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這句话我不仅仅想,還直接說了出来。听到我的祝愿,陈成涵在电话那端长時間沉默了,過了大概五分钟,我以为他挂线了或者走开,却听见他语气艰涩地說:“简简,谢谢,還有,对不起。”
“第一句我接受,”我微笑着說:“因为我笨拙地恭维了你這么久,但第二句,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除非,你在某個我不知道的时候欠了我的钱?”
陈成涵沒有笑,呼吸却有些急促,断续地說:“我,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我甚至,不敢问你,为我做了什么,以及,为了我,付出了什么代价……”
“等等,”我打断了他,笑着說:“停止這种自怨自艾,你让我想起一個世纪前要靠嗅盐過活的女士了。”
他似乎强笑了一下,随即又问:“简简,我该怎么办?我原本打算站在远处祝福你就好,但现在,我不能确定,這是不是個好的决定。”
我脸上的笑容收敛了,想了想,认真地对他說:“simon,情况并沒有你想的那么糟。還记得你那天要我答应的那句话嗎?”
“记得。”他哑声說。
“我可以跟你复述一遍,到目前为止,我的每個决定,都是出于自己本身的意愿,都沒有屈从任何的强迫和软弱。”我微笑起来,温言說:“這样,你放心了嗎?”
电话那端又是长久的沉默,過了好一会,才听见他似乎有些轻快的声调:“是這样啊,那就好。”他停顿了一下,问:“夏先生跟你,你们俩,幸福嗎?”
“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我想了想,說:“但毫无疑问的是,兆柏给了我另一個可能性,你知道,我其实不是很善于开拓可能性的人。”我笑了起来,說:“而這种可能性,也许是契合我内在需求,或者被我长期否认的。现在,我又看到它的存在,很新奇,很,美好,我想,我愿意去尝试它。”
“我明白了。”陈成涵哑声說:“小心点,任何可能性,都未必会引导到好的结果。”
“但好的结果,却一定要来自某种可能。”我笑着說。
“无论如何,都祝你愉快。”他說。
“谢谢,你也一样。”
我挂了电话,尚未转身,就已经有手臂霸道地将我圈入怀中,我放松靠了上去,微笑說:“偷听人电话可不是什么礼貌行为。”
“不偷听,可不就错過精彩的部分?”夏兆柏在我耳边得意地低笑:“陈三這小子,這下要彻底死心了吧?跟這种人說话就是累,好好一句话,非得拐個七八裡,完了還抓不住重点。要我来說,其实就一句,简逸是我的,你小子有多远滚多远,不然大耳光抽你……”
我故意逗他,板着脸說:“我說话就跟他一個调,你要受不了,也有多远滚多远。”
夏兆柏一愣,笑了起来,不由分說把我搂得更紧,柔声說:“他怎么能跟你比?同样的话,他說了我烦,你說了我爱听。宝贝,你刚刚說得真好,哄得我心裡跟开了花似的,比赚了一亿還令人开心。”
“真的?”我好笑地看他,伸出手說:“那趁早给钱,别尽扯些沒用的。”
夏兆柏一愣,呵呵低笑,手指点着我,說:“鬼灵精,還真有东西给你。”
“什么?”
他从一旁的书桌上拿過一個精致的天鹅绒扁长盒子,递到我面前。我接過后困惑地蹙眉问:“這是?”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夏兆柏微笑着說。
我打开一看,一挂剔透冰清的翡翠项链静静躺在那裡,黑色天鹅绒衬得那每颗翡翠都莹润光泽,令人心动。我恍惚看到,当年它如何闪烁在林夫人高傲的颈边,如何陪衬着裁剪得体的旗袍见证她一個又一個商业奇迹。我细细摩挲那翡翠的冰凉润滑的质感,它华贵如昔,只是配戴它的妇人却早已化成黄土,那個衬托它的显赫家族如今也七零八落,再难重现当日辉煌。
“怎么了?物归原主不喜歡嗎?”夏兆柏低头柔声问我。
“其实我不是很喜歡它。”我合上盒子,淡淡地說:“看到它,总想起林夫人板着脸训我的样子。”
夏兆柏接過首饰盒,将它放到一旁,默不作声,只是轻轻抱紧我。
“我从沒叫過她一声妈,”我淡然地說:“只是称呼母亲,如果在公司裡,要喊林夫人,因为怕我仗着她成为纨绔子弟,她对我一直很严苛。”
夏兆柏吻了吻我的脸颊,喟叹說:“你受苦了,可惜我那时不认识你,不然就把你从那老虔婆手中救出来。”
“她可不是什么老虔婆,”我笑了起来,更深地偎依进他怀裡,說:“她不算美人,却绝对是個有魄力和個人魅力的女人。我现在還记得她穿旗袍穿梭宾客之间的样子,真是如挺拔的松柏一样,刚毅毓秀,风姿不凡。”
夏兆柏說:“我其实蛮欣赏她。”
“她如果见到你,也会欣赏你。”我拍拍他的手,微笑說:“只怕会恨为什么你不是她儿子,那样林氏就能保住這一代富贵了。”
夏兆柏嗤笑說:“我可不想有這种妈。妈妈的角色,還是适合在家裡做饭洗衣服,晒萝卜干,千方百计想辙填饱全家人肚子。”
我仰起脸,微笑說:“所以你比我运气要好。”
“我一直都运气很好,”他笑着低下头吻住我,辗转了片刻,方分开,哑声說:“我的运气好到,有时候想起来会怕。”他收紧手臂,下巴磨蹭着我的脸颊,低低地說:“你不会离开的对嗎?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嗎?”
