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34
上回总公司的会议情景,還历历在目。
许钰带着敌意不分青红皂白地贬低,任意的偏颇,导致整個会议参会人员的集体倾斜。
许星瑶想按照自己的意见推行星辰原创,压力很大。
助理南南尽忠职守地陪着许星瑶過资料,但两人都不是设计专业,更不是参与设计的成员,难免有心无力。
南南坐在沙发上捧着那十几张纸页,快被她翻烂,她又看了一眼对面瘫在办公桌上的许星瑶,“许总,要不我們再演练演练?”
“不练了。”许星瑶皱眉,像是累坏了极委屈的小孩,說话拖着长长的调子,撒娇耍赖似的,“再练也就只手上這些內容,我們挖不到深处。”
南南:“?”
那還能怎么办?
许星瑶趴在桌上,眼皮掀了掀,百无聊赖地望了眼南南,叹出气来,有些伤感,“看来,只能找她了。”
“谁?”
半小时后,蔚拂暂时结束了手头的工作,敲响了老总办公室的门。
许星瑶這回算是彻底拉下了面子,她主动寻求蔚拂的帮助。
但话是不可能讲得多低声下气的,她并不想在蔚拂跟前低头,展现出不那么无所不能的一面。
“蔚副总监,坐。”许星瑶端坐办公桌后,扬了扬下巴,招呼蔚拂。
蔚拂便落落大方地在会客沙发就坐,“许总,有何指示?”
她们之间隔着约莫五米的距离。
“下周一的许氏总公司会议,星辰的主题系列将会提上议桌,你需要尽快提交一份通俗易懂的讲解稿。”
蔚拂偏了点头,挑起一侧眉头,给了她一個疑问的眼神,好像在說——就這事儿?
“行,我会差人整理下我們已经做出来的方案图稿,稍微润色一下,下午就能把讲解稿给你。”
许星瑶两手交叠,抵在下巴上,目光
沉沉,有些坐不住了。
一份通俗意义上的讲解稿,应该是在有利的局面上使用的,她可以坐在高处,给其他人做介绍甚至說科普。
但她即将面临的局面却恰恰相反。
会议上,只会有一個又一個诘问与质疑。
简单的讲解是应付不了的,她需要更充分更实质更有预想中针对性的东西。
“我不是這個意思。”许星瑶唤住打算离开的蔚拂。
她在想,要怎样措辞才能既保留自己的面子,又不让蔚拂知道她所处困境,以领导的身份让蔚拂替她做出最完善的方案。
蔚拂:“?”
她突然福至心灵,“许总。”
“嗯?”许星瑶蹙眉,仍在思索。
“上次总公司会议,对于我們星辰主题系列的方向,原创和合作,大家的支持率,各占几成?”
许星瑶指间转着的暗金色钢笔倏忽停了,“噔”“哒”两声落在桌面。
她望向女人平静的面容。
“算了。”蔚拂从她的脸色中已经悟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合作的支持率更高对嗎,几成?”
這女人聪明得离谱,她做什么设计啊,她应该去做重案组调查!
许星瑶编不下去了,她放弃面子,直视着蔚拂,低低吐出两個字,“全票。”
合作的支持率是全票,是百分之一百。
蔚拂冷冽悠长的眸子微闪,不自觉睁大了些。
那岂不是說,她们小组方案的支持率为零。
而许星瑶即将面对的也将是所有人的一致反对?
在那样一個集公司所有精英于一体的会议上,且所有人的年龄与工作经验都要比這個女孩高出太多。
這是怎样一场硬仗?
