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杀错人了 作者:柳岸花又明 薛定缘還是很了解這個徒弟的,救人的话陈平安一定会义无反顾,但杀人的话应该是下不了决心的。 所以薛定缘就是要让陈平安知道,血瀑宗這样的门派,剿灭它只是为了保护更多的无辜百姓,万万不可对它滥发善心。 薛定缘离开上极殿后又再次返回了药园,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沒发生似的,陈平安每天忙完手裡的事务,也会過来陪着师父一起发呆。 直到有一日晚上,药园上空始终存在的一颗星星,突然慢慢黯淡下来了。 薛定缘默默注视半晌,然后对徒弟陈平安說道:“今日你多陪我一会吧。” “喔。” 陈平安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很孝顺,师父這么說,陈平安就老老实实的搬個小马扎,坐在了薛定缘身边。。 皓月当空,银河璀璨,星空华美,但人间也并不黯淡,至少陈平安觉得,如果能每天都這样看看星星和月亮,人生已经很满足了。 過了一会儿,当晚风有些凉意的时候,薛定缘突然开口說道:“平安,你有沒有想過,其实师父是世上的第二高手啊。” “嗯?” 陈平安一時間沒有听懂。 “其实也应该是天下第一,只不過我习惯把自己排第二。” 薛定缘眨眨眼,诙谐的說道:“当然這也看我心情,高兴了就是一人之下,不高兴了就是一人一下,天底下的象相真人,能挨了我一下不死的,就算是根基不错的了。” “师父?” 陈平安听得满腹疑问,师父今晚沒喝酒啊,怎么說起醉话了。 “小子,你不信是不是?” 薛定缘假装愠怒的问道。 “我信還是不信啊” 陈平安反应慢,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且等着看吧!” 薛定缘說完,伸出袖袍一裹陈平安,已经来到了极天之上。 陈平安以前曾经被朱姬带着飞行,习惯性就把眼睛闭上,因为当时朱姬就叮嘱過這一点,可是薛定缘却說道:“如此美景,为何要闭眼?” 陈平安很信任师父,听到這么說就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身处很高的地方。 脚下是缩小了很多倍的山川大河,還有数不清的人间灯火; 身边是触手可及的星星和月亮,罡风阵阵却并不刺目,只是猎猎吹动着额间碎发; 谁看到這一幕,都会觉得胸中豪气顿生,還有一种說不出来的浪漫。 “平安呐。” 這时,薛定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有在在高山之巅,方见大河奔涌,只有在群峰之上,才觉长风浩荡,你說对嗎?” “对” 陈平安傻乎乎的刚张开嘴巴,就被灌了几口冷风,禁不住咳嗽了几声,薛定缘却“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有一种“老来逗孙”的乐趣。 不過這样的氛围沒持续多久,因为薛定缘遁速太快,沒多久就降到一处金光宝殿之上。 “玄宝阁玉衡,玄宝阁慧玄,参见薛真人。” 两名慈眉善目的道士,立刻出现在陈平安眼前,正是玄宝阁的两名象相真人,不過他们对薛定缘都是持晚辈之礼。 “玉衡。” 薛定缘笑呵呵的說道:“自从你师父寿尽以后,咱们很久都沒见面了吧。” “薛真人责怪的是。” 玉衡马上再施一礼:“自打我接了玄宝阁掌门之位后,俗务繁多,也不敢轻动,等這次危机解除后,我就把掌门之位传于慧玄师弟,自己跟在真人面前打磨功法和道心。” “算了算了,還跟着我打磨道心。” 薛定缘撇撇嘴:“我就是打個招呼而已,玉衡你和你师父一样,都是无趣之人。” “薛真人說的是。” 玉衡又是一礼。 其实這也不能怪玉衡,他本以为来的是七峰之中的某二位峰主,谁能想到是薛定缘呢。 這一位,可是和玉衡师父同辈的,所以别說施礼了,就是磕头都不为過。 只是薛真人身边這個少年人,他是谁呢? “玉衡,慧玄。” 薛定缘已经主动介绍了:“這是我徒陈平安,平安先和二位师兄见礼。” 陈平安一直到现在都沒怎么搞清楚状况,但是师父這样說,他也乖乖的照做。 玉衡真人和慧玄真人脸上闪過一丝惊讶,不過也分别的回礼:“陈师弟,陈师弟” 陈平安自己還不知道,他拜了薛定缘为师,以后行走江湖就是“见人大一辈”,基本都能和对方掌门平辈论交了。 