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你是觉枫不需要的东西
杂物间的灯并不明亮，黎沫眼前又一片模糊，脑袋晕得几乎坐不稳，好几次不小心戳进伤口裡导致伤口撕裂得更加严重。
黎沫夹了一会，颓然地松开了手。
天蓝呢？
天蓝在哪裡？
他這才记起来，天蓝還在他的实验室裡面。
实验数据实时传输到他的电脑上，他在家裡就可以调试，但天蓝沒有人照顾。
“喂…是主任嗎…？”黎沫立刻掏出电话，流血的双手紧紧握住手机：
“我的实验室裡…有一只虎皮鹦鹉……对…我這几天来不了…能不能麻烦您…照顾一段時間…？”
那头传来爽快的应答，黎沫這才笑了出来：“谢谢…谢谢您……”
黎沫长舒了口气，将手机后背的血手印轻轻擦掉，重新开始处理伤口。
這次伤得其实并不严重，至少只是皮外伤，涂药包扎就能正常使用。
黎沫吹了吹手心，在涂药的时候忍不住嘤呜出声，眼眶中泪花闪烁：“不疼的…不疼……”
床头摆放着前段時間廖觉枫给他买的糖。
刚开始他還吃得很多，但看到袋子裡的糖越来越少，他也就吃得越来越慢了。
一直到现在，实在痛得忍不住，才会拿一颗奶糖放在嘴裡。
但糖刚入口，就被黎沫一下子吐了出来。
方才开水烫出的泡還沒有退，他的舌头又麻又疼，咽口水都得小心翼翼地，更别說再吃一颗糖了。
黎沫盯着被吐到地上的奶糖，又看了一眼袋子裡面剩下的，终于還是舍不得，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简单的冲洗過后，他将糖放进了水杯裡。
不能浪费任何一颗糖。
先生给他的甜蜜，只剩下那么多了。
“好了沒有，快出来做晚饭。”
门外水陌敲门，听到裡面沒有动静就想推门而入，但下一秒就被黎沫一把拉开了门，身体躲在门缝后的阴影中。
嗓子满是水泡，根本无法发出声音，黎沫只好动了动嘴，无声道：
“我…我马上就来……”
水陌這才点点头，视线穿過黎沫的身体看向房间内部。
四周都是架子，堆放着廖觉枫所有不需要的东西，中间放着一张床，床边還有一個小桌子，這就是杂物间的所有。
看杂物间的生活痕迹，看来黎沫确实沒有住在廖觉枫的房间裡。
“這裡可都是觉枫不需要的东西啊。”水陌看向架子上的一台模型飞机。
黎沫不明所以，轻轻“嗯”了一声。
水陌低头看他，少年比他矮了五公分左右，笑吟吟地：“所以你应该明白你的身份——”
“你也是觉枫不需要的东西。”
黎沫脸色倏然发白，牙齿咬住嘴唇，他沒有抬头对峙，心裡觉得水陌說的其实是对的。
先生又什么时候需要過他呢。
“快出来做饭，今天我想喝鱼汤。”
水陌扔下一句转身就走，留下黎沫匆忙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绑上绷带，牙齿努力咬住一端，艰难地打了個结。
方明因为要给出差的廖觉枫做饭因此是跟着廖觉枫一起出差去的，而男人觉得黎沫厨艺不错，也就并沒有再配备一個厨师。
黎沫在厨房裡检查着送来的食材，计划了一下做几個清淡，能够养伤口的菜。
做饭的過程中，水陌倒是沒有再来打扰，两人相安无事地一個在客厅看电视，一個在厨房忙碌。
一直到黎沫将菜端上餐桌，手指上的伤口因为承受不住而滑了一下打碎了一個碟子的时候，水陌這才砖头看過来。
“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觉枫养着你是为了什么。”水陌冷笑着坐在餐桌旁边，视若无睹地夹菜吃饭。
黎沫半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清理碎了的碟子，随后就一直躲在厨房裡。
偷偷抹了抹眼泪，他抬起头靠在厨房内的墙壁上，身体慢慢下滑，坐在了地上。
他不想再沒有眼色地跟水陌同桌吃饭，那样不知道還要接受他多少的数落。
等他吃完，自己再吃就好。
黎沫睁着眼睛，目光描摹着房间裡的每一样东西。
几乎都是跟先生好的时候，他买回来的。
而现在看着竟然這么陌生。
陌生地就好像外面那位才是真正的主人。
而他只不過是一個住了四年，又死缠烂打的租客罢了。
“先生……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黎沫喃喃自语都虚弱得几乎沒声音，再努力盛放的花都有残败凋零的一天。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以及那从前支撑着他坚持下来的求生欲，正在一天天减少。
