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翠珑正巧在她醒来的时候进门,将药端到面前:“姑娘昨夜睡得如何?”
“挺好的。”扶荧接過药碗一饮而尽,余光扫见贵妃椅上的一缕青色。
注意到扶荧目光,翠珑解释道:“碧萝一晚上都在那头睡着,我寻思靠窗露重,想要把她带到姑娘床上,可那鸟儿怎都不从,最后只能给她加床垫子。”
扶荧收回眼神:“随她吧。”
“那奴婢伺候您穿衣。”
扶荧颔首。
翠珑唤侍画进来,二人一同为扶荧梳妆打扮。
今儿這身装扮显然是她们下過心思的。
一袭鎏金为底色的织锦流云裙,披帛逶迤坠地,云鬟雾鬓,满头珠翠。
光是站在那裡,便是满堂映辉。
美则美矣,就是過于招摇了些。
眼瞧着侍画還要往发间添物,扶荧急忙制止:“一不出门二不過节的,未免太過庄重。”
扶荧前世跟着父亲行医问药,素净惯了,冷不丁打扮起来還有几分不习惯,加之這簪饰重,压得脖子沉甸甸,好不难受。
二婢相携一笑:“這些都是帝君为姑娘准备的。”侍画俏生生地說,“姑娘有所不知,我們帝君就喜歡這些靓丽的东西,如今送你,定是——”
“侍画!”翠珑狠狠抽了一下她的嘴巴子,“莫再乱說!”
侍画捂着被抽痛的嘴巴,委屈地转了转眼睛,不吱声了。
扶荧看得好笑,到底沒舍得让她们为难,還是将那珠光宝翠全戴在了身上。
趁着两人为自己调整的功夫,扶荧顺势一提:“昨日被帝君放出来的那些瑶山人氏,现下都离开九幽了?”
翠珑道:“似乎被安置在了别院,具体的奴婢也不知情。”
……那就是還在九幽。
扶荧并不相信宁随渊会大发善心把他们送回来时的地方,最多就是大开城门让他们自寻生路。
可這伏敝山位处荒境,四周又有邪业焚烧,别說重回瑶山,怕走出九幽都是個問題。
扶荧表情骤沉,“帝君现在何处?”
翠珑顿神想了片刻,“這個时辰……帝君应是在重华大殿处理事务。”
扶荧点点头:“我們去找他。”
“?”翠珑忙不迭劝阻,“重华大殿只有要事人员可以进入,姑娘擅自前往,怕会惹帝君不快。”
扶荧冷着脸,她管他快不快。
见她去意已决,翠珑叹了口气,“那……碧萝?”
扶荧余光扫過:“就让她睡吧。”
翠珑沒有了法子,命侍画留在沧澜宫,她则跟着扶荧前往重华大殿。
轿撵一直从沧澜宫穿過流霞亭,再越過几個水榭楼台,這才抵达重华大殿。
大殿矗立在山神龙首之上,神骨为基,金玉为顶,雕楹碧槛,十二梁柱通天,甚为宏丽浮靡。
扶荧先是被金殿晃了一圈眼睛,旋即默了默,“你们帝君……一向如此?”
从建筑到服饰,处处都充斥着——浮夸。
翠珑好不得意:“這不算什么,帝君所住的逐明殿比這還要气派。”
扶荧:“……”
算了。
她提步登上高台,快行至殿门,身后有人叫住她们——
“扶荧姑娘。”
扶荧回眸。
成风三两步就跑到面前,双手抱拳施礼,“好巧,姑娘也是来找帝君的?”
除了翠珑侍画相处久些,扶荧对宁随渊的身边人都沒有什么好感,他這样亲切问候,她也只是冷漠地点了下头。
成风哪会看不出她的漠然,毫不在意,自顾自搭话:“不過這重华大殿一向不让旁人擅入,姑娘要是不在意,属下前去通禀一番。”他笑了笑,“免得门前那堆御兽冒犯了姑娘。”
扶荧顺着成风說的地方看過去。
殿门上雕刻着两條六首蛟兽,黑鳞镶金,栩栩如生,细看门兽眼泛红光,似有化身而出之象。
扶荧微一沉顿,对着成风轻一低首:“那就麻烦成风大人了。”
成风勾了勾唇:“算不上什么麻烦。”
扶荧目送成风进门,自己则站在殿外俯瞰着华宫之外的世界。
這九幽宫過于壮阔,一眼竟望不到头,绵连的宫墙层层递进,与倾天降落的炽火相连,构成极为奇特瑰异的景象。
“姑娘,帝君允你进去。”成风又对翠珑說,“你且在殿外等候。”
扶荧敛去双眸,跟着成风步伐走进大殿。
她一眼就看见坐在权位上的男人,隔着相远的距离,他高高在上,又颇具懒散地倚在他那张黑色的王座之上。
扶荧垂首行礼,片刻,男人低越的嗓音回荡在殿内。
“靠近些。”
扶荧上前了几步。
宁随渊支着脸,冷清的双目从头到脚对她扫视了一遍。
這身衣裳华美,就连她這碧玉之姿也衬出了十分的惊艳。
宁随渊视线不移,凝着她俏白的脸,又盯着她低下的眼睛看了许久。
扶荧全身最好看的便是那双眸子。
眼仁大而圆,却不显呆滞,比起寻常的杏儿眼,她的眼尾是微微扬起的,睫细软又长,不算卷翘,密密压着葡萄似的眼珠。
魔龙爱珠玉,爱奢靡,也爱漂亮的人与物。
他向来张扬自我,不懂得仙家那些所谓的内敛,如今瞧着扶荧好看,合他心意,更不会收敛,活像是兽似的,赤條條又直勾勾地盯着她不住看。
扶荧被盯得心慌烦躁,鼓起勇气回瞪了一下。
宁随渊自然不懂羞耻为何,满不在乎地扬了下眉梢,脊背后仰,姿态端得越发闲散,“尚能观赏。”
“……?”
