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给彼此的希望 作者:撕文服毒 待到观众们的笑声平复下来,郭大纲又继续說道:“你们现在听着可乐,但我們当时可真是揪心。我记忆由心,迁哥那天把他身上的貂皮给扒下来当了,是当了九千多块钱吧。交付完了场地费、茶水费,還有其他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挑费后,最终剩下不到五千块,迁哥给我們一人分了六百。” 郭大纲感叹:“六百块钱,现在說起来不多,都不算什么,但当时可真是救了命啊。所以說,郭大纲能有今天,除了靠您各位捧场,也靠后台许多個像迁哥一样的兄弟,挺着我度過了那些艰苦岁月。” “郭大纲给各位兄弟,還有台下的衣食父母们鞠躬了。”說罢,郭大纲弯腰深居一躬。 “郭老师你最棒!” “老郭,钢丝们永远支持你。” 见状,台下的观众回以了热烈的掌声和尖叫。 等郭大纲直起身后,于迁安慰他:“嗨,咱现在不是好了嗎,你說這些干嘛。难過的事儿就该都给他忘掉。” “不行,不能忘!”郭大纲猛摇头:“我受苦的时候,有你陪着我。我吃不上饭的时候,有你陪着我。我生病住院的时候,有你陪着我。我受同行排挤的时候,還有你陪着我。” “這样的你,這样的過去,我怎么能忘呢?”郭大纲表情特严肃地看着于迁:“有时候,夜裡睡不着觉啊,我就忍不住想,我這么多年一直不见好,到底是不是你丫妨的我啊? “噗嗤。” “哎呦,這包袱可真气人。“ 這话一出口,台下的观众又一次笑出声来。 于迁也愣了,前面听到郭大纲可劲儿地夸自己,他還觉得挺乐呵,挺不好意思呢。但万万沒想到,下一秒,话锋突然就变了。 “好嘛,敢情這么多年我竟克你来的是吧!”于迁沒好气道。 郭大纲笑了笑:“十年前的事儿有点早了,咱就不提它了,咱還是說点近的吧,就說五年前吧。” 又指了一次脚下的舞台。“五年前,還是在這個地方,又发生了一件令我终生难忘的事儿。我记得特清楚,那天是四月一号愚人节,柳辣,就我那個小徒弟,那天正好他父亲从天津把他送到我家来蹭……来学艺。” 停,你等等吧。于迁拦住他,乐道:“我可听出来了啊,你末了這词儿是改的,你开始想說蹭什么来着?” 观众:“吁。” 郭大纲咬牙:“管着嗎,你管着嗎?挑拨我們师徒关系是吧?信不信把你剁吧剁吧送给观众当年货。” 于迁忙摆手:“好嘛,您這年货也太重口了。现在离過年還早着呢,你還是继续往下說吧。” 郭大纲白了他一眼,這才又回归正题:“就是柳辣来的那天,我們下午正好有场演出。熟悉的观众都知道,這孩子是曲艺世家,他父亲是個厨子,我管他父亲叫二哥。這是我們天--津儿人的习惯,见面都是二哥,二爷,不像京城人,都是叫大哥,大爷。” 于迁:“哎呀,我都听不明白你這话。孩子是曲艺世家,父亲是干厨子的?你這都不搭嘎啊!” 郭大纲耷拉着肩膀,学小流氓的样:“父亲是干厨子的怎么了?怎么了!人家不還有爷爷呢嘛,人家爷爷是說相声的。你不服气是吧,信不信把你剁吧剁吧送他爸餐馆当年猪杀了。” 于迁无语:“好嘛,你這会儿功夫都把我送出去两趟了,我是真抗吃啊。” 几個观众笑:“哈哈。” 郭大纲:“你别废话啊,竟耽误事儿。完了,我忘了說到哪了,从头說吧。” 于迁:“得,算我的错,你重說吧。” 郭大纲想了想:“你们来就对了,于老师不容易,今天带病参加工作,痔疮……” “你等会吧。”于迁推了郭大纲一把:“你从哪重說呢?从柳辣爷俩来那天开始說啊!” 郭大纲瞪眼:“你早說啊,我還以为从一上场那开始重說呢。” 于迁:“行行行,别墨迹,你快点的吧。” 顿了顿,郭大纲:“就是柳辣他们爷俩来的那场演出,那次令我记忆极其深刻,因为那次我們全场总共就只卖出去了一张票。“ 郭大纲看着台下的观众:“你们大家是沒见過那场面,你们能想象到那副场面有多尴尬嗎?诺大個张一元茶馆,台下就孤单单坐着一個观众,台上的演员比观众都多。一站上舞台,我就先开口警告了那個观众,朋友,今儿你算是包场了啊,你可不许走,上厕所打电话都得向我請示,我們后台可比你人多。 “哈哈哈哈。”郭大纲這话一出口,又引起了笑声。 于迁看看观众:“你们别笑,這都是真事儿,一点不撒谎。” 郭大纲也点头:“那肯定是真事儿啊,我到现在都還记得那哥们坐的位置呢,就是座在第一排中间的這個座儿。”說着话,郭大纲伸手点指了台下的一個座位。 這個座位在舞台的正中央,此时這裡当然也有人座,坐在這儿的,是一個二十七八岁的青年。 “嘶……啊……你是……” 当郭大纲手指指到座位,接着又看到青年的脸孔這一瞬间,突然,他整個人愣住了,嘴裡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呦,怎么了這是?” “出什么事了?” “咬到舌头了吧?” 