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只要我還活着 作者:acane酱 “我一直都在這裡,赫克托耳。” 记录之王萨尔卡多的声音,平淡得如同朗读字典: “或者說,我在任何‘故事’发生的地方,都存在着。” “因为我的职责,就是确保‘故事’不会偏离既定的轨道。” 祂缓缓走向那個困住“星域主”的微型宇宙。 羽毛笔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看不见的线條: “而你,我亲爱的老朋友,你创造的這個‘逻辑监狱’虽然精妙,却犯了一個致命的错误……” 祂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赫克托耳,脸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你太過沉迷于‘過程’的荒诞,却忽视了‘结果’的重要性。” “你在這裡困住了‘星域主’,阻止了祂对主世界的入侵。” “可你有沒有想過,這個‘阻止’,本身就是一個剧透?” 赫克托耳的瞳孔微微收缩。 “怎么,你想让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后代去死?” “不。” 萨尔卡多依然淡漠回答着,羽毛笔在空中继续书写着什么: “我只是想让‘故事’,回到它应有的轨道上。” “卡桑德拉·圣·曼枝,她的‘剧本’是什么?” 祂沒有等赫克托尔回答,自问自答道: “一個野心勃勃的征服者,在权力巅峰期犯下致命错误,最终遭遇悲剧性的结局。” “這是一個经典的、符合所有戏剧规律的故事。” “而你,赫克托耳,你的干预,破坏了這個故事的完整性。” “你把一個‘悲剧’,篡改成了‘喜剧’。” 祂的羽毛笔,在空中画出最后一笔: “我不能允许這种事情发生。” 话音落下,整個维度开始发生微妙变化。 這些改变,单独来看都微不足道。 可它们组合在一起,却会在未来的某個时刻,产生一個致命结果: “星域主”会提前挣脱束缚。 不是立刻,不是明天,只是在一個“最恰当”的時間点。 “你……” 赫克托耳想要阻止,可祂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祂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状态”,已经被萨尔卡多用羽毛笔“定义”過了: “荒诞之王·圣赫克托耳,此刻正在专注地维持监狱,无暇分心处理其他事务。” 這個“定义”被写入了這個维度的“底层代码”。 一旦被写入,就成为了“既定事实”。 赫克托耳确实可以马上打破這個定义,可那需要消耗巨大力量。 但最为重要的是…… 一旦祂强行打破,就等于向所有“观众”承认: “我非常在意自己的氏族和后代,在意到愿意为此付出巨大代价。” 這会让祂的后代,成为所有敌人眼中的“人质”。 记录之王走到微型宇宙边缘,羽毛笔轻点虚空。 一個“设定”被书写进现实: “‘星域主’在被困期间,通過分析‘逻辑监狱’的结构,成功分离出一缕意识。 化作‘秩序之种’,附着在了主世界的某個载体上。” 這個“设定”一旦成立,就会逆向创造出“過程”。 主世界的现实,会自动“调整”自己,去匹配這個已经被“注定”的结果。 某個原本不应该存在的“巧合”会发生; 某個原本会被注意到的“异常”会被忽略; 某個原本应该毁灭的“残骸”会幸存下来…… 萨尔卡多的羽毛笔,继续书写: “這枚‘秩序之种’的载体,是卡桑德拉的旗舰‘君主号’。” “它被伪装成了一個‘失败的炼金实验残留’,一個‘技术失误’,一個‘无关紧要的能量异常’。” 每一個字,都在篡改着现实。 每一笔,都在为未来的悲剧埋下伏笔。 当最后一個“设定”被写入时,萨尔卡多终于停笔。 祂转身看向被“定义”困住的赫克托耳,脸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不要怪我,老朋友。” “我只是在履行职责,确保‘故事’走向它应有的结局。” “你可以创造无数的‘变数’,可以让‘過程’充满惊喜。” “但‘结局’,必须符合剧本。” “這是规矩。” 话音落下,萨尔卡多的身影开始淡化。 祂要离开了,要回到那個“记录之王”应该待的地方:在故事边缘,用羽毛笔书写着万物命运。 可就在祂即将完全消失的那一刻…… “规矩?” 赫克托耳突然笑了。 那笑声中,只有一种纯粹的、疯狂的喜悦: “萨尔卡多,你忘了一件事。” “我這人……最擅长的,就是在‘结局’写好之后,临时加‘彩蛋’。” “你可以掌控‘剧本’,可你控制不了‘观众’的反应。” 萨尔卡多沉默了很久。 最终,祂只是轻声說道: “那就让我們拭目以待吧。” “看看‘剧本’和‘即兴’,谁会笑到最后。” 祂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整個维度,重新归于寂静。 只剩下赫克托耳,還有那個依然被困在“逻辑监狱”中、疯狂运算着的“星域主”。 赫克托耳看了一眼那個微型宇宙,又看了一眼主世界的方向。 