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賀夢情到了房間,剛坐下沒多久,就聽到了敲門聲。他打開門,門外果然是易西風。
易西風笑道:我可以進來坐坐嗎?
賀夢情也笑着迴應,是你當然可以。
兩人在桌邊坐。
易西風把茶杯擺好,又端起茶壺,給自己和賀夢情各倒了一杯茶。他一點也不見外,好像自己就是這個房間的主人一樣。做完這一切,他纔開口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賀夢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走一步看一步,是狐狸就會露出尾巴。
易西風將手放在茶杯上,轉了一下茶杯,其實我一直在想,他們爲什麼要陷害你?
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之事,其中必定有利可圖。賀夢情若有所思道。
那你身上有什麼值得他們圖謀的利益呢?易西風看着賀夢情的眼睛說。
我不知道。賀夢情搖了搖頭,他沒有謝修然的記憶,對謝修然瞭解僅僅來自於書本和其他人的口述,實在是兩眼一抹黑。
易西風嘆了口氣,說:看來目前也只能如你所說,走一步看一步了。
事情說完,他明明該告辭了,可告別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想和這個人待的久一點,更久一點。
賀夢情被易西風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過了頭,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想問你,你明明洗刷了冤屈,爲何一點也不開心?易西風隨便找了個話題,不過他問出的話,他確實也想知道。
賀夢情沉默了片刻,說:有時候,我會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場戲,而我是戲臺上提線的木偶,木偶有什麼好高興的呢?
你怎麼會這麼想?易西風奇道。
賀夢情沒有回答易西風的問題,只是淡淡一笑。
易西風不知爲何,思緒萬千。他低聲道:或許命運在冥冥中已註定,但與你相處的每時每刻,都不是假的。
雖然易西風聲音很低,賀夢情還是聽清了。他淺笑道:能遇到你,我覺得很幸運。
他從五百年後來,五百年前的人和事對他來說都很陌生,而易西風是第一個對他伸出手的人。
易西風聽到賀夢情的話,心旌動搖。有一種溫熱的感情在他的胸膛中,滿滿的快要溢出來。怎樣形容這種感覺呢,好像有一千朵花同時綻放,一千隻鳥同時高歌。
賀夢情面對易西風熾熱的目光,眼神有些躲閃。
易西風慢慢靠近賀夢情,平時他看賀夢情,已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近看更是動魄驚心。他覺得自己好像墮入了一個夢中,四周都有些不真切了。
當易西風的呼吸噴吐在賀夢情的臉上時,賀夢情一下子站了起來。
賀夢情尷尬地說:夜深了,你該去休息了。
晚安。易西風神色泰然,好像剛纔什麼也沒發生。
他站了起來,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了賀夢情一個人,他用手握成拳,錘了錘自己的額頭。饒是他再遲鈍,也察覺出了剛纔易西風的不對勁。
常言道蝨多不癢,債多不愁,可這情債能同普通債一樣嗎?
第二天,賀夢情見到易西風的時候,神色如常。
既然昨天易西風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那他也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咳嗽一聲,說:我想在關夏的房間裏搜查一番,雖然未必會有線索,但或許會有蛛絲馬跡。
易西風點了下頭,好,我陪你一起去。
兩人先找了名崑崙弟子,問明瞭關夏的房間所在,然後御劍飛了過去。
到了玉成峯,兩人下了飛劍。
他們去了關夏的房間,房中明顯有人翻動的痕跡,想是崑崙弟子已經搜過一遍。他們二人又搜了一遍,沒有收穫。
他們離開關夏的房間,沒走出多遠,就被人攔住了。
面目溫文的中年男子見到賀夢情,神情有些激動,修然,苦了你了。當初他們說是你殺了瞿子昂,我一點也不信,然而人證物證具有,我不能爲你辯駁。如今你洗刷冤屈,真是蒼天有眼。
你是誰?賀夢情不認得這個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身邊的崑崙弟子說:謝修然,你不必做出這幅樣子,竟連廖峯主也裝作不認識,不過就是廖峯主當初沒有替你說話,你怎能記恨他。
原來這位就是崑崙派玉成峯峯主廖和光,久仰久仰。易西風抱拳道。
他雖然口上說久仰,語氣卻敷衍的很,絲毫沒有久仰的意思。
那名崑崙弟子聽到易西風如此說,不悅道:小門小派出身,果然不知禮數。
廖和光微微皺眉,不可如此說,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修真界中,多的是潛蛟臥龍,你若是因爲出身崑崙,就小瞧了天下英雄,日後必有苦果。
弟子知道了。崑崙弟子面上仍是不服。
第54章
易西風笑道:我們在關夏房中發現了一些證據,打算呈給司掌門,就不與廖峯主多說了。
賀夢情看了易西風一眼,沒有揭穿他的謊言。他不是笨人,知道易西風如此說,必有圖謀。
不知你們發現了什麼證據?廖和光頓了頓,我作爲玉成峯的峯主,治下不嚴,導致峯中出了叛徒,有負掌門厚望,心中羞愧非常。故而我十分想要抓出幕後主使之人,還崑崙一個清靜。兩位若是願意相告,我不勝感激。
易西風佯作嚴肅道:非是我不願告訴廖峯主,而是此事牽涉重大,更與魔教有所關聯。司掌門吩咐我們,在查清楚之前,不能將內情告知他人。
那名崑崙弟子見廖和光如此低聲下氣,易西風還推諉搪塞,怒道:你這無名小卒,竟敢對廖峯主不敬!