郭大纲突然的惊呼,突然发生的意外,令在场的观众,還有后台看热闹的演员们都愣了,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彼此间窃窃私语起来。 于迁也纳闷,心說“今儿這场沒安排這么一出啊?這是干嘛呢?” 他看了眼郭大纲,打趣道:“哎,你這么激动干什么,看到亲生父亲了?” 他這话虽然损,但其实却是在提醒郭大纲了。按說只要這么一提醒,郭大纲肯定会反应過来,然后接上话茬,就把這出儿遮掩過去了。 然而,出乎于迁的意料,郭大纲今天却并沒有理会這個小提醒。 他手指依然指着青年,呆了六七秒钟之后,這才终于略有些颤抖地开口道:“兄弟,抱……抱歉,我冒昧问一句。五年前,在這個茶馆,那场就一個观众的演出,那個观众,应该就是你吧?也是在你今儿坐的這個位置。” “哇!!!” 郭大纲這话一出口,顿时,台下的观众一片哗然,于迁也是赶忙将目光转向了那個青年。 柳辣就站在候场门的帘布后面,通過缝隙,他能够将场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五年前,在同样的帘布后面,柳辣也是见過那個观众的,只是印象不太深。听到郭大纲的话后,柳辣也将视线挪了過去,仔细看了看,好像确实是有些像。 只是柳辣不能确定,到底是他真的像,還是自己先入为主,受到了郭大纲的引导。 唯一能给這件事儿定下结论的,就是台下的青年了,刚才郭大纲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得人家心裡直发毛。 直到听见了郭大纲问他的话,他這才恍然大悟,于是也就不再紧张了。 “郭老师,您好记性,這都五年前的事儿,沒想到您還能记得我。”青年站起来,朝着郭大纲和于迁点了点头。 “哇!” 听到青年肯定的回答,观众们又是一阵惊呼。 而郭大纲和于迁两個人,還有包括柳辣在内的,一些正站在后台看演出的演员,听到這回答后,眼圈却是一下子都红了。 演员和作家有些地方是一样的,有那么极少数的一群人高高在上,享受着百分之九十九的光芒。而剩下更多的人,却只是前赴后继拼死在這條路上,别說那一簇光芒,连tm暖气都沒有。 大家都是俗人,现实也好,梦想也罢,不可避免的,利益才是最终的追求。 而在追逐利益的這個過程中,假使有一些关注,有一些跟随,有一些出乎意料的相逢与重逢,也会给我們這些俗人们,平添一分动力,一份决心,也会令我們感动甚至落泪…… 显然,德云社的众人,這会儿就被這次突然的重逢给感动到了。 郭大纲看着青年:“兄弟,几年不见了,很高兴今天能再见到你。感谢五年前那天你的出现,不然,当时面对着一個观众都沒有剧场,或许我們這些人就放弃了,是你给了我們坚持下去的理由,真的谢谢你。” 青年有些惶恐,羞涩地笑:“郭老师,您快别這么說,五年前那天其实我刚和女朋友分手,本来是打算今儿就不活了。结果在跳楼前,碰巧进了张一元,看了您和迁哥的演出。老实說,我当时挺震撼的,不光是因为您說的好,也因为您肯为了我一個观众,愣是赔着钱做了那场演出。” 說到這裡,青年也有些哽咽:“那天从茶馆出来后,我就想,還有无数個像您這样的人,在为了理想而奋斗呢,我怎么可以为了一段现在看来微不足道的感情,而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呢!” “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還有诗和远方。”青年眼神特别认真地望着郭大纲:“郭老师,如果說我给你带来了坚持下去的信念,那么你就给我带来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沒有人是孤岛,每個人都是大陆的一片,其实,我們给了彼此的希望,何尝不是挽回自己的希望!” 說了這番话后,青年朝着郭大纲鞠了一躬,又重新坐下了。 “哗哗哗。”而当他坐下后,剧场内外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听到青年這席话,柳辣突然想到了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上的那個发言:“很多人问我,文学有什么用?我想文学最大的用处,或许就是它沒有用处。” 其实,将這句话套入到很多艺术领域中,似乎都是妥帖的。生命的美妙,就在于它好似沒什么特殊,就在于它总是润物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