蔚拂的心也跟着沉下来。
“别担心。”许星瑶单手撑着下颌,看蔚拂一脸凝重,她反而面色轻松下来,冲蔚拂wink,“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方案通過,你们小组的心血不会白费,会有千千万万人用上你们的设计。”
蔚拂:“……”
這么好的话偏要配上這样轻浮的语调和举
止。
她轻笑了一声,不知该作何反应,又有点为女孩的自信所动容。
“行。”蔚拂瞥她一眼,似无奈似纵容,“我相信你。”
许星瑶满意地点点头。
“那现在,万能又伟大璀璨的许总,我們一起来探讨下眼前的問題吧。”蔚拂半揶揄,三两步走到许星瑶桌前,单手曲起,指关节扣了扣桌面,似投石问路又似提醒。
许星瑶弯唇笑,只能再次点头。
她们达成了一致。
于是,接下来的一個下午,蔚拂都沒有再踏出這扇门。
“所以說,我要就方总监那個方案的平庸做個对比突出,她是套用沿袭了最常见的改编设计路数,只能說這份设计中规中矩对吧?”
高强度地模拟演练,基本是许星瑶做刁难,而蔚拂当即以最专业的角度做出解答,而许星瑶沒能听懂的地方,蔚拂再做详细解释。
這样一来,她们几乎模拟了会议中所有可能遇上的难题,并提前为答案做做好雕琢,确保精准且通俗易懂。
临近下班,两人嗓子都有些哑了。
许星瑶从自己办公室的小冰箱抽出两瓶气泡水,将其中一瓶递给蔚拂,“我私藏的,一般人可喝不到。”
言下之意,你可是特例,快感动一下。
蔚拂接過,冰凉的瓶身很快凝上一层薄薄的白色水雾,她仰头喝了几口,才說,“许总還搞私藏這一套,做你的员工可不划算,连喝的饮品都是双重标准。”
女人脖颈修长冷白,黄昏时的余晖从窗户透进来,打在其上,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调。
许星瑶眼睛眯了一下,几乎看得失了神,突然地回過神来,她笑了一下,道,“话不能這么說,茶水间的东西可比我這丰富多了,你们有什么意见的,我不每回二话不說就往裡面添置了。”
蔚拂挑眉。
這话是真的,她挑不出什么刺儿。
“再說了,我就图個方便。”许星瑶单手攥着瓶子灌了几口冰气泡水,“真喝饮品,你不也看见了,我沒少往茶水间跑。”
“是啊。许总有了自
己的私藏,還不忘剥削,跟我們普通职员抢喝的。”蔚拂摇头,略勾着唇,眉目间蕴着讥笑和揶揄,“還是說,许总借着喝水的理由,出来监工呢?啧啧啧。”
這女人初见时,话少得离谱,如今她们也算混熟了,再不济,半個朋友是有的,话便稍稍多了那么一丢丢。
但仍然是那副冻不死你也要噎死你的样子。
许星瑶叹口气。
她分明看见蔚拂对有的小同事不這样的,难道真是因为她渣得過于人神共愤,這么不讨蔚拂的喜嗎?
不過,此时,她懒得算计什么讨喜不讨喜。
她只想也凭着自己的心意逗弄回去,“蔚拂。”
蔚拂:“?”
她其实发现了,這女孩和過去不一样,喊她时而是本名时而是职位。
這区别,便是取决于女孩想以私人還是工作身份同她讲话了。
本名,自然无形中要亲近几分。
“我出办公室去茶水间转悠,确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可不是为了视察监工。”
那是为了什么?
此时,夕阳沉沉,再次下坠,室内恰好落入大片的橙红。
许星瑶玻璃珠似的眸子染上那光,极盛极亮,正正望向蔚拂,她唇畔噙着抹笑,答案呼之欲出。
为了——你。
蔚拂刹那惊艳了一秒,又错开眼神。
她咬唇,之后又微恼地瞪回去。
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嗎?
明明是她调侃的许星瑶。
這一回合,却又被许星瑶捡漏给赢了回去。
演练也演练完了,气泡水也喝了。
蔚拂临走前,问许星瑶,“现在有把握了嗎?”
