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主要內容

第三百六十七章 番外2 谢蓁

作者:雾枝亭山
自谢蓁渐渐长大,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就沒那么恨陆温了。

  是的,一开始,她是恨自己的母亲的。

  不恨父亲的原因是,根本沒有人记得他,包括谢蓁自己。

  沒有人在母亲的面前提及過他的名字,也不再有人记得他,仿佛世间再无此人。

  只有舅舅偶尔提着一壶青梅饮,過来寻母亲时,她才会听见關於父亲的只言片语。

  朦胧的,模糊的,连记忆都是破碎的,她甚至连父亲的相貌,過往,都一无所知。

  又怎么能要求她对一個几乎透明的人,产生忿怨的情绪呢。

  母亲,是不一样的。

  母亲十分严苛,她的学业从不假手于人,待她向来也是不苟言笑。

  只是常与泥土田野沟渠打交道,不修边幅是常态,三過家门而不入,更是常态裡的常态。

  她活了二十来年,似乎从来沒有见她笑過,也从来沒见過她的裙摆洁净如雪羽。

  天蓝色的棉麻袍子,总是拂在泥泞裡,脏兮兮,湿淋淋的,揪作一片,面庞黢黑,皮肤干燥且粗粝。

  舅舅說,母亲,以前是很爱笑的。

  舅舅說,母亲,以前最是怜惜自己的容貌。

  舅舅還說,母亲,以前是有洁净之症的。

  母亲這個人很奇怪,待人温和有礼,礼节丝毫不错,却从未对人显露過任何真心,连待她,也是淡薄而疏离的。

  她以前不懂。

  直到她的离去。

  她才明白,真正的离开,不是愤怒与吵闹,更不是长亭外,古道边,对酒一杯,高歌一曲,述尽委屈,满腔忿怨。

  只是在一個平静的春日裡,韶光春华,新芽初绽,就那么,毫无顾忌,毫无留恋的走了。

  她待自己的女儿淡薄与疏离,其实,都是在为這一刻做准备。

  谢蓁有苦难言,所以,在她去了的那十年裡,她可以做到不恨她,却无法做到不怨她。

  怨她为何要生下自己,怨她为何生了她,却不肯为了她,再苦苦撑些时日。

  长乐四年,春茵绿盛,繁花绚烂。

  她今年二十已七,舅舅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

  按理說,先帝是她的叔父,当朝太后是母亲的远亲姊妹,威名赫赫的定南王是她的舅舅。

  她又随了母亲的容貌,七岁时便已名动泽丘,十三岁及笄,前来提亲的人就踏破了谢府的门槛儿,待她十五岁回了定南王府居住,整個临松最为璀璨的明珠,莫過于她了。

  可偏偏,无论谁人逼迫她,她就是铁了心不嫁。

  若将她逼得急了,她就放了话,宁愿削发为尼,入了山门去做姑子清修,宁愿一头吊死在這燕王府的横梁上,也绝不肯嫁人。

  不是随意嫁人,而是,绝不嫁人。

  几個长辈拗不過她,也就算了。

  她不婚不嫁,孑然一身,倒是开办了许多善堂,收留了许多因天灾无家可归的孩儿,也享受了一阵儿天伦之乐。

  定南王早已满头灰白,多年征战,多年杀伐,他的身子大不如前,脊背微有些佝偻。

  坐在燕王府的冬樱下的摇椅上,抬着眸子,悠悠的看她,就像看他那個不成器的妹子。

  院中走来一個同样鬓发雪白的老妪,只是她提着一把雪白的银枪,往梨花木摇椅裡一倒,枪尖儿插入地裡,稳稳的立着,還是同以前一样潇洒恣意。

  雨雪纷扬,有人忙裡偷闲,从忙忙碌碌的私塾裡逃了出来。

  手裡提了壶酒,也沒忘了将底下几個不成器的小崽子的策论捏在手中翻看,冒着雪,进了王府,立在檐下,晃了晃手裡的酒,笑着說:

  “都别愣着,来,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谢蓁是知道這位老先生的。

  在她只有几岁的时候,她就认识他了。

  他长得俊,是临松出了名的清流文士,一副明月江山图就能卖上千金,何况還是個教书先生,也算有头有脸的行当,多得是给這位先生相看婚事的。

  只是這個先生也怪,今儿這個理由,明日那個理由,光推脱的借口就有千八百條。

  直到這位先生都年過不惑了,从俊俏后生熬到了年长的前辈,都還有人给他說亲。

  她觉得好奇,找了人打听。

  才知道,這位老先生,最常用的借口便是:结发妻离他远去,他立過誓,此生不娶旁人,若违誓约,神厌鬼憎,难入幽冥。

  谢蓁不知道他的结发妻子是谁,但她常常会觉得,老先生口中的妻子,当真是好福气。

  长乐六年,一夜化雪,溪桥畔的烟柳又抽了新枝。

  老先生是卯时走的,那时的天,還是灰蒙蒙的一片。

  谢蓁穿過朦胧的冷雾,一直往前走,心头不知不觉中泛起一阵酸楚。

  她是不久前才晓得了老先生的身份。

  当年那位率三百朝臣投北的安王,被南凉的遗民骂了一辈子的叛国贼,软骨头。

  可哪怕挨着骂,也护了南凉的遗民一辈子。

  宋府门口挂着素白的灯笼,府门冷清得很,沒几個敢来吃這场宴。

  舅舅一入了冬,腿脚就不怎么好了,常卧病榻,也来不了。

  這场丧宴,冷冷清清的,就只有她,一身素衣,跪在了摆放棺材的正堂,对着裡头的老先生,端端正正的拜了几拜。

  又下了整日的雪,宋府的院子铺了厚厚的一层雪,灵案的香烛也快燃尽了。

  她在這儿待到了天黑,正准备离开,一人姗姗来迟,面庞冻得通红,附身,磕头,一气呵成。

  是個姑娘,穿的是崇文馆的学子服制,看样子是老先生私塾裡的学生。

  谢蓁想了想,又跪回了冷烛之下。

  随后,师门学子如海涌入,齐齐吟唱。

  “恩师在上,衔哀陈文。”

  “涕泗横流,肝肠若焚。”

  “忆昔立雪程门,聆教三秋。”

  “腹藏经史,气贯斗牛。”

  “振铎警世,传道无休。”

  “讲经论典,孜孜以求。”

  “解惑释疑,循循善诱。”

  “待生如子,恩泽长流。”

  “今者桃李成蹊,山高水悠。”

  “方期永寿,遽赴仙洲。”

  “空瞻素帐,徒对孤舟。”

  “遗训在耳,悲风满楼。”

  “师恩未报,此恨悠悠。”

  “誓继绝学,以承箕裘。”

  “伏惟尚飨,涕泣……叩首。”

  长乐十年,定南王薨殂,功垂丹青,女帝念其功绩,谥号文忠,与天爻谷五万将士,同葬于仙雾山。

  长乐十三年,靖安将军薨于蓬州,谥号昭定,与定南王,合葬仙雾山。

  。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导航

热门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