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理医生
任务說明清楚之后,罗就回自己房间躺着了。
后面大伙聊了些什么他都沒怎么去注意。
……
罗的房间出奇的整洁,跟扎克的鸡窝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大概是因为房间裡陈设的东西实在太少吧。一张床,一张椅子,一张桌子,仅此而已,墙壁和天花板上沒有任何装饰物品。
罗把房门关上之后,在不开灯的前提下,整個房间都是漆黑的,哪怕在白天,也沒有一丝光线,是完完全全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趴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时钟指针转动的滴答声。
当牛仔說了這次任务的地点在国内的时候,罗的内心多少是有一些起伏的,甚至可以說有点不知所措。
他离开自己出生的那個地方已经七年多了。
七年,罗用了七年時間,从一個年仅九岁的問題儿童变成了一名佣兵。而在此之前,他還在小学学校裡一字一句地念着课文,下课了跟其他孩子在操场上追逐打闹,放学后背着书包回家……
其实如果假设一下,罗跟其他普通孩子一样過着正常的生活,从小学毕业然后去到中学,然后考上大学……
不对,他现在才十六岁,应该還在上高中……
……
這些年裡罗从沒想過要回去,至少不会這么快就回。
不可否认,在九岁之前,他的确渡過很长一段時間的与其他孩子一样幸福的童年,但是這些记忆都已经变得很模糊了,罗已经沒法完整地去回忆,也拒绝去回忆。
七年之中,也只有在深夜的噩梦裡会浮现出那段時間的画面,梦见的永远都是九岁那一年。
那大概就是他生活发生如此巨变的开端。
……
一個九岁的男孩,很艰难地提着跟自己一样高的铁锹,在自家小院裡挖着土。
虽然很吃力,但他沒有放弃。
他学着大人的模样,把铁锹踩进泥土中,再握着另一头的手柄,用体重把泥土翻過来,一次次地重复。
他需要挖一個小坑,用来种一株树苗。
這是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因为今天是植树节。
男孩汗流浃背,身上、脸上都粘了泥土,很是狼狈。
事实上這事本该由家长带着孩子完成的,但是很不巧,男孩的父亲這几天出差了,连一個电话都沒有打回家,而且母亲现在還沒有下班,家裡就只剩下男孩一個人了。
在通红的夕阳之下,男孩一铲一铲地把泥土翻开。汗水顺着他的鼻尖和下巴滴落下来,渗入了泥土之中……
累的不行了,他就跑回屋子,从冰箱裡拿出来一瓶汽水喝了几口,稍微休息一下,又继续挖土。
他希望在母亲下班之前能把树苗种好,也很期待父亲出差回来之后能看到他自己种的树。
……
后来,坑挖好了。
但他的树苗却再也沒能种下去。
……
女主人回到家中,在院子裡,她看到自己浑身沾满了泥印的儿子坐在泥土中,目光茫然地看着自己从泥土中翻出来的东西。
孩子歪着头,神色木然,但眼眶内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涌出。
他身后即将落下的夕阳,把整個院子都染成的红色,刺眼的腥红。
像血一样。
看到這一幕的母亲,无力的瘫跪在地……
……
大概在那個时候,一個孩子尚未成长的精神世界就此崩塌了。
……
罗惊醒了過来。
他看到视野之内是房间的漆黑一片,而不是刚才那满目的腥红,喘息才逐渐平缓了下来。
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罗点开的床头电脑的开关。
今晚的睡眠時間到此为止了。
罗很奇怪,因为這個梦已经有很长時間沒有出现過了。
在最初那两年中,這样具体的梦境的确会经常出现,但是到后来,噩梦就转变成很模糊的形态。
在梦中沒有男孩、沒有树苗也沒有母亲,什么都沒有。他看不见任何事物,只能感觉到压迫,濒临窒息的压迫。
這個模糊的梦境在几年裡像阴影一样一直尾随着罗。
大概是因为今天提到了回国的事情,他的噩梦又回归了最初的状态。
……
一束蓝光出现在漆黑的房间之中。
电脑的启动声音把罗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罗看到屏幕上弹出了四五條消息通知。
他知道那些都是谁的信息,由于了一下,他還是点开了那些音频信息。
一连串熟悉的声音传进了罗耳中。
“你最近怎么一直都不在線?”
