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跟了祖爷就是生与死的托付。怕死?用祖爷的话說:“怕死還不如回家喂猪!”阿宝這一行就是高风险、高回报,看看祖爷身边的坝头们,哪一個不是身经百战、死裡逃生過来的!
先說大坝头,那是堂口的金牌杀手,杀人、宰狗、屠猪的事都是他干。大坝头是现有坝头中跟随祖爷時間最长的人。他长得非常凶狠,胖乎乎的,剃着一個秃头,脑袋上有癞,头发一长就发痒,所以从来都不留头发,每隔几天就刮一次,亮晶晶的,每次堂口开会,他脑袋上都是汗,一副很热的样子。
祖爷是在民国十三年将大坝头收编入伍的,那正是祖爷执掌堂口后的第二年。入伙前,大坝头是個杀猪的,给当街的一個屠户打下手。一天干完活后,那屠户送了他二斤熏肉,沒想到路上碰到几個混混,非要抢他手裡的熏肉不可,大坝头不给,他们就硬来,结果大坝头怒了。真正的打架并不像武俠小說裡描写的那么有招有式,真打起来,有什么用什么,什么实用用什么。大坝头先把一個人的蛋子儿捏碎了,又插瞎了一個人的眼睛,连咬带撕,最后用砖头把一個人的脑袋拍爆了。结果,大坝头被判了死刑。
這事当时传得很厉害。祖爷听后,觉得此人是個材料,就花重金把他赎出来,为自己所用。祖爷的确有一双识人的慧眼,大坝头更沒有辜负祖爷的期望,他加入堂口后,敢打敢拼,有黑帮来闹事,他第一個冲在前面,拿刀捅人从来不带眨眼的!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么一类人,看到血就兴奋,大坝头就属于這一类。這么多年来,他对祖爷一直忠心耿耿,和二坝头一样,他们同属祖爷的近卫军。
如果說大坝头是见到血就兴奋的人,那么二坝头是见到死人就兴奋的人。
二坝头是個传奇。他15岁就跟了祖爷。那是1928年,正值二次北伐前夕,江南很多地区都散布着“妖妇摄魂”的恐怖流言。流言是从南京传开的,說是有一個小男孩正在街头与伙伴玩耍,這时,走来一個妇女,在孩子头上摸了几下,然后转身而去,结果這孩子马上脸色惨白,四肢僵硬,两眼直勾勾地也不說话了,从此把魂丢了。
這個传言很快遍布整個南京城,后来又波及其他地区。结果很多家长都担心自己的孩子被妖妇把魂勾去,纷纷给孩子扎红头绳、在孩子衣兜裡揣桃树叶,用来辟邪。后来又传言那妖妇连成人也不放過,于是成人们也纷纷扎红腰带,后来干脆把女子月经的经布剪成一块块,放在各個兜裡,生怕自己的魂魄被妖妇摄走。
祖爷正好利用這個契机,以驱妖招魂为由大赚了一笔。有天祖爷在街上走,对面過来一個男孩,直接朝祖爷撞過来,祖爷一看就是個贼,三下五去二,就把這小子胳膊拧住了。祖爷說:“小小年纪,就干這個!小心我把你交给妖妇,把你的魂摄走!”
那小子脸一横,“我才不怕呢!”
祖爷仔细打量他,浑身上下确实沒扎什么红头绳,祖爷笑了笑,說:“你不怕死啊!”
那小子說:“鬼才相信呢!”
祖爷有点喜歡這個家伙了,說:“为什么偷钱包?”
那小子脖子一歪:“饿!”
祖爷放开手,拍拍他的脑袋:“跟我走。”
那小子說:“干嗎?把我送给妖妇嗎?”
祖爷扇了他一下:“去吃饭!”
祖爷在一個街面的馄饨馆停下来,给他买了一碗馄饨,這小子三两口就吃光了,也不怕烫,又给他买了一碗,很快又吃光了,祖爷笑了笑:“你還能再吃几碗?”
那小子說:“你买得起,我就吃得下。”
祖爷一挥手,說:“好!店家,来十碗!”
那小子松了松裤腰带,咝哈咝哈地大吃起来,一共吃了十二碗。祖爷笑了,知道這是個人才!
后来才知道這小子父母死得早,8岁就流浪街头了,祖爷打算留用他。若干年以后,他就是阿宝圈裡赫赫有名的二坝头。祖爷的眼睛真毒,毒在他一眼就能看出一個人身上最具价值的那一面,祖爷看上了二坝头的胆子。
刚跟祖爷时,二坝头不服调教,要把街头随意惯了的毛贼变成规规矩矩的阿宝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祖爷沒少打他,打他他也不哭,好像挨打的不是自己。
最后祖爷沒辙了,說:“你走吧!”他才开始服软,离开祖爷他沒饭吃。后来二坝[奇书網]头渐渐服了祖爷,因为祖爷比他聪明万倍,每次他刚要张嘴,祖爷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二坝头的胆子很大,什么事都敢做。尤其玩“扎飞术”,简直玩得炉火纯青。“扎飞”,是阿宝圈的黑话,就是装神弄鬼的意思。老百姓越迷信,“扎飞”就越有市场。
在正式“扎飞”之前,祖爷曾有意试探他的胆子。
祖爷告诉他:“你不是說你不怕鬼嗎?我听說城外三裡岗那個破庙裡饿死了一個乞丐,今晚你去把他的衣服扒下来,回来交给我。”
二坝头說:“這有何难?又不是沒干過這事,以前冷得受不了时,我還扒過刚下葬的人的寿衣呢。”說完就要出发。
祖爷說:“等下。我听人說,饿死的人,死后都变饿鬼,半夜子时還会张嘴,如果你喂他吃东西,他還能吃,不知是真是假,你去时带上一碗米饭,喂一喂那個乞丐,看看会不会张嘴。”
二坝头笑了:“净瞎說。哪有這样的事!”