我心裡有些酸涩涌了上来,沒有說话,却抬起头,主动吻住他的唇。夏兆柏一愣,随即热烈地回应我,托住我的后脑,几乎像要把我吞噬殆尽那般亲吻。我們正吻得难解难分,忽然听见一旁有人重重咳嗽一声。
我一惊,立即推开夏兆柏,一回头,竟然看到简妈叉腰沒好气地看着我們。我的脑子涌上一股热潮,脸上颈上迅速火烫一片,不用看,一定如猴子屁股一样红透难堪。夏兆柏却无所谓地站在一旁,居然冷声說:“简师奶,我們說好的事中,可不包括打扰我跟小逸亲热。”
“呸,我再不出声,仔仔都让你拆骨入腹了。仔仔,過来!”
我抱歉地看了夏兆柏一眼,乖乖走過去,立即被简妈掐了一下,我揉揉胳膊,委屈地說:“妈咪,你又发什么癫啊?”
“死仔,你阿妈应承你拍拖,不是让你在家裡演十八禁!”简妈狠狠白了夏兆柏一眼,骂道:“夏先生,你别不记得,仔仔還未有十八岁!”
“如果他满十八岁,你就不是在這看到他了。”夏兆柏抱着胳膊气场十足地說:“他一個成年人,难道還要身后跟着個老妈管头管脚嗎?”
“兆柏!”我忙喝止了這人,天知道他下面会不会說出让简妈爆血管的话来,我忙搂住简妈胳膊說:“妈咪别听他乱讲,我永远都做你的乖仔。”
“你做到先啦。”简妈沒好气地白了我一眼,缓和了口气說:“你今次死硬啦,刚刚這一出十八禁,看到的不止你妈,還包括你契妈。你得闲先想下怎么哄回她老人家啦。”
我心裡一惊,說:“七婆怎么来了?她现在在哪?”
“我怎么知道?她在客厅坐着。”简妈努了下嘴,无奈地說:“气得不清,现在连我也不睬了。”
我心裡忐忑不安,回头求助地看了夏兆柏一眼,夏兆柏站直身子,說:“别担心,我跟你過去,迟早要让她知道的。”
我想了想,摇头說:“不,你不了解她。我去就够了。妈咪,你也不用過来。”
“這恐怕不妥,”夏兆柏皱起眉,說:“七婆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相处)的。”
“我知道,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我深知要過七婆這一关,不能让简妈在场。于是便寻了個理由,請简妈出去找朋友搓几圈麻将再回来。简妈叹气直說让我快点搞定七婆,她“沒眼看”我這些事,遂依言出了门,把房间留给我、夏兆柏和七婆三個人。我出客厅的时候,正见七婆笔直坐着,撑着拐杖,满头华发整齐梳往脑后,脸上每根皱纹似乎都绷紧起来,微微喘气,显然气得不清。我端了一杯她爱喝的陈年普洱,放在她面前,轻声唤了句:“姆妈――”
“别叫我!”七婆狠狠拿拐杖砸了下地砖,道:“我沒你這样不知羞的孩子。”
我叹了口气,說:“对不起。”
“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死去的老爷太太,对不起林家祖业,对不起你自己的命!”七婆压低嗓门怒气冲冲地道。
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措辞了。我還未来得及說话,七婆换了口吻,悲切地說:“东官,你自己想想,由小到大,七婆哪裡舍得对你說過一句重话?你无论做错什么,在我這裡,也不算是個错,因为我护短啊,我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好不好,都轮不到别人来說!但是你這次,你真的令我太失望了。”
我垂下头,低声說:“姆妈,不管你接受与否,我都不再是林世东。”
七婆一愣,随即破口大骂:“不做东官就可以沒有廉耻跟個男人混在一块嗎?不做东官,就可以沒有是非,忘了根本,去跟那個姓夏的衰人搞在一起嗎?那個人是谁?那是害你害到一命呜呼的仇人啊!你忘了你的身份,难道连谁是亲人谁是仇人都忘记了嗎?!”
我抬起头,看着她,轻声說:“我不再是林世东。”
“胡說!”七婆猛地一挥手,一巴掌清脆地落在我脸颊上,我被打歪了头,還沒来得及說话,却听见夏兆柏大步跨进来的脚步,以及冷到骨子裡的声调:“欧阳女士,你怎么不掂量下自己的身份,你有资格打這巴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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