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姜家的人
脑海又出现新的画面。
他看见熊熊大火连天,瞬间吞沒房屋。好多人死在裡面,妇女老人婴孩,哀嚎与哭泣全部埋在焦黑焰火裡。那些逃不出来的,漠然看着這一切,无能为力也无动于衷。
姜昀祺手脚冰凉,火辣汗水却不断从额头淌下,刺进眼裡,覆盖伤口。
他不知道该去哪裡。
他记得自己跟着大部队跑,跑了很久。
后来,他见到一個人
——那個人刚才就站在他面前。
姜正河确实达到了目的。
导.火.索已经点燃。
记忆争先恐后从千万神经缝隙裡张牙舞爪挤压出来,面目狰狞而冷酷,不断膨胀,然后一声爆.炸。周而复始。
姜昀祺蹲下身,害怕的情绪已经麻木。
他埋头捂着眼睛不让自己掉眼泪,好像這样就能显得无事发生。
至少能让裴辙這么觉得就好。
姜昀祺瞬间的静默让裴辙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遂浒边境,他被同伴捅了一刀。
小而瘦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在溪水边不断抽搐,但一点声音都沒有,像是死透了。如果不是那阵阵痉挛似的颤抖吓走好几個刚落地的黑鸟,乌黑羽翅扑棱棱带起些细微响动,裴辙根本发现不了濒死幼兽一样的他。
遂浒动乱频发的那几年,姜家暗贩卖军.火,纠结一批又一批流离失所的人为之卖命,小的只有七岁,大的也不過十五。
他们被训练得犹如机器。稀缺食物和死亡惩罚是最好的手段。
這是裴辙第三次进入遂浒。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
发现姜昀祺的时候,裴辙并沒有立即上前。
姜正河残忍至极。這样的人体.炸.弹出现過很多次,挑选的都是年纪特别小的孩子作为诱饵,弄得還剩最后几口气,才有那种拼了命大声嚎叫的凄惨,然后,引来附近执行任务的部队。
孙嘉嵘就曾眼睁睁看着几名战友死在這样的陷进裡。
场面相似,孙嘉嵘冷眼一瞥,枪口直接对准姜昀祺后脑,刚要扣下扳机就被裴辙拦住。
“不是。”
裴辙往后快速打了一個手势,几名特种兵迅速散开寻找可疑迹象,他和孙嘉嵘上前检查情况。
“艹!谁干的?”一到近前,孙嘉嵘张口就骂。
满地都是血。
浓郁血腥味裡還夹杂令人作呕的血肉腥气。
安静倒在血泊裡的姜昀祺浑身是血,满脸血污。耳后有一小片干净地方,苍白得不像活人,青色血管如游丝一样脆弱纤细。
看上去不只是他自己的血,還有别人的。不過伤势最重的应该就是他。不然不会只留下他一個。
裴辙拧眉神情严肃,仔细检查姜昀祺伤口,进行应急包扎,“伤口太深,是匕首一类”。
孙嘉嵘抱着高精度狙.击.枪也蹲下来,打开护目镜,看了看四周凌乱痕迹,琢磨:“這是打群架?還一個打一群?”
裴辙触碰伤口的动作让姜昀祺意识到自己被人发现,神志恍惚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格挡,力气很大。裴辙闪开的下一秒,原本已经缓慢止住的血渗得更多,很快湿透雪白纱布,接着就是一声极微弱的痛苦呻.吟。
“這小子能耐了。”孙嘉嵘瞧得有意思,想逗他,“這回沒力气了吧——”
“别动他。”
伸去捉弄的手被裴辙干脆截断,几下捆住姜昀祺两只手腕,裴辙单手把人抱起来。
這时,分散搜寻的特种兵带回几個沒跑远的和姜昀祺一般大的男孩子。個個警惕凶狠,望见靠在裴辙怀裡奄奄一息的姜昀祺,陡然面露震惊,恶毒恨意漫過眼底,冰棘一样直直射出。
姜昀祺忽然睁眼。
孙嘉嵘余光看见姜昀祺瞳孔颜色,惊呼:“裴辙!”
“是姜家的人?”