他還评价上了。
宁随渊随意翻阅着几本折子,“沧澜宫略显得偏远,本尊已命人将你的居所迁至瑶华殿,有什么空缺的,和下人說一声便是。”
比起最开始,宁随渊对她的态度的确缓和许多。
扶荧沒有忘记来這裡的目的,道:“帝君欲如何处理那些瑶山人氏?”
他捏着折子的手指一顿,眼皮跟着撩起。
扶荧說:“九幽不适合凡人生活;倘若就让他们這样离去,恐会死在路上,不如帝君派几個人给我,我护送他们回去。”
宁随渊呵地一嗤,啪嗒声将折子随手弃置一旁。
他正欲說些什么,殿门大开,身着盔衣,像是兵统模样的魔兵匆匆闯入:“报!军营蛊毒加重,有很多人已经……”他妖字艰难,“坚持不住了。”
宁随渊神色骤变,倏然起身。
“药师怎么說?”
“药师說其蛊难解,闻所未闻。”
宁随渊眉宇间戾气更浓:“抓来的那几個仙家子弟呢?”
他表情更是为难:“有几個自戕了,還有几個……给自己施了相忘术,问不出個什么。”
宁随渊近乎捏碎指骨。
他疾步行出大殿,吹哨召来麒麟坐骑,见扶荧正停留在殿前失神,当即下令:“成风,带上她。”
成风看了看宁随渊早早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扶荧,沒的法子,只能毕恭毕敬将扶荧請上自己的驹:“姑娘,請。”
待扶荧上马,成风御剑腾云,牵着烈马直奔军营。
自打护城兵蛊毒侵入,這处就被设为禁地。
到了地方,成风给扶荧递来一個斗笠遮面:“姑娘戴上,這玩意传人,免得伤及姑娘。”
扶荧接過斗笠,跟着成风移至军营内部。
此处可以用人间来形容,共计三千余人的兵卫,倒下的少說一半;尚且能走动的都是面上带疮,肤冒红水;捎带严重的,已不得下地,更别提面目了,早已千疮百孔,满身恶气。
纵使扶荧不喜魔兵,对此情景仍是心有不忍。
“這是怎么回事?”
成风摇摇头,叹罢:“九幽城不得族人自由外出,向来看管严格。直到一月前,细作混入,不知用了什么奸计,使毒毒倒了不少人,饶是帝君也无计可施。”
扶荧捂紧口鼻,眼中若有所思。
来到军营主营,成风开门先让扶荧进去。
屋内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宁随渊脸色不善,因是刚发過雷霆,匍在地上的一干人等大气也不敢出。
“也、也不是沒有办法。”药师叩首在地,声色颤颤,“此……此蛊来自太华山,倘若有人能潜进太华山,找到良方,半月内……說不定還有救。”
宁随渊听罢,眸光跟着微闪。
他抬眸,似有如无的与扶荧视线紧贴。
“都下去。”
众人哆嗦着离开主营。
宁随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着拇指通体碧绿的玉戒,猛然挑唇笑了:“你說,你想带那些個凡人出去。”
扶荧心裡一跳,不等他把话說完,就已猜测出他的意图。
宁随渊缓步走来,一双眉眼压得很低,冷清俯着扶荧,声音一下一下敲击在耳边:“我要你接近贺观澜,拿到解蛊的方子;你若成功,我就给你机会,放他们离开。”
扶荧矮他许多,宁随渊弯腰贴近扶荧,完全与她平时,语调不沉不缓,甚有几分温柔之意,听起来活像是哄诱小孩,“這次,是本尊和你讲求條件。”
他问:“你觉得可好?”
可好?
這分明是强逼!
扶荧眼底满是不可置信,面对她的错愕,他也只是浅笑。
两人间相离不過咫尺,扶荧笃定,她但凡摇头,他绝对不会留情。
不对劲。
依照原著走向,宁随渊对苏映微用情至深,是万般不会把她往男二的那头送的。
难道就因为……她是“转世”,就因为她区别于先前的苏映微,他才如此??
扶荧大脑发懵,第一次对眼前的男主之一产生了真切的怀疑。
——他真的爱苏映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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