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色
從白若希出國以後，兩家人很久沒有一起聚過了，難得有這樣的機會，長輩們自是喜上眉梢。
白星心裏雖說抗拒，但聚會地點是在她家裏。她實在沒有地方可以躲的。大不了一會看到什麼就當什麼也沒有看到就好了。
下午四點，白若希一家到了。白星先是看着姑姑姑父進門，然後把視線放在他們身後的一對年輕男女身上。她穿一件素色裙子，外面搭了一個米色外套，端莊大方。再看她身旁笑的一臉陽光的男人，不想多看白星趕緊視線下移，看到的卻是十指緊扣。她喜歡的若希姐姐的手正被一個男人的手包裹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們還會擁抱，會親吻，會……白星只覺心裏一陣惡寒，眼神也冷了起來。
“星星，怎麼還不叫人啊。”白一風輕輕推了一下女兒。
“姑姑，姑父。”白星歡快的拉着姑姑姑父進門，沒有再看那兩個人一眼，白若希神色不可察覺的暗淡了。
“哎，這孩子，不是最喜歡你若希姐姐了嗎？怎麼看到姑姑給你帶的喫的就走不動路了。”齊雨在一邊打着圓場。
“若希啊，這就是你男朋友吧，真是一表人才呢，在一起多久了，等你們倆的好消息啊。”齊雨熱情的招呼兩人進門。
“你就打趣我舅母，我倆在一起才一年呢。”白若希邊說話邊趁機鬆開了握着景來的手，男人的手粗糙又溫熱，她很不適應。偷偷看了一眼在沙發上給姑姑削蘋果的白星，她沒有像以前一樣纏着自己，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沒有，這不是她一直所期待的嗎，可是爲什麼，心裏會隱隱的難受。
“你怎麼了，若希，是哪裏不舒服嗎？”白若希看着景來關切的目光，擠了一個微笑，卻比哭都要難看。
這一頓飯的氣氛顯得格外尷尬，白星和白若希沒有過一句交談，景來時不時的給白若希夾菜白若希也只是生硬的回一句謝謝。大人們自是發現了異樣，但也只是當兩個人鬧了什麼小矛盾，過一段時間就會好了。
白星感覺短短几十分鐘把自己這輩子的笑都要用完了，可是她知道對面坐着的是白若希，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落在她眼裏。已經在她面前那麼狼狽過了，總得給自己留一些尊嚴吧。
從看到白若希牽着那個男人的手開始，白星就清醒了，是從心裏意識到白若希這個人不會再屬於自己並開始接受這個事實。
白星一直是個清醒的人，她只是剋制不住自己，在那些她爲她心動的日子裏，她一刻都無法剋制自己。
如果不是家宴，沒有意外的話，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白星都懂，她會清醒會永遠理智。
屋子裏好悶，想出去透透氣，白星打了招呼媽媽交代她注意安全白星就出去了，現在大家正圍着白若希兩個人講他們是怎麼在一起的，沒什麼心思管她。雖然都是快年過半百的人了，八卦心卻隨着年齡增長越來越強了。
白若希看着白星穿外套，開門，關門，沒有一絲猶豫，那個總是在她身旁叫她若希姐姐的女孩好像不見了，而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
苦笑，苦澀。
節日的緣故，街道上的人也比平時多了起來，上完晚自習的學生，牽着手的情侶，互相攙扶着的老人。白星覺得自己在人羣中有些格格不入，時不時有人擦着白星的肩膀擠過去，白星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跟我過來”。耳邊傳來一陣清冷的女聲，然後白星就被人拉到了一邊，女人拉着白星向另一條街道走去，這條街道相對剛纔那條就顯得冷清了很多，畢竟不是小喫街。突如其來的拉扯讓白星踉蹌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女人的手，很涼，比這夜色還要涼。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江書卿。本來想下樓散散步，誰知碰巧看到白星被人在人羣裏擠來擠去的，還有一個男人重重的撞了她一下。江書卿沒有猶豫大步上前把女孩拉到了一邊。
離開熙熙攘攘的人羣，江書卿鬆開了一直拉着的白星的手腕。雙手插進了兜裏，中秋的夜裏已經很涼了，江書卿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外套，頭髮隨意的紮起來。可能是不在學校，又可能是今天江書卿穿的沒那麼正式，白星倒也沒那麼拘謹了。竟也主動和江書卿搭了話。
“老師，中秋節快樂。
“你也是。”
“老師希望你能真的快樂起來，白星。”江書卿腳步沒有停，看着白星一字一頓的說。
她伸出去輕輕摸了摸白星的頭，白星衝她咧開了嘴角。
白星看到月色打在江書卿身上，打在她月亮形狀的吊墜上，打在她沒有施任何粉黛卻依然精緻的側臉上。她應該在月色裏，她是屬於今晚的月色的。
“老師，你喜歡月亮嗎？”
“喜歡……很喜歡。”江書卿微微揚起頭，注視着那一輪圓月，笑容在她脣邊一點點綻開，月色正濃，她在月下，美輪美奐。
至少那一刻白星的眼裏沒有看到月亮，很多年後白星提起那天，她絲毫記不起那輪圓月是什麼樣子，她只能想起江書卿的眼裏映着她的影子，她站在那裏，比月亮還要美。
“老師，你笑起來真好看。”白星早已沒了之前對江書卿的畏懼，但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她還是愣了一下，她不自然的摸了一下後腦勺，看了一眼江書卿，她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
“對了，若希姐姐在我家，和……和她男朋友，我覺得有些吵，就出來了。”白星趕緊換了個話題，誰知一開口竟是傷心事，語氣也變得沉悶了起來。
“你喜歡若希，對嗎白星。”正好走到公園長椅處，江書卿拉着白星朝長椅走去。白星並沒有仔細聽江書卿說什麼，在江書卿牽住她的一剎那她的大腦就空白了，只能感覺到手心裏的冰冷，她的手指纏繞着她的手指，鼻間是更濃烈的花香味，白星看到江書卿的大衣衣襬被風吹的打在自己腿上。她擡頭看她，還是那張清冷的臉。
她希望，希望風永遠不要停。
只一瞬，手心空了，莫名的白星竟有一些失落。白星被自己偶然冒出來的情緒驚了一下。
“嗯，我是喜歡她。”白星說完才意識到江書卿是怎麼知道的，但看到江書卿平淡的樣子也沒有深問，也許是白若希告訴她的，也許是她自己發現的。
“我是若希的朋友，雖然你是我的學生，但是你可以把我當作朋友的。你和若希的事情，我無權作評價，可我還是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年少的時候總會出現讓你心動的人，但太驚豔的人，往往在後面。”江書卿的語氣出其的溫柔，她自認爲不是溫柔的人，可在不知不知覺中她卻給了她太多溫柔。
“太驚豔的人，往往在後面。”白星默默唸着這句話。
“老師，那你遇到過讓你驚豔的人嗎？”
江書卿搖了搖頭。
“老師，謝謝你。”白星望着江書卿釋懷的笑了，一天走不出來，那就兩天，兩天走不出來，就三天，總有一天會走出來的。
江書卿沒有再開口，而是又望向了那輪明月。
月色也在偷偷看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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