祂知道,萨尔卡多已经成功了。 那枚“秩序之种”,已经被植入了现实。 “唉……” 祂叹了口气,棒棒糖的颜色变成了苦涩的灰: “看来這次,我真的被将了一军。” “不過嘛……” 祂的嘴角,重新勾起那個标志性的、一半笑一半哭的弧度: “既然‘剧本’已经写好,那就让我看看……” “那個拿着‘空白戏票’的小家伙,能不能在這出‘悲剧’上映之前,临时改写個‘喜剧’结局?” 铃铛叮当作响。 小丑的身影,消失在了维度的褶皱中。 而在那片漂浮着无数战舰残骸的星域废墟中。 “君主号”旗舰的破碎船体,正在宇宙的寒冷虚空中缓缓翻滚。 那曾经辉煌的、象征着征服者荣耀的巨舰,如今只剩下一具支离破碎的骨架。 主炮塔被撕裂,舰桥被融化,能量核心已经熄灭…… 可在這具“尸体”的最深处,在一個几乎完全被忽视的、狭小的储物舱角落裡。 一团微弱的、如萤火虫般闪烁的光点,正在悄然生长。 那光芒纯净得令人心悸。 沒有一丝杂质,沒有一缕混沌,只有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秩序”。 它静静地存在着,如同一粒种子,在等待合适的土壤、合适的温度,以及……合适的时机。 它的周围,萨尔卡多用羽毛笔精心编织的“设定”正在发挥作用: 所有路過的搜救队,都会下意识地忽略這個角落; 所有的能量扫描,都会将它识别为“无害的技术残留”; 所有试图靠近它的意识,都会被一股温和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力量“說服”: “這裡沒什么值得注意的,去看看别的地方吧。” 它有一個名字。 一個只有极少数存在知晓的、真正的名字。 福音。 它会生长。 缓慢地,温和地,不引人注目地生长。 它会渗透进巫师文明的每一個角落,会在最“合理”的时刻,出现在最“需要”它的地方。 它不会毁灭什么。 它只会“完善”。 “完善”那些“不完美”的法则; “完善”那些“有缺陷”的生命; “完善”那些“混乱”的情感…… 翡翠小楼沐浴在午后温和的阳光中。 爬山虎在外墙上编织出翠绿色的活挂毯,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每一片叶子都反射着碎金般的光斑。 二楼的会客厅裡,伊芙正兴致勃勃地在一张羊皮纸上勾画着什么。 她的眼眸中满是少女特有的雀跃。 桌上摊开的,是一份曙光港新开业商铺的导览图。 “塞西莉亚,你看這家!” 伊芙用手指点着地圖上一個标记着精灵文的位置: “‘星露馆’,据說是从翡翠大森林来的精灵工匠开设的。 他们的饰品用的都是特制水晶,会随着佩戴者的情绪改变颜色!” 塞西莉亚站在她身后,手中托盘上放着茶点。 她的表情中带着顺从: “殿下,您最近的修炼进度很不错,确实该放松一下了。” “对吧对吧!” 伊芙转過身,眼睛亮晶晶的: “而且我想给导师买件礼物。 他這段時間为了帮我們准备考核,自己的研究都耽搁了不少……”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 因为门被轻轻推开,罗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可今天的他,整個人都散发着凝重气息。 眼神如深渊般幽暗,面部线條紧绷得如同绷紧的琴弦。 就连走路的步伐,都透着某种压抑的紧迫感。 “导师?” 伊芙的笑容渐渐收敛,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您……怎么了?” 罗恩沒有寒暄,甚至沒有坐下。 他径直走到伊芙面前,手掌按在那张导览图上,将它推到一边: “伊芙,从今天起,直到你的晋升仪式完成,你必须待在翡翠小楼。一步也不能离开。” 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少女眼中的雀跃。 “什……什么?” 伊芙愣住了,她从未见過罗恩用這样不容置疑的语气說话: “可是导师,我只是想去逛逛街,买点小东西……” “取消。”罗恩打断了她: “任何外出计划,在你完成晋升前,全部取消。” 会客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塞西莉亚识趣地退到角落,卡罗琳也从厨房探出头,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 两位月曜级女巫都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为什么?” 伊芙站起身,紫色眸子直视着罗恩: “您必须给我一個理由。” 她的语气虽然還保持着礼貌,但其中已经带上了些不满。 罗恩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用简单的“听我的就对了”,根本无法說服這個已经成长起来的少女。 他需要给出一個足够有說服力的理由。 “你的钥匙魔药是‘完美’级别的。” 