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别說我来過
季观棋的左手剑鲜为人知,想要左手练剑比右手要难得多,沒点耐心和毅力是根本练不出来的,最可贵的时他控制灵力极其精准,稽星洲忽然明白了以前江相南說的那句“可惜他天赋平平,否则就是個剑术上的绝顶天才”,如今看起来,這個天赋的短板也补上了。
“观棋兄,你的剑术都是跟谁学的?”稽星洲笑着說道:“是仙尊嗎?”
“不是。”季观棋收了剑,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他笑着道:“在拜入玄天宗之前,我乃一介散修,剑术都是根据各個门派流出来的功法杂糅出来的,都只能算是基础,但是基础做好了,学别的也就快了很多,后来拜入玄天宗之后,才有机会接触更高的功法。”
“也对,仙尊用的不是剑。”稽星洲說道。
提起這件事情,季观棋的手微微一顿,他想起来李行舟其实也有着一手的好剑术,那人說他自己也是剑修,只是可惜了,一個骗子的话,能信几分。
季观棋在這裡住的几天,万兽宗上下都对他恭敬有加,只是季观棋不太擅长与人接触,一心都在修行上,稽星洲觉得這人修为能有今日倒也在意料之中了。
而此刻天机门的大梦赌坊,之前被季观棋他们毁掉的楼层正在重新修筑,金孔雀坐在了自己的屋子裡,裡面堆满了法器和金银财宝,它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张大嘴巴将這些东西全部吞到肚子裡,只有在自己肚子裡,它才能安心。
它长长的尾羽拖曳着,金光璀璨的模样让人挪不开眼,在吃完了這些法器宝物之后,它低头看了眼自己鼓起来的肚子,显然十分满意,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掀开了珠帘,准备跳到榻上好好歇息一下,却不想刚刚进去就感觉到了一股异样。
它猛地抬头看向了不知何时坐在榻上的人,对方身着一身黑袍,银色云纹绣在了衣摆处,简单低调而不失威严,不過让金孔雀震惊的是這個人,它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眯缝了一下眼睛,道:“乌行白,你来找我干什么?咱们两個之间的交易可算是结束了。”
“来要一样东西。”乌行白說道。
他神情平静,甚至称得上冷漠,就是众人眼中威名赫赫的镇南仙尊,只是脸上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目光平静地落在了金孔雀的身上,道:“本尊可以用东西交换,换你的响铃伞。”
听到這三個字,金孔雀半眯了一下眼睛,道:“你去過万花宗了?”
“嗯。”乌行白应道。
“呵,我可沒有什么响铃伞,你别听她们胡說。”金孔雀的尾羽不耐烦地摇曳两下,道:“我之前是向她们讨要過响铃伞,可是她们沒有给我,我便作罢了,如今你来向我讨要,我上哪弄给你?”
乌行白显然是并不相信這话的,他手上并无方天画戟,只是這样端坐着足以让人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而灵兽天生对威压更加敏感,金孔雀的尾羽渐渐扬起,缓缓开屏,呈现出了防御的架势。
“你說你想要什么,今日這响铃伞我必须拿走。”乌行白的耐心并不好,他直截了当道:“若是响铃伞不在你這裡,我便不会特地跑一趟了。”
金孔雀脸色微变,它仔细看着乌行白,身后开屏之后的尾羽更显璀璨,在烛光之下似乎要晃花一個人的眼睛了,它的尾羽摇晃得越厉害,代表這只孔雀已经属于要打架的时候了,它盯着乌行白仔细地看,道:“你受了伤,而且是不轻的伤,乌行白,你的方天画戟呢?你难道要這样跟我打架嗎?”
它半眯起了眼睛,谨慎地打量着乌行白。
“嗯。”乌行白低声叹了口气,道:“谈不拢,那就打吧。”
金孔雀的眼瞳骤然睁大,它意识到了危险扑面而来,立刻身后的尾羽剧烈摇晃着,金色的光芒宛若实质,既能蛊惑人心,又能杀人于无形。
但即便如此,面对乌行白,即使是手中沒有方天画戟的乌行白,金孔雀也不敢托大。
正如之前乌行白說的那样,這只孔雀贪得无厌,为了财宝甘冒一切风险。
……
“铿!”一声,稽星洲收回了自己的银丝玄刃,虎口依旧震动得微微发麻,而季观棋则是干脆将右手剑换成了左手,稽星洲见状上前道:“還是不行嗎?”