說完,他就對易西風出手。他只想給易西風一個教訓,並不想見血,所以沒有動兵刃,只是用擒拿手扣住了易西風的手腕,然而,他的手剛一碰上易西風的手,就被震飛了出去。
他趴在地上,喉頭腥甜,這才明白自己惹了個惹不起的人。
易西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們都看到了,是他先對我動手的。
賀夢情心中暗暗一笑,明明是對方吃了虧,易西風還一副自己受了委屈的樣子。
技不如人,是他活該。廖和光口上如此說,心中卻有淡淡的不悅。這人當着他的面教訓他峯中弟子,分明是不把他這個玉成峯峯主放在眼裏。
易西風拱手道:司掌門那邊還在等我們的稟報,就此別過。
他和賀夢情一起乘上飛劍,離開了玉成峯。
兩人飛了一會,玉成峯在視線中變得渺小,彷彿一塊小石頭一般,峯上的人更是看不見了。
賀夢情開口道:沒想到你這人說起謊話來一套一套的,就連廖峯主也被你騙住了。
是嗎?易西風又情不自禁摸了摸鼻子。
賀夢情打趣道:不知你有沒有對我說過謊,有沒有謊話說得我也信了?
易西風不假思索地說:沒有。
賀夢情問:真的沒有?
易西風看着賀夢情,認真地說:我永遠不會對你說謊。
一個人是很難對一個人不說謊的,因爲謊言有時並不是出自於惡意,而是出自於善意。所以,永遠對一個人說真話,其實是需要勇氣的。
賀夢情不知道如何迴應,只能偏過了頭。
易西風察覺到賀夢情的不自在,換了個話題,你有沒有覺得太巧了,我們剛一出關夏的房間,就遇到了廖和光。
賀夢情問道:你是懷疑廖和光嗎?
我確實有點懷疑他,不過我手中並沒有證據,想要靠懷疑就指證一位崑崙派峯主是不可能的。易西風若有所思道。
賀夢情想到了剛纔易西風和廖和光的對話,所以你就假稱你在關夏房中找到了證據。
是。易西風點頭道,他若是問心無愧,便不會有所動作;他若是參與其中,便會露出狐狸尾巴。
賀夢情也點了下頭,我們就靜觀其變吧。
兩人飛到麒麟崖,與司星緯閒見了一面,聊了幾句,纔回了房間雖說暗中之人未必派人盯着他們,但戲做足全套,纔有備無患。
兩人在崑崙上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不過平靜的水面之下,是暗流的洶涌。
賀夢情帶着易西風看了許多崑崙上的風光,五百年後是別人帶着他遊覽崑崙,五百年前是他帶着別人。昔時的人不在了,景物倒是依舊。
兩人到了瑤池,瑤池仍舊夢幻瑰麗。
賀夢情坐在池邊,脫了鞋襪,將雙足放入了水中。有小魚游到他的腳邊,輕輕啄吻他的雙足。
易西風看了一眼賀夢情雪白的足踝,不知爲何,竟覺得面上發熱,不敢再看了。要說腳這東西,他也有,別人也有,可賀夢情的腳就是同別人不一樣。
那一對雙足,不僅形狀優美,瑩潤如玉,而且指甲微微透着粉。
易西風胡思亂想道,要是能將這對雙足捧在手心把玩,或者親上一親,真是死也無憾了。隨即,他又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頭,唾棄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賀夢情看見水面上映出易西風的身影,也看見了他自己敲自己腦袋,不由一笑,你在做什麼呀?