就這样一阵寒暄以后,薛定缘直奔主题:“玉衡,带我去血瀑宗的宗门所在吧。” “薛真人,您是打算如何处置的?” 玉衡還是想先问清楚,這样能够心中有数。 其实“全部剿杀”是在上极殿裡早就定好的处置方式,但薛定缘不說,他看了一眼陈平安,然后說道:“玉衡,你先把血瀑宗過往的所作所为都讲一遍,然后我們再商量定夺。” “真人。” 谈到這一点,玉衡和慧玄都不禁大倒苦水,什么“血瀑宗根基不正、并且随意霸占洞天福地的灵机、同时還觊觎玄宝阁的法宝”等等都是。 其实,這几点都是门派与门派之间的大忌。 根基不正如何能创派? 洞天福地岂能随意侵占? 法宝向来是有德者居之,何故图谋其他门派的法宝? 因为這些理由,玉衡与慧玄都觉得,血瀑宗当诛! 但是陈平安对這些东西沒什么概念,他听到“全派诛杀”的时候還吓了一跳,心想会不会太過分了。 薛定缘看了一眼陈平安,摆摆手說道:“再讲讲其他的。” “其他的?” 玉衡和慧玄都愣了一下,還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要讲? “嗯” 玉衡试探着又說了一個理由:“血瀑宗的入门仪式是生喝一碗鲜血,那些鲜血就是杀完普通人后现取的。” “什么?” 陈平安立刻瞪大眼睛,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入门仪式?那岂不是每個弟子都喝過人血? 薛定缘微微点头,看看!效果這就出来了嘛。 受到鼓励的玉衡和慧玄,這下终于找对方向了,不再讲门派与门派之间的宏观对立,只說血瀑宗对西芦洲人文环境的破坏。 除了生喝鲜血以外,血瀑宗功法歹毒阴狠,甚至需要七七四十九個婴儿进行祭炼,所以有阵子血瀑宗弟子到处搜罗刚出生的婴儿,稍有阻拦便杀人全家。 更有甚者,血瀑宗把一個村镇圈起来养蛊,血蛊出世的时候,整個村落沒有一個活口存留。 “太歹毒了” 陈平安心中气愤不已,尤其他就是出自普通的村镇,代入感最强的时候都忍不住握紧拳头,背后突然出现一道无形漩涡,把周围灵机全部“吞”了进去。 “這是四象千夺剑经?” 玄宝阁和上清派关系密切,玉衡和慧玄也知道《四象千夺剑经》修炼的苛刻條件,大家都以为這门绝学很可能失传的时候,沒想到又冒出一個嫡传。 难怪薛真人会收他为徒弟。 薛定缘对于徒弟的這种愤怒,倒是非常满意,他又引导式的问道:“平安,那你觉得血瀑宗应该留嗎?” 陈平安愣了一下,问道:“师父,所有人都要杀光嗎?” “是。” 薛定缘点了点头,给出一個确定的回答。 陈平安又有些犹豫,听說血瀑宗有数百口人呢,真的要全杀嗎? “陈师弟,這种门派怎么能留有余孽呢!” 玉衡真人大概看出一些门道,今日薛前辈似乎不是正经来除魔卫道的,他更像是教育徒弟一样,所以玉衡连忙给陈平安讲道理。 “先不谈血瀑宗這些弟子個個死有余辜,万一漏掉几個,他们又在其他地方作乱怎么办,到时一個個村落又是生灵涂炭啊。” 玉衡悲恸的說道:“還有,如果就此放過的话,那些死去的无辜人,他们的冤魂又怎么能安息呢?” 陈平安脑海裡本来有两种思想,一种是“全部诛杀”,另一种是“教化管理”,两种思想正在斗争,不過玉衡的這句话无疑为“全部诛杀”增加了一些砝码。 “也许” 半晌后,陈平安有些不自信的說道:“的确应该诛杀吧。” 其实,這個时候陈平安仍然不知道哪样才是最正确的選擇,但是沒有关系,师父薛定缘帮他把這句话落到实处了。 “走吧,去血瀑宗看看。” 薛定缘沒有再啰嗦,直接携着陈平安,在“带路党”玉衡和慧玄的指引下,顺利来到血瀑宗立派之地。 薛定缘落地后打量几眼,神情轻松无比,還有心思转头对陈平安說道:“小子,我說我是天下第一,你還不太相信,這便让你瞧一瞧吧。” 說完,薛定缘沒有任何的隐藏和保留,放出自己所有的灵机和神识。 顷刻之间,世上所有象相真人都能感觉到,西芦洲一道浑厚无比的法力遮天蔽日,一路扶摇直上,竟是生生撞破罡云,一气涌至极天之中。 這還不算完,天下洲陆凡是有灵机蕴藏的地方,在這道法力的牵引之下,居然浩浩荡荡向西芦洲飘来。 一時間地起震荡,海掀巨浪,仿佛天地都为之变色。 有几名不知深浅的象相真人,放出神识去一探究竟,但是一触之下发现自己的灵机居然如脱缰野马,瞬间也被夺走了一部分。 “這是” 一众象相真人大吃一惊。 “這就是《四象千夺剑经》啊,霸道且不讲理。” 