季观棋随意看了眼,道:“无碍,過几日就好了。”
“我给你的药你在吃嗎?”稽星洲看着季观棋的手臂,虽沒有亲眼目睹当年伤的多重,但是看這么长時間都沒好,而且這么多灵药都沒用,他基本猜到了当时的惨烈,叹着气道:“可惜。”
待稽星洲离开后,季观棋独自一人用热水敷了一下肩膀和手臂,试图這样让右臂舒服一点,他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也许是這几日练得太厉害,明显痛觉上升了,季观棋扭過头瞥视了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青鸾歪着头看着,等季观棋将衣服穿好之后便扑了上去,叽叽喳喳地踩着季观棋的手。
“好了好了,别担心。”季观棋摸了摸這只鸟,道:“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幸得我左手剑也不错,這才不算是耽误事儿。”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臂,准备這两天一直练左手剑了,暂且就不折腾自己的右臂了。
他感觉自己的确是要抽個時間去一趟万花宗了,虽說拿不到生髓丹,但也会有其他平替,而且让万花宗弟子帮忙看看伤势也总是好的。
季观棋靠在窗台歇息的时候,就能看到青鸾站在树枝丫上,轻轻招呼一声,那只鸟便叼着果子過来递给了季观棋,也不知道是从哪裡摘的,只是看着這個野果子,他忽然想到了清泉派,想到了路小池,也不知道对方现如今如何了。
他走的时候给路小池留下了一瓶回春丹,两张传音符和一枚玉佩,除了那日提醒他萧堂情追来了之外,路小池再也沒有给他传音過。
对方满头白发的样子看得季观棋有些心酸,他其实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不是乔游他们从中作梗,是不是路小池就不会受伤,不会摸到花而中毒,可他也记得上辈子路小池就是满头白发的样子。
所以這种事情,谁能說得明白,季观棋低声叹了口气。
而此刻,一人脚步踉跄地走出了天权城,黑色的衣袍就算是沾了血也不会显露出来,他抬手扶住了旁边的树,抬手漠然地擦去了唇角溢出的血迹,垂眸看了眼乾坤袋。
乾坤袋裡装的东西不多,除了响铃伞之外,就是季观棋当日从乾坤袋裡拿出来的东西,這次他一并拿走了,金孔雀也伤得不轻,他们也算是两败俱伤了,只是除了這些,他還拿走了白鹤羽斗篷,這件法器很适合季观棋,他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适合他。
可能是伤势太重,乌行白靠着树干休息了一会儿,他低低咳嗽了两声,抬手捂住了胸口,垂眸看了眼掌心的血迹,忍不住笑了一声,自作自受。
万花宗主本就沒料到乌行白居然真的答应去找金孔雀拿回响铃伞,更沒想到对方动作如此迅速,当她走近大殿闻到了浓重血味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乌行白坐在椅子上,他微微半阖着眼睛仿佛是在休息,脸色苍白,疲惫极了,听到进来的脚步声這才睁开了眼睛,朝着门外看去。
“你居然這么快就拿到了响铃伞,你做了什么?”万花宗主立刻加快了步伐,她挥手让其他弟子下去,然后低头看了眼乌行白的胸膛,衣衫虽不明显,但不难看出已经被鲜血浸透,乌行白的伤势更加严重了,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撑不住,万花宗主皱起眉头,立刻拿出了丹药递给了乌行白,道:“你可别死在我這裡,不然玄天宗要跟我沒完了。”
“响铃伞。”乌行白抬起头看着她,将响铃伞放在了桌子上,道:“我要的生髓丹。”
“答应你的必然会给你。”万花宗主看对方脸上血色尽褪,唇角還有血迹,问道:“你和金孔雀真的打了一架?你的方天画戟呢?你沒拿本命武器跟它打架啊?”
乌行白闭了闭眼睛,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疼得厉害,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疼痛,声音沉闷道:“嗯。”
“你多說两個字会怎么样?”万花宗主有些无奈了,她道:“金孔雀的尾羽是有毒的,伤口会很难愈合,你這身上到底多少伤口?乌行白,你不怕死嗎?”
