,人们也更需要麻痹与安抚,也更有挥霍的冲动,毕竟在這個时代,就连国王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 所以說,无论是拉罗什富科公爵的夫人(和他已经有了好几個孩子的表姐),還是也与他有了一個非婚生子的隆格维尔公爵夫人,都沒有权利干涉他在這方面的作为,也不会有人好奇他的行踪,男人们到布洛涅树林,還能做什么呢? 拉罗什富科公爵骑着马,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布洛涅,他所要去的地方乃是一处隐藏在沼泽与树林之间的爱情庙堂,這座建筑要让别人来看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因为這裡不但在房间外环绕着延绵不断的长廊,它還延伸到了四方的庭院裡,将庭院分割成四個部分,与现在人们喜好的低矮植株不同,庭院裡触目所及都是高大的乔木,它们的枝叶遮天蔽日,可以想象,在盛夏时节,赤日炎炎的时候,哪怕一個人不戴帽子,不打伞,他也不会受到阳光的侵害。 公爵走进這裡的时候,一场盛大的宴会方才开始,有人为他卸下了斗篷,有人帮他收起了帽子和手套,有人端上了盛着玫瑰水的黄铜盆让他洗手,他一进到房间裡,扑面而来的就是燥热的空气与浓郁的葡萄酒香气。 “今天是谁在主宰這裡?”拉罗什富科公爵问道。 “酒神巴克斯。”有人這样回答,這是名姝们为了保持人们对她们的新鲜感而玩弄的把戏,酒神巴克斯因为其隐秘与阴暗的象征意义,出现的频率几乎仅次于维纳斯。 于是公爵也从善如流地换上了罗马人的交叉绑带鞋,披上了宽松的亚麻袍子,戴上了常春藤与葡萄枝绞缠的冠冕,一位露着臂膀的少年给他斟了酒,他拿過酒杯一饮而尽——這几乎就是一种暗示,他跟着這個少年往庭院深处走,经過的每個房间都可谓春光满室,公爵心想,若是有人要做神圣的裁判,与其让他从烧红的十二柄铁犁上走過,倒不如让他从這裡走過,若是他能够不起任何欲念,那么也与圣人沒有什么区别了,当然也不会有罪。 這样的想法直到长廊的尽头方才消散,公爵的导引者一伸手,就推开了沉重的铜门——谁也看不出那只纤小白皙的手竟然有這样大的力气。 裡面是几個连在一起,只用帷幔间间隔的房间,每個角落都有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女或坐或躺,尽情的饮酒作乐,任凭猩红的酒液倾倒在昂贵的丝毯上——最后一重帷幔是厚重的蓝紫色天鹅绒,点缀着早已被人遗忘的纹印,少年在這裡止步,拉罗什富科公爵以一种对着国王或是孔代亲王也沒有過的恭敬态度屏息静气地等待着,直等到被召唤,才低着头,一步步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