罗恩的声音变得缓慢而郑重,每一個字都像是雕刻在石碑上: “它的力量,源自你自身的‘完整’。 真正的完整,涵盖了你的身体、精神、情感,以及你对世界的所有认知。”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伊芙: “在晋升前的這段关键时期,你的精神力必须保持绝对的纯净。 你需要在一個稳定、熟悉、充满安全感的环境中,完成最后的准备。” “曙光港的街道上,每时每刻都有成千上万种情绪在流动。 商贩的精打细算、贵族的傲慢虚荣、平民的焦虑不安…… 這些驳杂的情绪和信息流,会像污染物一样渗透进你的感知中。” 他转過身,目光沉静: “你的血脉让你对情绪极其敏感,這原本是天赋。 可在晋升的关键时刻,這份天赋反而会成为弱点。 一旦你的精神力被外界干擾,魔药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 這番解释,听起来无懈可击。 合理、专业,充满了技术性的细节。 塞西莉亚和卡罗琳听了都在点头,显然被說服了。 可伊芙,却沒有。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眸凝视着自己导师的脸。 時間仿佛凝固。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导师,你在对我說谎。” 罗恩的瞳孔微微收缩。 “您說的那些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 伊芙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穿透力: “可您忘了,我的血脉天赋,就是感知情绪。” 她走上前,直视着罗恩: “您现在的情绪……恐惧、焦虑、保护欲,還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您在害怕什么。” 這句话,如同利刃般刺穿了精心编织的說辞。 他沉默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用“保护者”的姿态对待伊芙。 却忘了,這個少女早已今非昔比。 她经历了魔噬的折磨,学会了荒诞的真谛,通過了三重试炼,炼制出了完美级别的魔药。 她,已经具备了初步面对真相的资格。 “是不是……” 伊芙的声音开始颤抖: “母亲出事了?” 空气在這一刻仿佛变成了固体。 连墙上的爬山虎都停止了摇曳,整個翡翠小楼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塞西莉亚和卡罗琳脸色煞白,她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秘密。 两人想要退出去,却发现双腿如灌了铅般。 罗恩看着伊芙的眼睛。 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中,此刻已经沒有了少女的天真,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我不傻,导师。” 伊芙的声音变得淡漠得可怕: “我注意到了,最近所有關於前线的战报,都变得千篇一律。” “‘维塔尔防线再次溃败’、‘敌军士气低落’、‘胜利指日可待’……” 她逐字逐句地背诵着那些报纸上的标题: “可這些话,我已经看了整整三個月了。” “三個月,战况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沒有。” “维塔尔既沒有投降,也沒有反击。母亲既沒有凯旋,也沒有要求增援。”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整個战争,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在說‘快要赢了’,却沒人說‘什么时候赢’。” “通讯管制、禁止私人信件、前线人员禁止离岗……” 伊芙的眼泪终于滑落: “导师,你告诉我,這些是胜利者该有的样子嗎?” 罗恩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 他万万沒想到,這個看似天真烂漫的少女,心中早已察觉到了一切异常。 她只是在等待,等待一個她信任的人,给她一個答案。 罗恩缓缓闭上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时,眸中已经沒有了欺骗和隐瞒,只剩下坦诚: “伊芙,我无法告诉你具体发生了什么。 一方面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算完全清楚其全貌,另一方面……” 他叹了口气: “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会成为诅咒。” “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 你的母亲确实遇到了麻烦,很大的麻烦。” 