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驾崩
赤着古铜色双臂的小厮快步穿過芭蕉叶下穿過,快速进了内堂。
“州牧大人，蜀州来信了。”
中年男人坐在裡面乘凉，一旁還有两個侍女正在给他扇风，听到這话顿时起身。
他便是云州州牧杨子明,年少时也算是极有才学，因诗作开罪了当今圣上，于是来到云州当州牧快十五年了。
州牧听起来是一方大员,对旁人来說或许是,但对于他来說和发配边疆沒区别,他曾多次上表皇帝也沒啥用，杨子明也就死心了，怕是他以后死也只能死在這种不毛之地。
对于天启朝的官员来說,云州交州岭南這些地方远离中原,可不就是不毛之地么？成日裡和那些衣不蔽体的南蛮人打交道，真真是受够了。
起初杨子明来时還极为嫌弃這些人衣不蔽体，赤露双臂小腿。如今他觉得這才真是人民的智慧,什么有伤风化？
他在云州郁郁不得志，云州說是天启朝的领土,实则其中由大大小小的部族组成,這些部族可沒有一個听他的。起初他才来时不是未曾想過镇压他们，可他手下的兵确实弄不過這些部族。
如今听闻天启朝内忧外患，无数地方纷纷割据自成一派，他心裡就有不好的想法。
听闻蜀州出了一家子仙人，如今占据了整個蜀州,杨子明当时就隐隐不安，這赵家第二個图谋的绝对是他们云州，而他是云州州牧连命都不知能不能保住。
果真去年冬，蜀州以“剿匪”为名正式朝云州那些部族出兵，打得那些部族抱头鼠窜不断求饶，却沒动他一分。
他杨子明要是還不懂，就枉顾读了多年的圣贤书了。赵家给了他活命的机会，就看他想不想要。
不为自己，也得为了他杨家上下百来口人的性命着想。
云州和蜀州虽說离得近，但书信往来也要個十天半月，他等消息着实困难。
杨子明忙问信在何处，小厮只說信件送至军营了，杨子明心裡虽是奇怪，但也不做多想换衣朝军营方向去了。
虽說颇为畏惧那些蜀州兵，但不得不說因为他们的到来，他這個州牧总算說得上一两句话了。
而且這些蜀州兵听說是从仙人那裡习得了夏日制冰的仙法，這军营裡都有冰饮吃，就连他也能从那裡买些冰回来解暑。
“杨州牧你来了啊？這是曦曦仙人给你的信和法器。”张寿和王豹站在一块，瞧见杨子明来了笑道。
张寿和王豹经過這近半年来，身体结识了许多，皮肤也变成了古铜色，人也自信了不少，颇有大将之风。
书信杨子明自然是知道的，法器？
說实在话，杨子明好歹曾经也是朝中一员，自诩读圣贤书的出身，他虽畏惧仙神，心裡却不信真有仙人。
纵观史书，那些起事之人谁不给自己身上杜撰些神迹来？就好比天启朝开国皇帝，史书有言其出生之时，黑夜亮如白昼，霞光漫天。
杨子明双手从木盒中取出一物来，一头雾水地看着那不知是何材质的黑色物件，這物件好似分成了两部分，上面像是琉璃透明的，下面是一些蝌蚪文。他曾来军营见营中士兵搞扫盲，他感兴趣就一起学了一会儿，像是拼音字母。
杨子明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张寿和王豹，這到底是何物？他自诩博学多识也真真搞不懂。
张寿抓了抓头发道：“信上說這是手机，仙人也送了我們一只，只是我瞧着同仙人们的手机不一样。我试一下开机。”
张寿参照信上的法子开了机，那犹如一個大喇叭般的开机铃声把杨子明他们都吓了一跳，忙后退几步，神色惊惧地看着那突然亮起来的物件。
這是一家人商量之后的决定，云州崇山峻岭，修水泥路比较困难，一时半会儿搞不定，光是送一趟信就得十天半月，下达一個指令半天都沒法子开工。
于是他们全家从巴水郡回去后，把家裡能搜出来的手机都找了出去。
穿越之时，赵曦才十六岁，手裡那只手机是她的第一只手机。
赵言和赵旭他们倒是换過一些旧手机，因觉得卖二手只能卖两三百块不划算就闲置了，而王雪琴和赵志民以往還用過老人机。
