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宋浔南起床时已经是十点多了,他刚洗漱完,看到闻珩在窗边站着,凑過去,手撑在阳台上,从身后半环住闻珩,伸手指了指闻珩的唇,倾身說:“亲一下。”
說罢给了他一個满含薄荷清凉的早安吻,然后打着哈欠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将自己窝进去,半阖着眼醒了回神。
“怎么這么困?”
“嗯……”宋浔南发出无意义的呢喃,過了几分钟后才清醒了,拍拍脸让自己精神些,“沒事,就你弟弟太能說了。”
谢窈昨天为了报复宋浔南挂自己的电话,将他跟闻珩的事告诉了闻今然。闻今然一是沒想到他们两個现在才好上,痛斥宋浔南之前骗了自己;二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宋浔南对他哥哥好一点,别把坏心眼使他身上,啰嗦到宋浔南都以为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诱拐良家女的地痞流氓了。
說完宋浔南,闻今然又开始說自己。他最近又失恋了,忍不住抱住电话对宋浔南痛哭,质问他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歡娃娃脸,他就是长得幼稚,又不是真幼稚。
“你弟昨晚上应该买醉去了,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哭诉自己同时失去了亲情跟爱情,折腾到两三点才挂。”宋浔南给闻珩告状。
闻珩挑眉:“以后不用管他。”
宋浔南不可思议:“你不是他哥嗎?之前還不让他干這個不让他干那個,怎么现在又放养了?”
“他快毕业了,也有自己的生活。”言下之意就是自己不想插手。
闻珩站在宋浔南身边,低头看着窝在藤椅裡打哈欠的人,伸手揉了下他脑袋:“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宋浔南被拍了脑袋,仰头看闻珩,眼睛裡還有逼出来的泪意:“說的对,不能让他打扰我們。”
闻今然就這样被自己哥哥跟最好的朋友放逐了。
宋浔南今天得干点正事,他当时可是假借出差名义把闻珩骗過来的,怎么也要尊重下這個借口。
他要提前把明天谈合同用的资料整理好记下来,以防万一。虽然說是不让别人来打扰他们,但谈生意也得将就下排场,不能让别人看轻了自己,所以宋浔南安排了外交部跟周密,让他们今天下午過来,先跟自己交接,再回酒店安顿。
经理跟周密来到他所在的酒店套房,本以为只有宋浔南一個人,沒想到還有個自己不认识的男人,一时惊诧。
”這位是?“周密忍不住出声询问,看着长身玉立的男人礼貌微笑,眼底却带着警惕。
“哦,我男朋友,”宋浔南见周密不說话,于是道,“沒事,你们說就行,他是自己人。”
周密跟经理更惊讶了,但毕竟是在职场上摸爬滚打的精英人士,立马笑着跟闻珩问好,然后跟闻珩商讨明天的让利問題。
等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忙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周密跟经理晚饭前走了,现在房间裡静悄悄的。
宋浔南停下写字的手,捏捏鼻梁,闭眼缓解酸涩。
“我快累死了。”他叹口气,伸了個懒腰,骨头噼啪作响。
闻珩坐在不远处,开了盏落地灯,正借着灯光看投影机投出来的电影。
宋浔南左右扭扭脖子,說:“不开声音能看懂嗎?”
“会吵到你,”闻珩按下暂停键,“忙完了?”
宋浔南被他一问,有点愧疚。
明明是自己說带人出来玩的,结果让闻珩在酒店裡待了一整天什么都沒做,光陪自己了。
“忙完了,今天沒顾上你,抱歉。”
闻珩摇头,指了指窗外:“出去散步休息下嗎?”
宋浔南顺着他的指尖看向窗外的点点火光,惊讶出声:“這是?”
“今晚有篝火晚会,一月一次,我們正好遇上了。”
“你怎么知道的?”宋浔南走到落地窗前,看远处的篝火,与聚在一起玩闹的人群。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光看场面就很热闹。
闻珩說:“酒店举办的活动,他们的宣传杂志裡有写。”
“那你从杂志裡看了不少东西呢,昨天的海钓也是看来的?我都沒想到還有這個项目,”宋浔南应他,“說起来,你又不喜歡鱼类滑溜溜的皮肤,怎么還想到去海钓的?”
他回身去看闻珩。
“觉得你会喜歡。”闻珩声音淡淡,并不觉得有什么。
他看到那一页宣传图的时候,就下意识感觉這会是宋浔南喜歡的活动。
宋浔南一愣,继而笑笑:“我很喜歡。走吧,我們赶紧换衣服下去,万一篝火结束就不好玩了。”
夜晚海风凉爽,他从玄关处拿了件薄外套,拉着闻珩出去。
酒店离篝火堆隔了一段距离,大家都去那边玩了,這條路上就显得格外安静。
“果然有点冷。”宋浔南松开闻珩,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穿上,然后又自然而然地牵上对方。
闻珩看向垂在身体一侧,与之交握的手,指尖动了动,换了個姿势,缓慢又坚定地插入宋浔南的指缝,十指相扣。
宋浔南自然察觉到闻珩的动作,低咳一声,侧過脸不看闻珩,手倒是更用力的回握過去。
闻珩在旁边低笑出声:“你主动亲我的时候好像从不害羞,怎么我一动你就這样?”