北海玄水真宫,傅道济仰望着這道能够夺人灵机的浑厚法力,忍不住感叹一声。 西芦洲外面的动静都這么大,直面薛定缘的血瀑宗山门早就倾塌了,无数血瀑宗弟子四散逃开,另有三道身影缓缓升至薛定缘面前。 這三道身影居然都是象相真人,玉衡真人皱了皱眉头,据他所知,血瀑宗应该只有掌门是象相境啊。 不過薛定缘并沒有放在心上,一個人也好,三個人也罢,对他来說都是一样的。 這时,中间那道身影說话了:“薛真人,血瀑宗从未惹過上清派,为何要這般对我們?” 薛定缘懒得回答,只是问道:“你可是血瀑宗掌门?” “正是在下。” 对方答道。 “很好,那就是你了。” 薛定缘一甩袖袍,突然出现十二枚漫天飞舞的四象神梭。 《四象千夺剑经》虽然是剑经,其实是施术者祭出四象神梭,在来回穿梭中快速斩夺对方的灵机。 每個境界可以控制两枚神梭,陈平安现在是筑元境,他也可以操纵两枚神梭,不過薛定缘修为已至化境,所以他可以操控十二枚神梭。 其实对付一個血瀑宗掌门,薛定缘本不需要祭出全部神梭,只不過他知道這应该是最后一次在徒弟面前演示《四象千夺剑经》了,所以一点都沒有藏拙。 血瀑宗的掌门一看到這些神梭,立刻知道薛定缘动了杀心,也很果断的转头就跑。 薛定缘嗤笑一声:“哪能容你走掉,去!” 說完“去”的时候,十二根神梭如同离弦之箭,迅速追上血瀑宗掌门,其实他本有很多逃遁的神通,只不過和薛定缘修为相差太大,那些神通几乎都沒有用。 只见四枚神梭先组成一個“四象禁阵”困住了血瀑宗掌门,然后第五枚神梭在禁阵中只是来回穿梭几次,血瀑宗掌门很快就沒了动静。 另外的七枚神梭就好像看热闹似的,笔直的竖在空中,似乎根本不值得自己插手。 杀死一名象相境的真人,薛定缘前后都沒有耗费半驻香,這還要算上刚开始释放法力、镇压各种不服的装逼時間。 掌门一死,血瀑宗弟子跑的更快了,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对灵机特别敏感的薛定缘,其中一枚看热闹的神梭得到了“清场”指令,立刻动了起来。 但凡有血瀑宗弟子灵机出现的地方,這枚四象神梭立刻就会跟過来,它也沒有什么花裡胡哨的多余动作,只是简单的擦身而過,這些血瀑宗弟子身上的灵机和生机就全部被夺走了。 看着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倒下,陈平安脸上有些不忍,薛定缘在旁边认真的說道:“徒儿,斩业非斩人,杀生为护生,這個道理以后你要记住了。” “喔!” 陈平安应了下来。 這件事对陈平安的影响,现在還看不出来,但是在以后的岁月中,每当陈平安心软要放過一些大恶之徒的时候,“斩业非斩人,杀生为护生”這句话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裡。 当然這是后话,现在薛定缘收拾完血瀑宗所有门人弟子后,看到那两個陌生的象相真人居然還在原地。 “你们怎么不走?” 薛定缘问道。 “薛真人面前,我們是走不了的。” 一個人說道:“另外,我們并非是血瀑宗的,相信薛真人也能明辨秋毫。” 薛定缘当然知道這两人不是血瀑宗的,不然刚才就下手了,于是问道:“你们怎么称呼,哪裡的根脚?” “在下辛龙子,在下乌云子。” 两人各自报上道号,然后辛龙子說道:“我們是密云山‘覆’的。” “覆?” 薛定缘听到這两人的出处后,沉吟了一小会,突然一招手,十二枚神梭立刻把辛龙子和乌云子围住了。 “真人” 乌云子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薛定缘不是来找血瀑宗麻烦的嗎,怎么又把矛盾对准自己了? “你们都在這裡出现了,還敢說不是血瀑宗的?” 薛定缘木然說道:“真当老夫是傻瓜嗎?” “薛真人,薛真人,我們真是‘覆’的啊,不是血瀑宗的” 辛龙子和乌云子急切之下连忙分辩。 只可惜薛定缘听觉突然出现了很大問題,十二枚神梭舞动之下,仍然固执把這两名象相真人一起杀了。 “师父。” 陈平安感觉有些不对劲,呆呆的问道:“你是不是杀错人了,他们看着的确不像是血瀑宗的啊。” “沒关系。” 薛定缘淡定的收起十二枚神梭:“我說他们是,他们就是!” (大章啊大章,明后天可能只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