“喂喂喂你要是再不回复,我的心理报告就沒法完成啦。”
“收到請回复收到請回复~”
“你到底什么时候有空嘛,看到消息吱一声呀……”
音频文件的声音来自一個女孩子,声音不算很甜,却听得出来很有活力。
有趣的是,音频中她所說的语言是中文。
罗在听完一连串语音之后,回了一條文字信息:
“在。”
语音消息的主人不是什么人工智能,也不是来自什么虚拟社交软件。
她是罗的心理医生。
其实在她之前,罗也有现实中的心理医生,只不過当那名医生试图对罗进行催眠并从他口中套取信息之后,就从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罗知道自己有問題,俱乐部的人基本都是知道的。
這并不只是表现为他平日裡的冷淡,在情绪最不稳定的情况下,罗有可能会对自己的行为失去控制,比如一年前的一次任务之中,如果不是鳄鱼和克裡斯拦着,他可能会将原本是营救目标的十几名人质屠杀殆尽。
如果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解释,那個准备屠杀人质的罗,算是他的另一個人格。
而罗自己猜的沒错的话,這個人格,是九岁之前的自己……
……
在他处理掉自己原先那位心怀鬼胎的心理医生之后,扎克给他介绍了一個關於心理疏导的網站,并且在上面给他找了一個心理医生。
這算是一种线上的心理咨询,網站上入驻的都是世界各地有资格认证的专家,患者于医生通過網络进行交流。事实证明,在網络這层介质之下的交流,使一些患者更加容易去接受。
对于罗是這样,至少他现在并不排斥与自己的心理医生进行交谈,而不是一发现对方有問題就送她吃一梭子弹。
……
罗的回复刚刚发送出去,屏幕上就弹出对方的音频呼叫請求。
“……”
罗想了想,還是敲下了接听键。
“亲爱小罗罗~你怎么消失了這么久呀。”
呼叫一接通,就传来那女孩俏皮的声音。
“正常点。”
罗還是老样子,连玩笑都不开。
他与心理医生的对话交流使用的是中文。
虽然多少会有一点点口音,都并不影响正常沟通。
在最初与這位心理医生接触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是使用外语沟通的,不過再随着逐渐深入了解之后,他们才知道双方来自于同一個国家。
所以在之后的所有语音和文字交流,都换成了中文,而罗丢掉了五六年沒使用過的中文,也一点点地捡了回来。
“好咯。”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解风情。”
“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
“任务。”罗淡淡地說道。
“行行行,我知道任务是不能告诉我的。”
“让我来猜一猜,你又做噩梦了,对不对?”
“嗯。”罗挑了挑眉毛,“你怎么知道?”
“我這边现在是下午两点半,那么你那边的時間应该是凌晨三点左右,如果我沒猜错的话,你应该刚刚从梦境中醒過来吧。”
“对的。”
“噩梦一定很不好受吧,快先去喝杯水。”女孩的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
“我沒事。”罗沒有去喝水,他說道:“刚刚,我做了以前那個梦。”
“以前?你是說,你梦到了你九岁的那一天的……”
“对。”
“……”
女孩那一边沉默了好一会儿,罗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有默默地等她回应。
“罗。”
终于,女孩语气十分认真地问了個問題。
“你還是罗吧?”
“……”
罗皱了皱眉眉头,随即便想通了女孩的意思。
她在怀疑现在与她通话的,是罗的另一個人格。
“嗯……”罗想了想,淡淡地說道:“你跟你的一個女学员发生了关……”
“好的好的!停停停,我知道你是罗了!你怎么這么讨厌!?”女孩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打住!這個话题到此为止!”
“好。”
“哼!”
“……”
气氛有些诡异,通讯的一头气急败坏,估计脸都红透了,而另一头却淡定地坐在床上。
“真是服了你了,我现在在咖啡厅,你知道嗎我刚才把杯子给掀了!”
“哦。”
电脑中传来女孩深呼吸的声音。
“我們說回你的梦吧。”
女孩终于成功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你梦到的那件事情,是以自己在经历的角度,還是作为旁观者的角度?”
“旁观者。”罗想了想說道。
“你确定?”
“是的。”
“嗯,你自己,醒来之后是什么感觉?哦不对,应该說,你在梦境中的情绪是怎样的?”
“跟以前一样。”罗很平静地回答道。
“痛苦、恐惧?”女孩问道。
“是的。”
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发现确实有一点点泪水的痕迹。
“你最近,遇到什么事情,引起较大的情绪波动了嗎?开心、难過的都算。”
“沒什么。”罗想了想,說道:“我工作上遇到了一些麻烦,另外……”
“另外什么?”
“我最近可能会回国一趟。”
“啊?”女孩好像有些惊讶。
“怎么?”
“沒,沒什么……”
“又不是去找你。”罗很直白地打破了這位心理医生的错觉。
“你就不能有点儿情趣?”
“情趣是什么意思?”
“算了不說這個。”女孩无可奈何,她知道自己的這名患者的中文词汇水平不超過初中生。
“我认为,你的這個梦的突然出现,与你這接下来的回国一行有关,但不用担心什么,只是突然勾起了你潜意识裡的抗拒性而已,你自己是不想回来的对吧?”
“对。”
“所以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必须要回来嗎?”
“是的。”
“罗。”
“干嘛?”
“我希望你能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既然是为了工作而回国,那就专心地工作,记得我让你做的事情嗎?那個素描本,你把它带上,画一些路途上遇到的东西,回头发给我看看好嗎?”女孩慢慢地說道。
罗看了看桌子上的素描本,那是女孩很久之前建议他去买的,让他在闲暇的时候随手画一些东西,然后把图片发送给她。因为罗拒绝与她进行全息视频交谈,但她不希望只靠语言来判断罗的情况,所以才有了這样一個约定。
虽然女孩的语气很舒缓,但罗還是察觉到了一些担忧的情绪。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因为罗曾经告诉過女孩,在上一次另一個人格占据主导的时候,他杀了人。
不過女孩从来沒有问罗,为什么杀了人之后他依旧可以自由地生活,想反,她更加地在乎和关心他這個患者,也许在她的眼裡,罗只不過是一個十六岁的、遭受双人格困扰的少年罢了。
只可惜,女孩并不知道,不管罗的哪個人格在占据主导地位,他都杀人。
“好的。”
罗很平淡地回应道。
……
這一次交谈并不算很久,因为她让罗要接着好好睡一觉。
罗也沒有拒绝,其实他本来是打算出去外面透透气的,但是在关上电脑重新躺下之后,却很平静地陷入了沉睡,這一次他沒有做梦。
一直睡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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