许星瑶扬起下巴,“把‘嗎’字去了。”
蔚拂无奈笑了声,“加油。”
這句话真心实意。
她们两人的立场从来沒有一刻這样相近過。
近到似乎要产生无法抵挡的错觉。
许星瑶看着她,突然說,“蔚拂,這回我們可真成了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对嗎?”
蔚拂点头,“嗯。”
“嗯什么嗯
?”许星瑶却反驳。
蔚拂:“?”
女孩歪头,笑出两個梨涡,得逞似的,“哪有你和我這么好看的蚂蚱。”
蔚拂:“……”
周一的会议。
许星瑶自认已经做到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准备,她真的尽力了,换作世界上任何一個天才,在她這個位置和條件上,也不会有更好的表现。
但,依然差点儿功亏一篑。
她在会议上一再强调,“星辰的定位便是不断创新,我們设计部拿出的這份图稿,它的创新力度是今年市场上,不,近三到五年的市场上,也不曾有過的,重点是,创新的质量!這不是盲目创新,它的上市必将引发一连串的反应和追风潮流!”
“谁能保证這创新是消费者所期待的?谁也說不准。”
许星瑶回应,“這是市场调研的结果,你总得相信数据!”
“這数据是根据往年的经验,你這不是创新嗎?创新哪来往年的经验?”
许星瑶回应,“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总不能沒有点冒险精神!”
“冒险?谁来冒险?星辰冒险,总公司来为你们的冒险兜底嗎?”
……
许钰的阵营不必說,因为上次会议中任意的站边,连中立阵营都倒戈了。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兜头砸来。
并不都是出自任何一個人的口中,也正是因此,四面八方,东一句西一嘴,许星瑶有时候甚至沒来得及看向提问的人。
太密了。
窒息。
她几乎被淹沒。
這等同于车轮战。
她一人战在场所有人。
她不止一次地望向過许坞。
在她之前,许钰也接手了子公司,他有遇到過這样的情形嗎?许钰遇到的时候,许坞会替他儿子遮风避雨嗎?或者哪怕讲一句话?
一定有的。
她早有耳闻,她還沒回来前,许钰要比现在更不成样子,全都是许坞在给他擦屁股。
可此时此刻,许坞一言不发,连一抹余光都吝啬给她。
而在這個当口,视若无睹就已经是一
個给在场所有人很明显的暗号。
它等同于默许,等同于无形地站边,甚至等同于推波助澜。
许星瑶快要耳鸣了。
耳朵裡脑子裡全都是嗡嗡的各种诘问。
茫然无意识地扫视中,是耳朵上别着根烟的许钰咧嘴的笑容。
她分不出力气,也不再抱希望。
终于沒有再去看许坞一眼。
她正遭遇着有生以来前所未有的冲击,但即使一個人负隅顽抗,她也要继续。
许星瑶想起前两日她对蔚拂的允诺。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方案通過,你们小组的心血不会白费,会有千千万万人用上你们的设计。
她說過的就一定会做到。
這场战役中,她的阵营裡也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她不是一個人。
许星瑶迎向桌上所有人的目光,她一字一句,“這是星辰的项目,星辰自己决定。”
“可以。”主位上的男人终于說话。
会议室从菜市场般的喧闹,瞬间恢复成安静如鸡。
他狭长的眉眼抬了抬,字句矜贵,“那么你星辰自负盈亏。”
许星瑶的手指在会议桌下,死死地抠着桌沿。
不過两秒钟的功夫,她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决绝,“我接受。”
会议结束,人群還沒散去,就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
“星辰是拿去试水的子公司,本身就应该有预计成本损耗,不会真不管它死活了吧?”
“总公司旗下那么多家子公司,哪個出了事就直接壮士断腕?這太离谱,怎么也是我們的一部分。”
“就是說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星辰最初的定位是总公司设定的,方向和路线也是大家一起研讨的,每年的任务同样由总公司下派,星辰在這样的要求下,和别的创业公司比,负担重,但也有总公司依靠,可一旦总公司不给星辰兜底,這也太……”
……
许星瑶一路穿越人群,她追上了任意。
两人像是普通叔叔侄女一般随意聊天,“任叔叔,我前段時間出差,得了這盒雪茄。”
“古巴高希霸雪茄?”