当初张寿王豹他们出发剿匪，经常收不到前线信息弄得人很着急，外加云州不在控制范围内，手机也打不通了。
一家人商量之后，决定借一两只旧的老人机過去方便联系，以免书信往来指令還不到位就完蛋了，也防止旁人截取书信。
這老人机不能视频通话，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也算够用了。外加他们现在积分充足，打电话妥妥的。
手机开机之后，便自动连上了大宝信号。
赵曦那边早就算過送信的时日，估摸着东西收到了，听到大宝告知新接入两個信号，立刻就打了個电话過去。大宝信号的好处就是不用电话卡也能打。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飞翔……”[注
一阵极为大声的音乐从老人机那裡传来，吓得杨子明差点一屁股自坐在地上，這是什么音律？
张寿和王豹颇有些小得意，他们可比杨州牧有见识得多，知道這是何物，见打了過来便按了接听键。
那头传来了一道好听清亮的女声：“是杨子明杨州牧么？我是赵曦。”
杨子明瞠目结舌，手颤抖地指着那小方盒子：“赵曦？那不就是蜀州如今做主之人么？此，此物竟能千裡传声？”
云州和蜀州可隔着千裡啊，這是如何做到的？這一刻杨州牧彻底信了，先前看走了眼，他们還真是神仙！
张寿把手机递给杨子明，想来是仙人有事要交代杨州牧，杨子明接手机的手都在打哆嗦，生怕把這法器给摔在地上。
赵曦此刻便在招贤馆内开会，一群如今被提拔上来的官吏围坐在圆桌前，中间摆放着一只连着蓝牙音箱的手机正在免提播放，饶是陈衡李孝知陶思礼他们都有些惊愕地看着此物。
先前只听說仙家有此传声神物，可到底是头次见。
陶思礼起身拱手郑重的问道：“曦曦仙人，不知吾等声音可能传過去？”
赵曦還未回答，那头再度传来杨子明震撼的声音：“敢问你是何人？”
赵曦耸耸肩摊手，杨子明已经替她回答了。所有人的声音都能传過去。
陶思礼做了個自我介绍，杨州牧顿时钦佩起来，听闻此人是蜀州首届统考第一名，大才子。
在座之人，不仅是会风花雪月的才子才女，那都是些能干实事的。
在场的官吏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只套着粉色硅胶套子的手机，有了此物云州部族再起异心能瞬间点兵进去。
赵曦为了节约积分，直接进入正题：“杨州牧，来往书信太過繁琐，所以我把手机借给你，你我能顷刻间联系。”
“第一，我知晓云州部族多征伐南边沿海小国，那边的造船业亦颇有建树，我想在交州沿海建几個造船厂。”
杨州牧很快从神物法器传音的震惊中清醒過来，忙叫小厮给他准备纸笔做记录。
对于蜀州那边让他造船，杨子明也并不意外。南边沿海就是得天独厚的造船环境，他虽看不起那些南蛮，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些小国之人的造船业還是不错的。
所以……他早就提前开了好几個伐木场，就等着蜀州那边提。
赵曦报了战船的粗略数据，杨州牧听懵了這什么船啊搞這么大？
“造船的详细图纸已经送来了，以后的蒸汽机也会从蜀州运過来。”
“第二，种粮，相信杨州牧已经办妥了。”
杨州牧满眼感激：“這是自然，种粮是头等大事，您差人送来的曲辕犁州内都仿制了，绝大多数老百姓都能用上。”
云州部族多为半畜牧半农耕状态，他们也种粮食的。
“第三，种橡胶，就是那种流出奶白色汁水的树，我对這個需求量非常大，你们那边可以赶紧开几個橡胶厂预备着了。”
赵曦提醒道：“要懂得可持续发展，你们别把树直接砍了，在树皮那裡割個小口子慢慢流橡胶原液就成。”