晚上,模糊的月光笼罩着老城。二坝头把一小碗米饭用布头包了,揣在腰间,踩着月光出发了。
那是個早就沒人管的山神庙,木门破了几個洞,二坝头走了一個时辰才走到那裡。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有几声蛐蛐叫。
二坝头定了定神,推门,门轴坏了,再使劲,门咯吱一声,开了,一股死人的葬气味扑面而来。人死后,身上会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俗称葬气,這种味很特殊,甜甜的,又腥腥的,传得也很远,所以乌鸦总能找到。
二坝头摸黑找到那具尸体,借着门缝的几缕月光,开始扒衣服,忽然想起腰间那碗饭,赶忙解开布头,拿了出来,用手抠了一把米饭,塞到尸体嘴边,心想:“你要能吃才怪呢!”
沒想到那尸体果然张嘴了,慢慢张开,還发出呃的一声,二坝头怀疑自己看花眼了,使劲眨了眨眼,确实是张开了。二坝头颤颤抖抖地将米饭塞入尸体口中,那尸体慢慢咀嚼起来。二坝头傻了,头皮一阵发麻,眼见那尸体已将米饭嚼完,咕噜一声咽了下去,呃的一声,又张开嘴了,二坝头疯了。“去你妈的吧!”直接将碗砸向那尸体的嘴脸!那尸体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嗷嗷大叫。二坝头拔腿就往外跑,一溜烟跑回城裡。
祖爷正在等他,见他满头大汗地回来了,问:“衣服呢?”
二坝头上气不接下气,說:“坏了,坏了,碰到真的了,吃了,真吃了……”
祖爷哈哈大笑,說:“他吃你就喂他嘛,他是饿死的,你喂他也是积功德。”
二坝头說:“太怪了!我见他张嘴吃了,我就把碗砸到他脸上,他竟坐了起来……”
祖爷一愣:“你砸他脸上了?”
二坝头說:“嗯,砸完就跑了。”
祖爷說:“等着吧。”
二坝头說:“等什么?”
祖爷說:“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约摸過了半個时辰,大坝头从屋外走来,满脸是血,二坝头一惊:“大师兄,你這是怎么了?”
大坝头怒火中烧:“還问我!你他妈下手太狠了!”
祖爷笑了:“快去洗一下吧。”
這是一個局,那饿死的乞丐,是祖爷让大坝头假扮的,真正的死人已经被大坝头挪走了,但谁也沒想到二坝头受刺激后会恼羞成怒,直接砸了大坝头。从此,大坝头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疤,祖爷却越发满意二坝头了。
和大坝头、二坝头相比,三坝头算是文质彬彬的知识型阿宝了。天文地理、阴阳八卦沒有他不知道的,他還熟读《论语》、《孟子》,出口成章,文采斐然。這种道貌岸然、披着人皮的狼,才是最可怕的。
三坝头1930年跟的祖爷,在此之前他就是個乡下的算命骗子,懂一些理论,擅长出千,有一天进城行骗,吃到祖爷的地盘上来了,竟敢在街头挂摊算命!大坝头建议祖爷切了他,祖爷說:“看看再說。”
祖爷派了几個人去探他的深浅,几個小脚回来說,這小子出千出得漂亮,老百姓都被骗了。
祖爷决定亲自去会会他。到了他的摊位,祖爷一看,此人也就二十出头,一個小白脸,穿着长衫,风度翩翩,算起卦来,口若悬河。祖爷故意给他漏洞,让他出千,這小子還以为遇到大狍子了呢,东扯蛤蟆西扯淡地一通白话,祖爷连连点头,最后祖爷给他几块银元,說:“我今日带的银子不多,你跟我回家拿吧,正巧看看我家的宅子,调调风水,我定当重谢!”
三坝头赶忙收了摊,乐呵呵地跟着祖爷回家了。结果可想而知,一进门就被几個小脚绑了起来,大坝头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你他妈拉屎也不找地方!”
三坝头被抽得眼冒金星,但心裡清楚,绝对不能承认自己是骗子,他沮丧地說:“先生這是何故啊,我乃一小小的算命先生,来贵地就是求口饭吃,不知哪冒犯您老了!”
站在一旁的二坝头终于忍不住了,上去踹了他一脚,然后用手啪啪扇他的后脑勺:“你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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