“我死不了。”乌行白眸子低垂,他难得扯了扯唇角,道:“放心吧。”
他怎么会怕死呢?這是他最不怕的事情,无非就是招魂符咒,死后再来,這算什么。
一件再恐惧的事情,麻木了许多遍,也就习惯了。
“你……”万花宗主并不知道這些,只当是乌行白的逞强,她看了眼响铃伞,将其抱在了怀裡,而后道:“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還能看到它……你想要的生髓丹我立刻让人去准备,你先在此等候。”
乌行白应了一声,正如万花宗主所說,他伤得不轻,主要是金孔雀的尾羽实在是厉害,即便他已经尽力躲避,還是被伤着了几处,鲜血還在往外溢出,這种皮肉伤要不了他的命,但也疼得难受。
好一会儿对方才拿着生髓丹回来,她交给了乌行白,說道:“這生髓丹吃下去即时生效,過程大概持续一两天,不算很痛苦,也就是睡個两日就好了。”
“好。”乌行白将丹药收入了自己的乾坤袋,起身的时候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他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万花宗主立刻道:“你要不先在我這裡养伤,等好些了再去将生髓丹送给那人。”:
“不必了,多谢。”乌行白說道。
“到底是谁值得你冒這样的险?”万花宗主万分不解道:“這不像是你啊。”
乌行白沒有回答,他轻轻握住了自己的乾坤袋,起身朝着外面走去,這等倔强的性格让万花宗主有些无奈地摇头,只能跟着他出去,待从前面走過的时候,就能看出不少人都在万花宗前面求药,他们或是风餐露宿,狼狈不堪,或是锦衣玉袍,衣着华贵,但无论是哪种,在生死面前需要有求于人时都是同一副模样。
“晚辈求万花宗赐药,晚辈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求万花宗赐药,救救我的大师兄。”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大抵是“大师兄”三個字对于乌行白而言有些敏感,他下意识看了過去,只见一少年穿着布衣,上面缝缝补补不知道多少次了,這少年约莫不過十岁出头的样子,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喊道:“求万花宗赐药!求万花宗赐药救救我的师兄吧!”
“每日来這裡求药的都有很多。”万花宗主說道:“但万花宗救不了天下人。”
人各有命,這谁也沒办法。
乌行白闻言,他的目光扫過了那少年,而后带着生髓丹转身离开了這裡,万花宗主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弟子正在做登记,便问道:“那少年是怎么回事?”
“回禀宗主,是清泉派,說是他的师兄因为触碰万灵草一夜白头,生命快速消退,如今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候了,想要寻求解药救他师兄一命。”這名弟子說道。
万花宗宗主微微一顿,她皱起眉头,片刻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而那少年似乎是认出了她,竟然突破重围跪在地上,攥住了万花宗主的衣摆,哭着祈求道:“求……求宗主救我师兄一命!”
“你倒是耳朵尖。”万花宗主叹了口气,她看惯了生死,但還是不免为他人生死所动容,然而這件事情她也沒有办法,道:“并非是本座不救,只是万灵草的毒素,神仙也难救,万灵草的毒,只有万灵草能救,而万灵草只有福地洞天有,而且仅有一株,想必你师兄就是被那一株灵草所伤。”
所以這是死局。
小东是东南西北之中最为年长的一個,被其他宗门欺负都沒哭過的他眼眶骤然一红,他抬起手狠狠擦了擦眼泪,道:“還有什么办法能救我师兄嗎?或者能延迟他的寿命。”
“沒有办法。”万花宗主顿了顿,她道:“你回去吧,我帮不了你。”
說完,万花宗主有些无奈地转身离开了,她的确是有些不忍,可她說的也都是实情,這万灵草的毒只有万灵草能解开,然而仅有的一株已经在福地洞天被采摘了,除非那株還在,否则谁也救不了。
想到這裡,她忽然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后又将這個想法直接否决了。
小北在外面待了很久,他一路风尘仆仆赶過来,就只为了求药,最后他抱着自己的包裹,又转身离开了万花宗。
距离万花宗不远的天蛇城裡,季观棋刚刚洗完澡就看到了稽星洲,他有些好笑道:“你這才刚走,怎么又来了?”
两人這段時間也熟悉了不少,倒是少了许多客气。
稽星洲笑着說道:“来给你带了一样好东西。”
“什么?”季观棋知道对方這些天一直在外面寻找能给他治伤的药,想必也是治疗右臂旧伤的药,便道:“你又去交易行了?”
“算是吧,不過這一次绝对有用。”稽星洲将盒子拿了一出来,放在了桌子上,道:“你打开看看。”
這盒子很精致,上面甚至還有阵法封印,一看便出自于万花宗,季观棋的脸色微变,似乎是猜到了這裡面是什么东西,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了稽星洲,道:“這是……”
“你拆看一看便知。”稽星洲笑着道。
季观棋闻言,抬手解开阵法,阵法刚刚拆开,顿时药香四溢,就连远处趴着生闷气的三头蛟都闻到了,连忙多吸了几口,只是季观棋看着眼前的丹药,十分震惊道:“生髓丹?”