“瑶瑶有心了,我就好這口。”
任意此时倒真有几分佩服许星瑶了
就刚刚那种强度的场面,此时還能面不改色地跟他无芥蒂聊天甚至送东西,当然,他知道肯定不是真的无芥蒂,那就不是人了,那是缺心眼。
這女孩的情绪调节能力简直可怕。
什么时机该做什么事情,她清楚有分寸。
不過半分钟的功夫,两人于岔道自然分开。
许星瑶一扭头,却刚好撞上许坞的目光。
她愕然。
许坞看着她,眼神冰冷又漠然。
是因为刚刚的会议,還是她对任意的“交结”?
似乎对她失望,又似乎是无所谓。
那一瞬间,许星瑶突然想要哭出来。
但她当然沒有。
她不想回那個家,她這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只能在外游荡,从艳阳高照到日落星起。
最后,她只身回到了星辰。
大半天的沉淀,她整個人身上那种压抑着的情绪不再浮躁,反而静下来,却更加深沉浑厚。
设计部的格子区,那盏灯依旧亮着。
蔚拂向她走過来,静静看着她,良久,女人弯了点唇,竟破天荒主动问她,“喝东西嗎?今天换我請你,喝杯温牛奶,有助睡眠。”
是她的脸色太难看了吧。
都不用她說什么,蔚拂应该就猜测到了她這一天有多不好過。
许星瑶脑子是木的,她想,哦,眼前這人在等她的消息吧,這也是一個需要她负责的人,是她星辰的设计部副总监。
于是,她安她的心,說,“会议已经通過我們的方案。”
蔚拂点头,“我知道,我相信你。”
许星瑶也机械地点点头,她错身而去。
好了,最后一点尽责她也做完了,她可以休息了嗎?
女人却抓住了她的手腕,“许星瑶。”
许星瑶回眸,她呆呆看着蔚拂。
這样的时刻,沒有什么道理,心中也是木然的。
她一直是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又或者无忧无虑的纨绔。
爸爸生活上是疼她的,她不否认,一直都是。
但那人永远不会站在她這边,就像今天的会议上一样。
妈妈就更别提了,她忙着做贵太太,只有在担心未来生活品质保障时才会想起她還有一個女儿。
那时,她会一個劲儿地“敦促”她。
她的朋友倒都很好。
可是,她是老大,永远是她罩着别人,她来兜底。
那种精神上永远紧绷,永远需要孤身一人扛起来的压力。
快要击沉她。
好半天,她突然弯了点唇說,“沒有人会守护我。”
這句话說得很轻。
也前言不搭后语。
一般人会以为她在开玩笑吧。
可蔚拂的眉眼间狠狠皱起,她跟许星瑶說,“会有的。”
很肯定的语调。
她松开了许星瑶,将那只手抬起,在许星瑶的头顶安抚地摸了摸。
许星瑶意外地很乖,她沒有躲闪,只是抬眼看向了蔚拂,這时蔚拂才看清,女孩眸子裡蓄满了泪水。
蔚拂的心猛地一抽,悸痛。
窗外月朗星稀,城市的灯火与其交织成片。
那些热闹与温暖那么近,又那么远。
而她们,被锁在此处,隔绝在這栋伏兽一般孤独寂静的大楼裡。
真的有嗎?
可许星瑶怎么觉得她等不到這個人呢?
“谁?在哪?”许星瑶问她,嗓音绵软,夹着藏不住的哭腔,“什么时候她才会出现?”
蔚拂咬唇,同她四目相对,黑眸深沉映着许星瑶的倒影。
女人嗓音掺着哑,低声道,“眼前就有一個,我。”
作者有话要說:感谢在2021-07-0620:23:51~2021-07-0720:0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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