伊芙的身体微微摇晃,塞西莉亚连忙上前扶住她。 “所以……”少女的声音嘶哑:“所以您要我躲起来?” “与其說是躲起来,更确切的說法是——变强。” 罗恩走到伊芙面前,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伊芙,现在的你,即使知道了全部真相,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真正能够改变局势的,从来就不是焦虑和恐慌。” 他的声音变得坚定:“是力量。” “完成你的晋升,成为一名真正的巫师。 只有当你拥有了基本的力量,你才能保护自己,或者……以后有机会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這,才是你母亲最希望看到的。” 這番话,如同一记重拳,击中了伊芙的软肋。 她想起了母亲临别前的叮嘱: “伊芙,成为一名强大的巫师。這個世界,只有强者才有選擇的权利。” 泪水模糊了视线。 伊芙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良久,她才用颤抖的声音說道: “我……我明白了。” “我会留在翡翠小楼。” “我会专心准备晋升。” 她抬起头,眼中的泪水折射出坚定: “然后,我会变得足够强大。” “强大到,再也沒有人能够伤害我,和我在乎的人。” 罗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很好,這才是我认识的小公主。”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在门口停下: “還有,塞西莉亚、卡罗琳。” 两位月曜级女巫浑身一震。 “从现在起,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伊芙的安全。” 罗恩的声音变得冰冷: “任何试图接近這座小楼的可疑人员,格杀勿论,不需要任何审问。” “是的,拉尔夫讲师。” 两人挺直腰,异口同声地大声回答。 门轻轻关上。 罗恩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 伊芙独自站在窗边,看着浮空城下,那片她原本打算今天去逛的繁华街道。 那些精致的商铺、流动的人群、热闹的叫卖声,此刻看起来竟如此遥远。 “母亲……” 她的手轻轻按在窗玻璃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等着我。” “我会变强的。” “一定会。” 罗恩走出翡翠小楼时,夕阳已经西沉。 橘红色的余晖洒在曙光港的街道上,给這座古老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街道两旁的魔力灯开始一盏盏亮起,夜市的喧嚣渐渐取代了白日的繁忙。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刚才那场对话带来的情绪波动。 就在這时,怀中的通讯水晶突然震动起来。 关键在于,這次震动的频率极其特殊。 短促、急迫,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强制性。 罗恩皱起眉头,取出水晶。 当水晶的光芒在空中展开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通体漆黑的請柬。 路過的行人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仿佛本能地想要远离這份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邀請。 银色符文缓缓重组,凝结成一段冰冷而公式化的文字: “奉代理站长妮蒂尔·布朗大巫师之命…… 鉴于当前维塔尔前线战局进入关键阶段,深渊观测站需进行战略力量重新调配。 兹通知:所有在中央之地及周边区域、未执行紧急任务的观测站成员。 须于三日后正午,前往第六层空间基站,参加全体战略会议。 缺席者,视为自动放弃观测站编制。 ——深渊观测站执行部” 最后那行字,银色符文变成了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 罗恩盯着請柬,眼神变得深邃。 “战略力量重新调配……” 他在心中咀嚼着這個措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多么冠冕堂皇的說辞。 什么战略调配,本质上就是清洗。 妮蒂尔·布朗這位新晋大巫师,要趁着卡桑德拉失联、权力真空的时机,彻底掌控观测站。 她会清除那些忠于卡桑德拉的力量,安插自己的亲信,重新划分资源和话语权。 而這次强制召集,就是她的第一把火。 