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上官文渊(二)
众人坐定后,上官文渊解下仪剑,立马有一個小厮跪在地上,双手举過头顶接住,然后用膝盖当腿,退到一边,也不放下,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势,做一個人形的剑架。
陈淳皱了皱眉,上官文渊举杯道:“几位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呐,一盏薄酒,不成敬意,在下先干为敬!”
上官文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杯底对向众人,贾瑜端起酒碗笑道:“伯宣,恭喜你进身伯位,来,干一碗。”
上官文渊和贾瑜喝過后,重新续了酒水,端起酒碗对陈淳笑道:“彦章,往日裡承蒙你和仲卿太多的照顾,今天是個好日子,且与在下饮尽這杯中酒。”
陈淳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点头道:“伯宣,祝贺你。”
上官文渊也不在意,把目光对向正埋头大吃的刘循,刘循嘴裡塞满了肉,含糊不清道:“文渊,恭喜恭喜,以后可不要看不起我這個秀才出身的旧友。”
李信用手肘轻轻捣了捣刘循,刘循沒理他,伸手去扯盆裡的烧鸡。
上官文渊亲切道:“這是我张掖伯府裡的特色菜,别的地方沒有,老刘,你喜歡吃就多吃一点,吃完了我让下人再上。”
贾瑜沒什么胃口,夹了两片卤牛肉就停著不食了,陈淳压根都沒动筷子,盯着桌子上的一道菜发呆,碟子裡五個白色的丸子挤在一起。
上官文渊呵呵一笑道:“酒菜虽好,但缺個酒侍啊,无趣,真是无趣,来人呐,去把那厮带来。”
不多时,一個神色和身材都酷似薛蟠的胖子跑了进来,对上官文渊点头哈腰道:“大爷,有什么吩咐?”
上官文渊指着桌子上的酒壶笑道:“你這杀才,還不過来斟酒。”
那胖子屁颠屁颠的跑到酒桌旁,拿起酒壶殷勤的给众人斟酒,關於此人是哪個,贾瑜听上官文渊說“那厮”的时候,心裡就已经有了答案。
上官文渊看向贾瑜和陈淳,疑惑道:“彦章,仲卿,你们俩怎么不动筷子啊,可是饭菜不合口?”
陈淳默不作声,贾瑜道:“伯宣不必客气,烦請上些素汤素食来。”
小厮连忙下去准备了,上官文渊指着斟酒的胖子笑道:“枯坐无趣,不如让這厮,给诸位仁兄表演個节目。”
上官文渊从怀裡掏出一锭五两的金子,往门外一丢,那胖子把酒壶一丢,连滚带爬的往外跑,上官文渊大笑道:“叫啊,快叫,大爷我這還有赏!”
“汪汪汪~”,外面传来一阵狗叫声。
陈淳忍无可忍,拍桌而起,指着做哈巴狗状的胖子,痛心疾首道:“文渊,他是你嫡亲哥哥啊,你何故如此的作贱于他?”
上官文渊一脸的无辜,笑道:“彦章,你误会了,他本来就是這样的人...”
陈淳气的直哆嗦,大骂道:“上官文渊!我知道你以前不被你父亲重视,被你嫡亲哥哥這样的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你不甘心,你心裡有怨,我理解,可现在你什么都有了,你为什么還抓着這些不放?我不說别的,就這样的事传到外面,别人会怎么看你,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真的有恨,寻他個短处,用家法杀了他,一了百了!”
上官文渊轻声道:“彦章,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罢了,以往這厮自己不学无术,還变着花样的阻挠我进学,我什么都不争,可他们還是像防贼一样放着我,上次我乡试落榜,他连写了十几封信送到榆林府,你们知道我在我父亲的遗物裡发现了什么嘛,一封勒令我退学的家书呐,你们知道我当时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心裡有多痛嗎?你们不知道。”
上官文渊喝干酒碗裡的酒,继续道:“彦章,你可以随心所欲的读书,大家对你都是赞誉有加,仲卿呢,出身贵重,又得圣上高看,老刘靠他老子以后想做官也是轻轻松松,你们每日裡舞文弄墨,一身无累,唯有我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你住口!”
见陈淳举起手,李信连忙上前抱住他,嘴裡叫道:“彦章,彦章,伯宣他心裡苦啊,让他发泄一下吧!”
陈淳指着跪在地上当做剑架的下人,怒喝道:“我就问问你,你以后是不是還要搞個肛狗和美人盂出来?”
一直闷头吃东西的刘循慢悠悠的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嘴,对上官文渊笑道:“文渊,你家的饭菜不好吃也就算了,怎么還吃的我肚子直叫唤呢?”
說着转身就往外走,李信松开陈淳,追上去拉扯刘循,刘循烦躁道:“我他妈去茅房撒泡尿,你扯着我做甚?”
李信连忙道:“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茅房正在修缮,還不能用。”
刘循非要去,李信死命的拉,陈淳看着上官文渊,悲声道:“文渊,你太让我失望了!”
說罢,一甩袖子走了,刘循推开李信,笑道:“彦章,同去,同去。”
上官文渊看着贾瑜,轻声道:“仲卿,我做错了嗎?”
