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美人榜
宋兰亭伸了個懒腰,一头墨丝如烟云长瀑,不佩簪,不束冠,只是斜坠垂于地,便风华万千:
“這倒是,痴恋我的女子不說百十,也有上千。”
一個人男人,眉眼却這般叫人惊心动魄。
雪终于停了,刚入了夜,窗外灯火葳蕤。
宋兰亭踌躇半晌,终是眉头轻蹙:“夜深了,我送你回揽月阁。”
他们缓步漫行,琉璃灯盏内的烛光映亮石梯,宋兰亭走在前头,她跟在后头,她只能看见他乌而垂顺的发,因苍白而泛着柔和光泽的肤。
他的肩身很宽,腰肢却细而韧拔,臂膀纤长,修长的颈玉润柔光。
看似病弱,不似武人,眼底的那抹桀骜也已被隐去,只余明澈的清光。
灯影摇曳,他的眉眼深邃难辨,他忽然停住脚步,又对她道:“只是,可以是嗎?”
陆温愣了愣,還未等她纠其话中深意,她便抬眼所见眼前是一处书坊,名曰萧风馆,沿湖而建,水风清清,夜火明明,玉盘倒悬,纹纹水波,绿杨柳枝翩然垂依。
宋兰亭踏进门槛,抬高了声音:“哟,谢大人。”
陆温探头去看,书局裡头,站了個身姿端如青松的公子,一個轻盈飘然的小姐,为首之人,正是谢行湛,身后跟着的那位姑娘,也正是徐颜昭。
他一袭月白长袍,用一柄素色簪子挽着头发,眉目清淡,风朗清姿,一身清简,正翻着書架上的一本博古纪闻录。
不像個权倾朝野的宠臣,倒像個寂静冷清的谪仙。
宋兰亭摇着扇子,遮了唇舌,暗暗道了句:“装模作样的狗东西。”
陆温知道,谢行湛出身贫寒,年轻时又孤傲得很,中探花时,陛下怜他食百家饭长大,生得凄苦,亲自为他赐了一座宅子,他却温言婉拒了。
言道无功不受禄,自己清苦惯了,待来日为百姓做些实事,陛下再赐恩典,定不会推拒。
此后,谢行湛在朝中,便有了個清廉的名声。
陆温不知道谢行湛這四年为官生涯裡,有沒有贪污受贿過,亦或是以权谋私過。
但她知道,他的生活,的确不如何宽裕,否则不会堂堂二品大员,三进院舍仅明叔一名老仆。
但听三殿下的话,這清廉贫寒,不贪不污不受贿,倒像是演出来的?
谢行湛再孤傲清绝,在皇亲面前仍是不敢造次,他将那本读物放回書架,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头拱手作揖:“见過……”
又一思忖,三殿下并未带侍从,应只是微服暗访,语气一转:“见過宋大人。”
徐颜昭同行一道作了揖。
宋兰亭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在我這,沒那么多的规矩。”
宋兰亭是個恣意的性子,两人便也不拘礼,复又将头埋入了书坊。
這处书坊建的巧妙,又风雅清净至极,与身后湖光山色自融一体,就成了许多显贵,赏月时的好去处。
說是正巧撞上的,倒也平常。
宋兰亭径自入了内,问那书局的坊主:“店家,可有什么好书推薦?”
而那店家见宋兰亭一袭赤袍风姿明魄,一時間连身后的春晖景明,湖色山光都压了下去。
又得了两位大人的礼,可见是個顶尊贵,顶无双的身份。
最差,也得是個王侯!
而這西屏郡又有哪家的王侯,敢一身赤袍,不怕冲撞了那位爷的?
当即认出来面前這人便是那位市井风言裡的那位,扒了人皮的“活阎王”,双膝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微微有些颤:
“回……回大人的话,书局裡人物传记、文人轶事、风物县志、山川地貌图册、乃至烹茶煮酒的食谱、补气炼丹的修仙异录,只要是您想看的,咱们书局都有。”
宋兰亭默了一瞬,說:“不要跪着讲话,起身。”
坊主哪裡敢应,生怕惹怒了這遭阎王,自己也沦落個被扒皮抽筋的下场,连连唇齿打颤:“草……草民不敢……”
宋兰亭眸底冷光一闪,冷笑道:“還有人喜歡跪着讲话的,那你要跪便跪,跪满三日,少一個时辰,本王烧了你的铺子。”
那人吓得胆战心惊,连忙起身喏喏:“草民不敢,草民不敢,三殿下大驾光临,不知要寻什么书?”
宋兰亭這才眉梢一挑,连带着语气也热了几分:“可有纵横江湖之谁主风流這本书?”
那店家愣了一愣,半惊半疑的问:“大人寻的,可是孤本……”
宋兰亭心中沒来由的失落,朝身侧的陆温道,声音带了一丝闷颓:“你看,早就沒人记得這书了。”
陆温勾起嘴角,温声哄道:“狸儿看過,殿下也看過,所以狸儿才能和殿下引为知己。”
谢行湛见他二人并不似来寻他,倒像是随意逛一逛,便想寻個由头先行告辞,于是拱手道:
“殿下若无吩咐,在下還有文书未理。”
他微微一笑,云淡风轻:“谢大人急什么。”
他闲的无事,在書架上挑了挑,忽然明眸一动,挑出個薄薄的小册子:“既来消遣,又有缘撞上了,不该陪本王好好逛一逛么?”
话已至此,谢行湛站定不动,徐颜昭亦立于旁侧静默。
陆温瞧了瞧徐颜昭的神色,淡然无常,连听了那本书名,也未露出半分诧异。
难道是她想岔了,那本书,不是徐颜昭痴恋三殿下,落花有意随流水,而流水无心恋落花,求而不得,因而纾解心中苦闷所著?
那小册子的封面极有意思,叫《南北大陆美人排行榜》
他饶有兴致的打开扉页,上面用娟秀的簪花小字洋洋洒洒的写了一整本册子。
美人排行榜第一:宋玉茗。
美人排行榜第二:谢元时。
美人排行榜第三:盛飞鸾。
美人排行榜第四:徐颜昭。
美人排行榜第五:琴瑟。
美人排行榜第六:……
……
宋兰亭越翻越快,几乎要将這只有几页的小册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翻到陆温的名字,一时愤愤,将册子砸在地上,怒气腾腾:
“谁人排的名次,怎么沒有本王的狸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