裴辙垂眸注视姜昀祺。
缓缓睁开的冰蓝眼眸像是极川深海,寂静无声。
姜昀祺歪着头靠在裴辙身上,神情毫无波动,一眨不眨回望那群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冷冽如机械。
之后姜昀祺就昏了過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姜昀祺躺在简易病床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四处看了很久,观察完毕,確認安全,继续闭眼睡觉。
三天時間裡,姜昀祺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說话。
多数时候睁着眼睛四处看,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完就闭眼。有人走近就继续看,一双眼清晰倒映出每一個人影,等人走开,姜昀祺继续闭眼。
如果不是裴辙记得捡到他时那一声不自觉的受伤呻.吟,大家就会怀疑姜昀祺是哑巴。
姜昀祺太.安静了,情绪几乎沒有。
裴辙怀疑他连哭都不会。更别說是笑了。
孙嘉嵘却很喜歡逗他,只要裴辙不在。
因为他,姜昀祺为数不多的一点情绪给了巧克力。
孙嘉嵘第一次给他吃的时候,姜昀祺不吃,一双眼戒备不已,盯着孙嘉嵘手裡的巧克力糖,表情漠然。
孙嘉嵘慢悠悠在对床坐下,当着姜昀祺的面一颗一颗吃完整包,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副越吃越香的夸张模样。
最后姜昀祺有点受不了,唰地侧开头紧紧闭上眼。
這一幕正好被执行任务回来的裴长官看到。
“嘉嵘。”语气微沉。
裴辙全副武装,身上好像受了伤,殷红血色渗出一大片,但从裴辙表情看,不是很严重。
“怎么回事?”孙嘉嵘随手扔了包装袋走過去。
裴辙脱了衣服找绷带和药水,坐另一边自己处理。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大批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回来,抽气声和惨叫不一会响起。
姜昀祺睁开眼,望了望门口的方向。视线一角有裴辙,但他沒有刻意关注,過了会,又去看孙嘉嵘丢下的巧克力包装袋。已经空了。
是爆.炸之后的碎片割伤,胸前好几处,有些很深。
金属碎片還残留在肌肉裡。
孙嘉嵘驾轻就熟,脱了外套挂一边,半卷袖口,找了把消過毒的止血钳就去帮裴辙处理,“踩雷了?”
裴辙不冷不热掠他一眼,“踩了就不是這么回来了”。
“民区有埋伏爆.炸。上午過去查人的时候,一栋接一栋炸了,幸好当时我們在外围。”
“姜正河還沒找到?”
“姜正河”三字一出来,两人都感觉身后有人盯着。
孙嘉嵘笑,意有所指道:“你說我們是不是养了一個小间谍?”
裴辙去看紧盯他们的姜昀祺,過了会道:“他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有一块金属碎片埋得很深,孙嘉嵘不知道有沒有切到血管,小心道:“你忍着点......”
裴辙点头,跟着姜昀祺转开的目光去看那包空了的巧克力袋。
包扎完毕,孙嘉嵘出去问护士拿口服抗感染药,裴辙靠床上闭目养神。
遂浒一带气候炎热潮湿,最冷的时候也十五度。雨季漫长,一天裡会下好几场雨。
孙嘉嵘出去的這会功夫,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空气蔓延的硝烟与血腥气,還有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渐渐散去不少,湿润的泥土草木气息伴随着一丝巧克力的甜味,慢慢扩散。
伤口却隐隐作痛。
简陋病房裡空气不干净,周围不断有人死去,沉重水汽将四周浮动细菌下压,有些就在伤口边上。如果不及时更换绷带,上新药,這样的天气,两三天就能感染死去。
姜昀祺面上依旧一副淡漠神情,闭上眼一点点闻着巧克力的甜味,搁在身旁的手指因为疼痛微微蜷缩。
忽然,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接着是脚步声。
昏昏沉沉,快要睡過去的时候,姜昀祺发现有人掀开自己衣服检查伤口。
触摸的力度很轻很谨慎,有宽厚手掌贴上额头。
“发烧了。”是很好听的嗓音。
后来姜昀祺就记不大清了。
再次醒来,雨声已经停了,四周昏暗,是晚上。
房间裡沒有人。
姜昀祺伸手摸了摸伤口,绷带干燥温暖,有人给他换過了。
空气清新,睡前的那一点甜味更加清晰,近在咫尺。
姜昀祺转头,视线裡出现一包巧克力糖,整整一包,就摆在他枕边。
姜昀祺拿過来,沒有打开,捏在手裡一颗颗数。
晚间空气潮凉,温度停留得久,他能感觉包装袋上残留着另一個人的温度。
姜昀祺数了几遍,脑海裡出现裴辙的样子。
第四天的时候,姜昀祺失踪了。
孙嘉嵘气得不行,骂了很久,觉得姜昀祺就是一养不熟的白眼狼。
裴辙看着姜昀祺空荡荡的枕边,沒有說什么。
再次回来的时候,姜昀祺带着一把匕首和一個刺杀任务。
作者有话要說: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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