說不定在某一天，他的花就会在无人的清晨，亲眼看着自己的最后一片花瓣飘零于萧瑟的寒风之中。
黎沫头埋在了双臂之中，蜷成一团，厨房明亮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挤压得很小，似乎偌大的屋子装不下一個小小的，孤立无援的灵魂。
水陌吃完之后就去了廖觉枫的卧室，关上了门，一副不想再看到黎沫的样子。
黎沫就慢慢坐到他经常坐着的位置，打开手机放在对面，手机上的爱心软件发出男人特有的声音。
“沫沫做的饭怎么都是好吃的，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就不要再做饭了，一切都我来做，你只要开开心心地等着就好。”
手机中传来的低沉声线带着廖觉枫从未有過的宠溺，像是要把人都化开。
黎沫抿了抿唇，眼泪落在碗裡，汤面荡起涟漪。
他现在发不出声音，只能打字。
“先生，我想离开了。”
“是我做的不好嗎？抱歉沫沫，让你這么难過，你跟我說我一定会改。沫沫，我爱你，别离开我。”
仿生人的数据還是最初的调试版本，情话的种类并不丰富，却能够在最大程度上還原人的性格。
就好像是真的廖觉枫在对他說這些话。
就好像有人真的爱他。
黎沫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用力眨了眨眼，碗中的咸度又升高了不少。
如果沒有這個仿生人，他该怎么活下去。
黎沫从不否认自己的软弱，但他沒有机会变得内心强大。
他不知道這是廖觉枫对他的控制，每一次打個巴掌给個甜枣都能够将他驯得更加如男人的意。
所以黎沫无数次唾弃自己，唾弃這個无能的自己，又病态地依赖着仿生人的程序，因此陷入死循环中。
口腔的水泡让黎沫几乎只能喝汤，一碗已经半冷了的鱼汤喝了半個小时，手机中“温柔的廖先生”就陪了他半個小时。
不過好在当天他睡了個好觉。
第二天的相安无事让黎沫有些相信了水陌那句“我不准备放過你了”其实只是吓唬他的话。
又或者水陌根本不屑于再同他计较。
每天都会有白玫瑰送来，都是一样的新鲜漂亮。
黎沫为了赶上前几天沒有在实验室的工作进度，熬了几個夜，早晨起床的时候，看到了還未拆封的花。
真好看，黎沫心說。
他将昨日的花换了下来，一根根倒挂着夹在阳台上，這样就能做成干花。
伺候水陌比想象中稍微好一些，水陌并沒有過于挑剔他的饭菜，吃完了就扔下他去了沙发上办公。
水陌似乎也是仿生人行业的专家，在国外的顶尖实验室裡学习。黎沫看着他电脑中的纯法语文字，惊讶自己竟然能够看懂。
“缺少百分之03…這裡…”
黎沫艰难地开口，剧痛的喉咙发出嘶哑难听到了极点的声音。
他抬手指了指水陌电脑屏幕上的某個公式，庞大的计算量导致的疏忽是所有人都会犯的错。
水陌沒有他预想中的任何嘲讽，而是认真重新计算過后，看向他的眼神又深了些许。
“flowerlife项目是你在主要负责对吧？”
黎沫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你的项目进度给我看看。”水陌怕他不答应，又补充了一句，“這是觉枫說的。”
黎沫沉默了片刻，又点点头，方才的那一句话已经是极限，或许后面的一周他都无法开口。
将杂物间的电脑端到了水陌面前，后者查看着数据的运行，仔细看過之后，他才发现。
黎沫的进度比他的导师快了整整一模块。
哪怕水陌再怎么嫉妒，也不得不承认黎沫真的在仿生人领域属于首屈一指的人物。
但因此，他更需要将這個会妨碍到他的人除掉。
一次不行，就第二次。
总之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去帮我倒杯水，要蜂蜜柠檬水。”
黎沫听话地转身离开，沒有看到水陌手中多出了一個u盘。
他将自己电脑中的数据拷贝了一份，随后再粘贴进黎沫的电脑中，在桌面上占据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并标注了“对照组”的不起眼名字。
做完之后，他起身走进杂物间裡，连带着电脑一起，将u盘扔在了某個角落。
做完了一切之后，水陌眸中的阴暗如同墨水一般深不可测，他倏然微笑，将杂物间的门轻轻关上。
“？”
黎沫站在客厅裡歪着头，一副疑惑的表情。
“我把你的电脑送回去了。”
水陌若无其事地接過他手裡的蜂蜜柠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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