“闭嘴,谁害羞了。”宋浔南转過脸,恶狠狠地瞪他。
闻珩无意跟他吵:“好吧,是我。”
他這样一說,让宋浔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生气了,踢了踢脚底的沙子,当成闻珩发泄。
闻珩在旁边幽幽道:“小心点,别再被螃蟹咬一口了。”
宋浔南踢得更狠了。
不過本来就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宋浔南也不是真生气,就是被闻珩逗狠了点,很快将這件事抛之脑后,指着沙滩上的一点,晃晃两人相牵的手。
“诶你看,那個是不是海星?”他语气兴奋起来。
闻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好像是,看不清。”
宋浔南拉着他過去:“走,過去看看。”
竟然還真是海星。
“這也太少见了。”宋浔南从旁边捡了個贝壳,划拉着海星身上的沙子,戳了戳,“你說,這是死的還是活的?”
闻珩在他身旁蹲下,也拿起一枚贝壳,学着宋浔南的样子戳了戳海星:“软的,已经死了。”
“那洗一洗带回去当纪念品吧。”
宋浔南拎起海星一角,借着月光跟海浪,仔细洗去海星身上沾粘的沙砾,然后拿起来抖一抖,用纸擦干,放进外套口袋裡,大小刚刚好。
“可惜沒有鱼缸,不然放进去当装饰品也蛮好。”
闻珩问他:“如果有鱼缸,你想养什么鱼?”
宋浔南认真想了会:“孔雀鱼?感觉很漂亮。主要是我养不活热带鱼,之前养過,全死了。”
等两人相携散步到篝火堆旁,正赶上气氛最热闹的时刻。
他们随便找了处空地坐下,身边人碰碰他。
“诶,怎么是你?”
宋浔南一看,竟然是狼尾。
“好巧。”他打招呼。
狼尾笑得很热情:“确实巧,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看见你。你昨天怎么沒去打排球?我等了你一整天。”
“跟朋友出玩了。”想起谢窈跟自己說過的话,宋浔南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看闻珩。
“朋友?”狼尾细细咀嚼了下這两個字,嘴角笑容扩大,随口夸赞一句,“那你们关系真不错。”
闻珩将身前的树枝拨开,坐下,听到两人谈话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在宋浔南說“朋友”时多看了他一眼。
“男朋友。”他补充道。
“男朋友?”狼尾忍不住重复一句,看向宋浔南,“是嗎?”
听到他的质疑声,闻珩也看向宋浔南,火光映在脸上,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不是嗎?”
面对两道声音、两双眼睛的齐齐逼问,宋浔南摊手,随后笑着拉住闻珩,让人烤箱自己身边,才对狼尾笑着点头:“是,男朋友。”
“這样啊,那祝你们幸福。”狼尾酸溜溜說了句。
他前天晚上左想右想,认为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可能還沒谈恋爱,沒见当时另一人都不敢明目张胆宣示主权的?
只沒想到一天未见,天就变了,人家官方盖印成正宫了。
闻珩才不管他真心還是假意,一律点头颔额,接受了:“谢谢。”
狼尾被他這一声谢谢阴阳到了,僵着脸坐了半天,最后找借口跟自己朋友换位置了。
宋浔南之前可能感受不到两人之间的波涛暗涌,但经過谢窈点拨后還有什么不懂的?坐在一旁看着闻珩,笑得眼睛直弯。
“看我這样,你很开心?”闻珩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侧脸看他。
“也沒有很开心啊,”宋浔南說這句话的时候嘴角都沒放下,最后在闻珩幽幽眸光中改口,“好吧,看你为我吃醋,确实有那么亿点点的开心。”
他拿手指头比了個指甲盖大小的“亿点点”。
闻珩不想管他开不开心,只說:“你们以后少接触。”
“都听你的。”
宋浔南靠在他身上,头枕在闻珩肩膀处,抬手拢了下衣服,把手缩在袖子裡,只露出五指,有一搭沒一搭拨弄着火堆。
人群喧嚣又热闹,他们两個却自成世界,静谧安宁。
闻珩换了歌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会觉得我管太多嗎?闻今然之前就不太喜歡我插手太多。”
“所以你就把他放养了是嗎?”宋浔南想起今早上的事,乐得胸膛直颤,从闻珩這個角度看,毛绒绒的脑袋一抖一抖。
他笑完了,又道:“其实還好,从小到大就沒怎么有人管過我。你要是想管我,我還觉得新奇,所以怎么可能会生气。”
他說的是实话,闻珩却听的有点心疼,抬手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肩窝处。