一直沉默的贾瑜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這是你的私事和家事,我們几個沒有资格去管,彦章說得对,你這样子传出去对你沒什么好处,你自己心裡要有数才行。”
贾瑜說完,捻起一块烧鸡肉扔进嘴裡,皱眉道:“你们府裡的确该换個厨子了。”
李信大叫道:“仲卿!”
贾瑜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明天如果再不去书院的话,张教谕和李教谕可就要打你的板子了!”
李信嗫嚅道:“伯宣他心裡不舒服,我想再多陪他几天。”
贾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了句我知道了,就告辞离去了。
出了张掖伯府,见陈淳和刘循站在路边等着自己,贾瑜走上前笑道:“走,去我那喝酒去,我那還有一坛桂酒,今晚咱们哥三個就把它给干掉。”
贾瑜在荣国府门口碰到了许久不见的贾宝玉,他身边站着秦钟和一個不认识的人。
见贾瑜過来,贾宝玉问道:“瑜哥儿,你最近看到柳大哥了嗎?我四下裡去找都沒有找到。”
“二郎好像是出了远门,具体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秦钟给贾瑜见了一礼,贾瑜笑道:“好久不见,你和你姐姐最近可好?”
秦钟柔声道:“多谢仲卿关心,我和姐姐都好。”
那個不认识的走上前见礼道:“在下蒋玉菡,久闻贾解元大名,今日一见甚慰我心。”
贾瑜拱手道:“蒋公子,過誉了。”
蒋玉菡笑道:“贾解元的表字和鲸卿的表字都带一個卿字,可见是极其有缘的。”
见秦钟害羞的看了自己一眼,贾瑜在心裡想,你姐姐表字裡也有一個“卿”,我宁愿跟她有缘都不愿意跟你有缘啊。
贾宝玉邀請道:“瑜哥儿,不如和我們一起出去喝酒。”
贾瑜婉拒道:“我還有朋友要招待,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贾宝玉也不强求,拉着笑靥如花的蒋玉菡和含情脉脉的秦钟走了。
刘循嗤笑道:“荣国府的宝二爷果然不同凡响。”
贾瑜把他们請到自己的院子,刘循打量着院门口的楹联,笑道:“還是這楹联看着霸气。”
“晴雯?晴雯?”贾瑜喊了两声。
一個丫鬟走過来福礼道:“二爷,晴雯姐姐去林姑娘那了,小角儿和小梨儿也跟着去了,要不要婢子去叫她?”
贾瑜吩咐道:“不必,你现在去厨房取几個菜回来,再拿三碗素面。”
那丫鬟连忙去了,贾瑜拉着陈淳和刘循来到了会客厅。
见陈淳怏怏不乐,一直唉声叹气,贾瑜宽慰道:“彦章,一個人一條路,不要去管那么多,若是实在做不了朋友也是天定的,不必强求,也许有一天他就想明白了。”
刘循也道:“仲卿說得对,也许哪天他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們再把酒言欢,共叙友情也不迟。”
林黛玉院。
本来贾宝玉也在,后来听丫鬟說秦大爷来找他后,又巴巴的出去了。
迎春、薛宝钗、林黛玉、探春、史湘云和小惜春以及各自的丫鬟都在,莺莺燕燕,满堂朱翠。
“哇,這桂酒也太香了吧!”
紫鹃和司棋打开酒坛,史湘云嗅到香气,迫不及待的拿起酒提子去捞,林黛玉打了她一下,嗔怪道:“云丫头的口水都快滴进去了!”
薛宝钗笑道:“瑜兄弟那句诗怎么說来着?”
探春接口道:“当时应逐南风落,落向人间取次生。”
林黛玉提议道:“临近金秋十月,金桂正是浓郁饱满的时候,满城皆是香甜之味,我們不如出去采摘一些,拿回来酿酒,說不定明年就能和這坛桂酒一样,打开后满园飘香了。”
迎春提醒道:“瑜弟說這坛桂酒在酒窖裡存了好几年呢,我們泡出来桂酒,明年肯定沒有這坛香。”
薛宝钗笑道:“林妹妹這個主意极好,可我們却出去不得。”
小惜春拍手道:“可以让瑜哥哥帮我們摘呀。”
迎春柔声道:“你瑜哥哥還要读书,我們不要去麻烦他。”
林黛玉道:“我明天就打发下人们去摘,听說城外渭水河边有一片桂林,金桂绵延十余裡,香气直冲天际,只可惜无缘一见。”
林黛玉等六個主子一桌,各自的贴身丫鬟一桌,林黛玉极力的让晴雯代表贾瑜和她们坐一桌,晴雯坚决推辞,林黛玉拗她不過,只好让紫鹃和雪雁好好招待她。
丫鬟们每人也分到了一碗桂酒,小角儿和小梨儿太小,林黛玉不给她们喝,她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大姐姐们有滋有味的品着让她们垂涎三尺的桂酒。
桌子上的几碟小菜中糖蒸酥酪和枣泥山药糕最受欢迎,很快就见了底,林黛玉打发紫鹃去厨房再各拿一碟回来。
紫鹃来到厨房,正好碰见贾瑜打发来取饭菜的丫鬟,紫鹃疑惑道:“你好像是小瑜老爷院裡的吧?”
那丫鬟点头道:“我們家二爷回来了,打发婢子来取些饭菜。”
紫鹃把自己的饭盒递给那丫鬟,让她给林姑娘送去,自己则拎着小瑜老爷的那份,直接去入尘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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