易西風避而不答,我不能告訴你,因爲我答應你了,永遠不對你說謊。
易西風既然不願意說,賀夢情便沒有再問。
賀夢情看着瑤池說:曾經有一個人對我說,這裏是崑崙最美的地方,誰若是有了心上人,就會約他到這裏。
易西風聽了,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叫什麼名字,是你什麼人?
賀夢情踢了一下水,水花飛濺,他已經死了,名字我也已經忘了。對我來說,他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易西風的心情更復雜了,他想,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對於賀夢情無關緊要的人。他一有這個想法,就覺得心口微微的疼,好像被什麼蟲蟻咬了一口似的。
賀夢情回頭看向易西風,你有時候會讓我想起一個人。
什麼人?易西風問。
他剛好與你同姓,叫做易連環。賀夢情答。
易西風思來想去,都沒想到修真界哪裏有個叫易連環的人物。他問:他是什麼人,何門何派?
賀夢情總不能說易連環是崑崙弟子,因爲他們現在就在崑崙,崑崙山上有沒有易連環這個人,很容易查出來。他更不能說易連環是魔教護法,首先,這個身份很敏感;其次,魔教現在也沒這個護法。他說:我與他之間的事,說起來十分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還是不說了。
左右無事,我願意慢慢聽你說。易西風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名叫易連環的人,似乎對於賀夢情來說有點不一樣。
賀夢情又轉過頭,看向水面,可是我不想說。
他和易連環之間的緣分,簡直可以稱得上孽緣。
你不想說,那就不說了吧。易西風雖然這麼說,心裏想的卻是回去之後,要將易連環這個人調查一番,最好連祖宗八代都挖出來。
賀夢情抖了抖腳上的水,就要將襪子穿上。
等一下。易西風蹲下身子,抓住了賀夢情的腳腕。他的手一碰到賀夢情的肌膚,便覺得心中一蕩。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他們距離極近,彼此的樣子倒映在彼此的眼睛裏。
好像過了一剎,又好像過了很久。
賀夢情眨了一下眼睛,他覺得握着自己腳踝的那隻手很燙,彷彿要把他的皮膚灼傷,你做什麼啊?
易西風覺得賀夢情的腳踝太細了,好像稍稍用力就會折斷一樣。但他知道這是一種錯覺,他面前這個人,不久之前纔打敗了玉清峯主白經武,還在與崑崙掌門司星緯的比試中佔了下風。這個人看似柔弱,實則極其堅韌。
他吞吞吐吐道:我我想給你擦腳。
你放手吧,我不用你來。賀夢情動了動腳,想要從易西風的掌中掙脫。
讓我來吧。易西風牢牢抓着賀夢情的腳腕,他拿出一條手帕,將賀夢情雙足上的水漬擦乾淨了。他做這件事的時候,神情十分鄭重,好像在做某件大事一樣。而他的心,快從喉嚨口裏跳出來了。
他手中的雙足,那樣好看,又那樣的軟。他用了極大的毅力,纔不讓自己的嘴脣湊上去。
這樣的一雙腳,彷彿生來就應該被人用嘴脣膜拜。
好了。易西風給賀夢情穿上襪子,再穿上鞋,才站了起來,把手帕放進了懷裏。
賀夢情的臉有些紅,他想說什麼,又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
易西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看一眼賀夢情,又看向別的地方,接着又看一眼賀夢情,又看向別處,如此循環往復。
賀夢情索性沒有跟易西風說話,乘上飛劍飛走了。
易西風連忙也乘上飛劍,跟在賀夢情身後。
兩人到了住的地方,易西風纔開口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賀夢情沉默片刻,說:沒有。
生氣倒沒有生氣,但是他覺得很奇怪,易西風這個人奇怪,他自己也很奇怪。
易西風鬆了口氣,沒生氣就好。
賀夢情看了易西風一眼,你覺得我會生氣,你還那麼做?
這實在是不怪我,而是你的腳生的太好看了。易西風笑着說。
你又胡言亂語了。賀夢情又看了易西風一眼。
易西風看着賀夢情,眼裏有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深情,我心裏就是這麼想的,怎麼能叫胡言亂語呢。
賀夢情低着頭說:那就是你胡思亂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