宋浔南早就不在意這些事了,但看闻珩在意,他也不在乎装一下柔弱博同情,拿脑袋在闻珩脖颈处蹭蹭,靠得他更近了些。
两人间沉默一会,篝火烧得旺了。有人拿出准备好的仙女棒点燃,几束一簇,火星点点,照亮了海平面。
宋浔南问闻珩:“那你呢?我好像对你的事情了解很少,平日裡也不见你提起。”
“只是觉得沒什么好說的,不過你想听,我可以讲给你。”闻珩手抚在宋浔南发间,顺着他的发丝一下一下摸着,仰头看着星空,跟宋浔南讲起在他看来乏味无趣如一张白纸的過去。
“我从来沒跟你提過我的父母,你可能已经猜到了,他们早就去世了。在我十岁那年因为车祸沒的。我是小婶跟大伯轮流养大的。”
宋浔南沉默了会,借着两人相握的手,捏捏他指尖。
闻珩反倒柔下声音安抚他:“其实沒什么,小孩子记不住什么事,十岁之前的事大概都忘光了,而且小婶跟大伯待我极好。”
只是他偏偏记住了车祸中的那一幕,鲜血满眼,母亲冰冷的尸体就在他身边,睁着双眼惊恐的想要扑過来抱住他,却被贯穿了胸膛,僵在那裡。
闻珩做了很多年的噩梦,每次睁眼都满头冷汗,心悸不止。他整個人也越来越孤僻,渐渐远离人群。
闻今然遇到的,就是那时候的他。所以在闻今然的口中,闻珩永远沉默,永远冰冷的像一座凝固住的雕像。
“不過我還是受了点影响,很多时候更喜歡一個人呆着,长大后才慢慢好起来的。”闻珩将自己的痛苦一笔带過,连声音都沒变過,冷静淡然,一如他這個人给人的感觉。
闻珩认为,已经放下的過去,沒必要再提起让宋浔南担心。
“那你学医,有……方面的原因嗎?我记得你家都是从商的。”宋浔南小心避开敏感话题。
“确实是有的。”因为那一幕印象太深,无数次午夜梦回闻珩都在问自己,如果他有能力救下双亲,那该多好。
意识到這個话题太沉重,闻珩略過去,跟宋浔南讲起了自己的求学经历。
两人是校友,就算不一個院,宋浔南也多多少少听闻了有关闻珩的不少传言,但当他亲口說出来才知道有多厉害。
闻珩大学期间所取得的成就,已经让很多人望尘莫及,直到现在他的论文引用量都排在文献检索的前列。
“听上去你是個学霸啊,那最后怎么沒留校?”
“你不也是?”闻珩笑着回了句,继续說,“当时我的全部精力都投在科研研究上了,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也沒意识到這样做有什么不对。甚至连吃饭都规定好了時間,绝不多浪费一秒。”
“直到后来,我出国留学,分配了室友,也就是你认识的苏清后,才发现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闻珩想了下该怎么形容,“就像有的人眼中只有黑白两色,我的人生只有活着跟学习,除此之外一片空白。你可能觉得這是一种极致,但现在的我只认为那只是活着。”
“然后呢?”
“然后我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错過了很多东西。再后来我婉拒了老师的推薦,回国了,又遇到了你。”
闻珩内心足够强大,他不需要安慰,所以宋浔南只是攥紧了两人相握的手。
“听上去是一届医学泰斗半路夭折的故事,”他开玩笑說,仰头亲亲闻珩,缠绵片刻后又分开,借着火光打量他的脸,“不過,我更喜歡现在的你。”
闻珩嘴角微勾:“你喜歡就好。”
宋浔南感叹,闻珩這张嘴只有在說情话的时候才這么好用吧。
人群突然喧闹起来,两人看去。
离篝火很远,接近海面的位置,有人在大喊着什么,随后跑开。
“呲——嘭!”
一朵五重蕊烟花在天空炸开。
“嘭——嘭嘭!”
更多烟花在天幕炸开,照亮了海平面的一角。
火花如流星划過天际,一簇簇,一缕缕,如盛大的花火晚会,灿烂辉煌。
人群沸腾起来,举起手机纷纷想定格這美丽却易逝的一刻。
宋浔南却第一時間看向闻珩。
闻珩恰好也在看他。
宋浔南脑中突然想起一句话,忘了是哪天刷手机看到的
——如果你回望时那人也在看你,請相信這不是巧合,他已经默默注视你良久,只等你回头。
那么多次刻意的对视,都被尽数掩藏在了偶然之下。宋浔南此时才恍然察觉。
他突然有种冲动,一种紧紧拥抱闻珩的冲动。
他也那样做了。
闻珩看着那個眼底有烟火流转的人抱住了自己,紧紧搂住自己的腰。
他也以同样的力道回抱住了宋浔南。
宋浔南說:“烟花。”
“嗯。”闻珩低低应声。
他抱着闻珩感叹:“真不想结束這样的日子。”
可惜,他们马上就要离开這片会给他们放烟花的海岛了。
“你的房租是不是要到期了?”
宋浔南說:“沒,這才半年多呢。不過押金我還是出得起的。”他在闻珩怀裡眨眨眼。
“押金我帮你出,”闻珩垂首,启唇道,“等回去,搬到我家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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