這些人相当粗暴，遇见橡胶树直接拦腰砍断，然后收汁液。這橡胶树本就不好种植，這么一砍树就彻底死了。
杨州牧就沒想到那种树竟也有用，而且需求量還大。
赵曦朝旁侧的助理女秘书使了個眼色，女秘书是上回统考前一百名，如今做了她的秘书长。女秘书拿過早就预备好的资料，对着手机把橡胶厂這些细节讲述了一遍，杨子明一边听，一边对着赵曦先前写的书信翻阅才大致捋清楚。
记录完之后，在场的官吏便和杨州牧交流了起来，宛若现代的小型跨国视频会议现场。
大到两州军政，小到老百姓吃穿用度。
云州纳入可控范围，那么云州有些地方就可以种棉花了，桃阳县算是蜀州少有光照充足之地，靠着桃阳县附近几個县种出的棉花来供给整個蜀州一百多万的人口，還是捉襟见肘了些，导致现在蜀州内的几家棉花厂成日裡都盯着人家的棉花田，厂长都差去人家田裡住着了。
棉花是御寒之物，需求量大就不能高价，否则老百姓穿不起，就失去了当初推广棉花的意义。
所以云州能种植棉花之地就可以安排上了。
陈衡笑着提醒道：“曦曦仙人，云州矿产极为丰富。”
赵曦闻言恍然大悟，又吩咐杨子明预备开采各种矿石，矿产分布地圖就在信封之中。
你一句我一句，這通电话就足足打了半個时辰，在赵曦心疼积分情况下终于挂断了。
一個個信息疯狂冲击着杨州牧的大脑，他還沒有缓過来，赵言的电话就来了。
這位赵言仙人可不得了，這可是预防天花第一人，他们云州這些日子也在接种牛痘，效果很是不错。
赵言直言不讳，直接吩咐杨州牧派云州的医者替他置办一批药材，届时他会派商队過来收购。
杨州牧脑袋懵懵的，朝身后替他记录的属官一看，那属官洋洋洒洒写了四五张长纸那么多，全是這半個时辰的收获。
這写信哪裡写得了這么多內容？這宛若面对面交流啊！
杨州牧深深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天启朝气数怕是真的尽了。”
神仙都来了，天启朝還能顶什么用？
杨州牧本就颇有本事，得了详细的指示立刻就吩咐置办起来，造船厂？直接征用那些蛮夷的造船厂，裡面派自個儿的人和将士驻扎，他们也翻不出花儿来。那些奴隶给他们做工给口饭吃就笑哈哈了。
杨州牧又拨人去热带雨林裡寻橡胶，然后在那边推广种植，云州官府会进行收购。
随着蜀州各部门的技术精英的到来，云州各种工厂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
赵曦他们从不认为谁就是蛮夷不开化，人最基础的需求就是吃饱饭，无论是哪裡的老百姓其实都一样。
那些部族也被打怕了实在无法翻起花来，打又打不過，工厂招工给钱给粮都赶着去呢。既然打不過那就加入吧。
杨州牧這些日子迷上了用老人机给赵曦打电话汇报每日云州情况，若有不懂的還可以给赵志民這些仙人打电话询问种田经、医学。
這老人机本就极为存电，能用三四天呢，要充电了就坐在一旁盯着，让小厮给他用手摇发电机充电。
赵曦烦不胜烦，终于在杨州牧日常汇报云州造船厂搞得如火如荼，大晚上還挂着从蜀州搞来的煤油灯连夜干活后，赵曦以每次通话都会消耗他们的仙力为由，让杨子明沒事别天天打好几個电话過来！
杨州牧对此颇为失意，想着仙人消耗仙力就忍住了，但却也形成了每三日必打一個电话過去的习惯。
杨子明觉得自個儿像是活了過来一般，他在云州十五年過得那般艰难，从无施展手脚的机会，那些部族一個比一個窜，如今虽忙碌非常，但他那早已死了的心渐渐活了過来，云州终于成为了他施展才华抱负的一個大平台。
杨州牧比谁都清楚，云州就是蜀州仙人的大后方，一旦后方乱了這些仙人想要展望它处就难了，所以他褪去往日的闲散，日日勤勉了起来。
云州剿匪算是相当顺利的，王豹带着一拨将士驻扎看守，张寿则带着一堆人返回了阔别半年之久的桃源郡。