“正是。”稽星洲說道:“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拿到了。”
季观棋是完全沒想到稽星洲竟然能拿出生髓丹,要知道对方之前說已经向万花宗求過药了,但是对方沒有答应,然而不等季观棋询问,稽星洲自己便解释了原委,說道:“原先去求药的时候,万花宗說不给,后来還是我父亲前去,万花宗主這才愿意给药了。”
“這种药……恐怕是有條件的吧?”季观棋皱起眉头,感觉這药沉甸甸的。
“无非就是想要灵兽罢了,我們万兽宗的万兽灵谷内多得是灵兽,用灵兽换一颗灵药,救万兽宗于水火之中,值了!”稽星洲說道:“观棋,這個你拿回去吃了,這之后……還得靠你了。”
若是换做以往,季观棋必然不会接受這么贵重的礼物,但是這是为了宗门大会做准备的,很显然稽星洲是必须要得到那九合清心丹。
“多谢。”季观棋不再推辞,他道:“我必然竭尽全力。”
稽星洲笑着道:“有你在,我放心。”
两人說了几句话之后,稽星洲便借口交易行還有事情,就先行离开了,只剩下季观棋一人看着這丹药,不愧是顶级灵丹,光是药香就足以引得其他灵兽垂涎了。
他将灵丹服下,静待药效发挥作用。
院子外面的稽星洲稍稍松了口气,他有些苦恼,离开了季观棋住的院子之后,倒也沒有前往交易行,反而去了另外一处,他看着裡面坐着的乌行白,小心翼翼上前道:“仙尊。”
“东西给了嗎?”乌行白问道。
“已经给了,多谢仙尊,只是這东西是仙尊自己求来的,仙尊不去给嗎?”稽星洲问道。
“……”乌行白微微垂眸,他若是给,只怕季观棋是不会收的,可是对方的右手臂伤势总是拖着也不是办法,乌行白实在是沒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他语调平静,但仔细听能察觉出裡面的虚弱,他道:“吃下丹药后会昏睡两日,這两日,你们好好照顾他,不要告诉他本尊来過,也不要告诉他丹药是本尊给的,明白了嗎?”
稽星洲瞧着眼前這人,而后匆匆垂眸应答,那丹药他也是找了他们万兽宗的长老鉴定了,确定是生髓丹才敢给季观棋,而且正如乌行白所說的那样,季观棋右臂恢复了,這样实力才会更高,不光是为了比赛,更是为了季观棋的安全。
稽星洲想要得到第一,拿到九合清心丹,但也不想看到季观棋受伤,而使用有人送上来的生髓丹,這是最好的選擇。
“万兽宗多谢镇南仙尊相助。”稽星洲一句话将乌行白给季观棋的情分就给撇开了,直接变成了他们万兽宗欠下的人情,說道:“仙尊的大恩大德,万兽宗沒齿难忘。”
乌行白撩起眼皮瞥视了一眼稽星洲,心裡哪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這无所谓,只要季观棋服下生髓丹就行了。
而他并未在万兽宗停留,将东西送到后,就准备离开,他的脚步略显虚浮,即便是竭力隐藏,稽星洲也能察觉到眼前人绝对是身受重伤的,他一時間有些骇然,這修真界到底有谁能让镇南仙尊受這样严重的伤势。
但他也只是敢在心裡想想罢了,根本不敢询问。
“若是他有事,你直接传音本尊。”乌行白在临走前說道:“随时都可以。”
“是,仙尊。”稽星洲恭敬地应道。
乌行白走后,稽星洲返回了屋子裡,他目光落在了桌子上,上面有着明显的血痕,稽星洲略微皱眉,他再次回头看了眼乌行白离开的防线,低声喃喃道:“镇南仙尊重伤了,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今日之事,他不可能告知任何人,包括他爹。
而乌行白刚刚用阵法回到了镇南殿的密室就撑不住了,他直接半跪在了地上,鲜血从口中涌出,淅淅沥沥落在了地上,顷刻间便汇聚了一滩,他眼前昏暗,目光落在了四周的符文之上,前面的方天画戟和往日并无异样,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再次给方天画戟上了一层符咒封印之后,一口血喷了出来,而后直接侧身倒在了地上。
這副模样,哪裡像是個坐镇玄天宗,那個高高在上的镇南仙尊。
密室四周都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上面符文流转,隐隐有些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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