桃源郡对此相当重视，赵旭更是亲自迎接，看着那些背脊笔直，精神劲儿十足的将士们颇为自豪，张寿几個军官骑马走在前面。
张寿一看到赵旭赵曦萧听云他们亲自相迎，顿时红了眼，立刻下马拜见。
赵旭上前拍拍张寿的肩膀，语气自豪道：“好小子，干得不错，我为有你這样的兵感到骄傲。”這样的夸奖比受了军功還让张寿激动。
赵曦歪着头盯着那马上下来的一個将领，眼底有些迷惑，她怎么觉得……
赵旭顺着赵曦的视线看過去，也看到那人，小麦色的脸长得挺熟悉。
他记不起来了：“报名字。”
那人出列扬声道：“报告，何映月！”
這名儿一听就是個姑娘的名字，赵曦觉得自己眼睛還是好使的，到底是认出来了。
赵旭回忆了片刻终于恍然大悟起来：“噢原来是你啊，何映月，原来何州牧的掌珠。我以为你死在战场了呢。”先前学花木兰女扮男装入军营的那一位。
何映月扬了扬下巴：“回长官，是！”
赵旭觉得有意思，女人当兵在他看来不稀奇，古代自然也有刚烈的女子能当女兵，但是她能骑马回来，想来是从一個小小女兵，因为军功硬生生提拔上去的。
這倒让赵旭刮目相看，他笑称：“可以，我记下你了，擅水战么？”
何映月眸光闪闪，当即答道：“回长官，擅长。我生于巴水郡，自小常年游走于江面，亦熟读水军兵法。”
赵旭笑着点点头，也未直接下达什么任务。
张寿整军回营，将士们按批次休假回家，一時間整個蜀州上下都是欢腾，這年头谁家都有一两個汉子去从军，看到家中顶梁柱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能不高兴么？镇上猪肉铺老板生意都比平日好了几倍。
别看這些将士在军营裡严守纪律，回了家见了亲人就打开了话匣子，聊起了這大半年在云州作战的细节，听得家中胆小的孩童藏在母亲怀裡，胆大的非嚷嚷着以后也要去从军。
“那些部族兵在山地之中确实厉害，也架不住我們打過去，我們人人都穿上了赵旭仙人订做的迷彩服藏在山林裡，那些部族兵都到了咱们刀口前才发现我們。”将士颇为嘚瑟地笑道。
他们习惯性想說一句南蛮人，可這個词在军中是被禁止的，军中不允许出现歧视性词语，所以习惯称呼他们为部族兵。
一旁的妻子织着围巾，笑道：“回来便好，以后就是安生的好日子了吧？”
先前說云州不平，他们蜀州定然受到波及，如今云州已平，他们這儿就是世外桃源了。
将士接過女儿给他做的豆花，拿着木勺大口大口吃着，豆花上面铺着的油酥花生米吃得很香，他囫囵吞枣吃着摇头道：“难，我看不久又要起战事。”
這些将士在军营裡那都是被扫盲，学過知识的，恰巧這位懂得多些。
如今天下大乱，他们蜀州怎可独善其身？仙人慈悲，不可能看着外面的老百姓還在受苦。瞧着仙人在蜀州云州沿江沿海大肆造船就知道战事将起，不過他们這些将士也不在乎，跟着仙人走便是了。
這是绝大多数将士心裡所想。
天朗气清，蔚蓝天际之上飞過几只白鸽，乖巧地落进了信鸽场，负责人摸摸這些鸽子的脑袋，从腿上取下纸條，又给它们喂了些食，這才赶紧前往新城办公室送信。
办公室裡的都是亲信，赵曦也不怕他们知道信息，便让陈衡先看看。
打开一如既往是拼音，陈衡拼读了一遍，眼瞳赫然一缩，赶紧再拼读了三遍確認。
李孝知忙问道：“陈兄，怎么了？”
陈衡喉咙有些干涩，静默了一瞬后终于道：“来信說，圣上于南迁途中因病驾崩，三皇子承继大统。”
赵曦：“……？？三皇子？那個前两年被抓去匈奴当人质的三皇子？”
作者有话要說：[注]歌词源自于凤凰传奇《月亮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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