罗恩几乎可以预见会议的场景: 妮蒂尔会高坐主位,以“战时需要”为名义,提出一系列看似合理、实则充满私货的议案。 那些试图反对的声音,会被“大局为重”的帽子压下去。 那些试图保持中立的人,会被迫选边站队。 那些曾经站在卡桑德拉一边的势力,将在這场会议中被逐個击破。 真正糟糕的地方在于。 他作为尤特尔教授的学生,又与卡桑德拉关系匪浅,必然会成为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妮蒂尔会试探他的立场,会敲打他的态度,甚至可能会给他設置一些精心设计的陷阱。 逼他表态,逼他站队,逼他交出某些东西作为“投名状”。 “三天……” 罗恩喃喃自语。 他捏紧了手中的黑色請柬。 拒绝? 那等于直接宣告和新任代理站长决裂,等于将自己置于整個观测站体系的对立面。 参加? 那就意味着要踏入一個充满陷阱的战场,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不,我必须去。” 罗恩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這個时候退缩,就意味着被动挨打。 我必须主动进入這個局,才能搞清楚观测站内部真正的权力格局。”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在未来乱局中,找到一條安全的航道。” 夜风吹過,带走了邀請函表面最后一缕魔力。 邀請函化作飞灰,在风中消散。 可那份沉重,却如同千钧巨石,压在罗恩心头。 他仰望夜空。 星辰依然璀璨,可在他眼中,每一颗星星都仿佛变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三天后……” 他向着自己的庄园走去: “那就让我看看,這位新晋大巫师,究竟想玩一场怎样的游戏。” 深夜的书房中,灯火摇曳。 罗恩坐在堆满古籍的书桌前,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他很清楚,在這個敏感时期,任何直接通讯都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火把。 更糟糕的是,這种一遇危机就急于寻求庇护的举动,本身就是软弱的表现。 那些藏在维度帷幕之后的“观众”。 无论是荒诞之王,還是其他同等位阶的存在。 祂们评判一個人的标准,从来都基于其面对困境时展现出的智慧与胆识。 而非求助的速度。 “我需要一把刀。” 罗恩目光落在書架上那些厚重典籍上: “一把藏在鞘中、看似无害,却能在关键时刻割开喉咙的刀。” 他想起了巫师世界中,唯一一個既神圣、又公开,任何势力都不敢轻易染指的领域: 学术界。 這裡是纯粹理性的殿堂。 真理的探讨超越派系,知识的辩论凌驾于权力之上。 即使是大巫师,也必须在学术规则面前低头。 只能用逻辑与证据說话,而非暴力与威胁。 罗恩站起身,从書架上抽出几本關於虚骸构造的专著。 一個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黎明前的最后一刻,当第一缕曙光還未触及地平线时,罗恩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 书桌上,摊开着一份刚刚完成的学术论文摘要。 羊皮纸上的墨迹還未完全干透。 他沒有選擇将其投递给《解构》那样的公开期刊。 那些地方虽然影响力广泛,却也容易被视为哗众取宠。 相反,他启动了自己月曜级巫师身份所附带的特殊权限, 将這份摘要,提交到了一個更高层次、仅对月曜级及以上巫师开放的内部学术平台: “真理庭预印本库”。 這是一個供学者分享前沿构想、寻求合作、发起学术辩论的神圣空间。 其最重要的特性在于: 所有提交的內容,都受到“真理庭”的绝对保护。 任何人,包括大巫师在内,都无权刪除其中的学术观点。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同样学术化的方式进行回应、辩驳、或补充。 這是巫师文明延续几個纪元的铁律: 知识可以被质疑,真理可以被挑战,观点可以被批判。 却唯独不能被暴力所压制。 罗恩深吸一口气,在提交確認符文上按下了手印。 银色光芒从羊皮纸上升腾而起,化作无数细小的符文蝌蚪,钻入空中,消失不见。 他知道,从這一刻起,這份摘要就已经进入了“真理庭”的核心数据库, 被永久记录,永久公开,永久无法被抹除。 而那個经過精心设计、充满双关与暗示的标题。 也将出现在所有有权限访问“预印本库”的巫师眼前: 《關於高压环境下,火焰系不稳定虚骸构体对“歷史遗产”类特殊魔力设施,可能产生结构性侵蚀风险的初步探讨》 這個标题的每一個词,都经過了反复斟酌。 它既要足够学术化,能够通過“真理庭”的形式审查。 又要足够尖锐,让所有知情者都能读懂其中的真实含义。 “火焰系不稳定虚骸构体”。 這個表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指向谁。 妮蒂尔·布朗那无法维持完整人形、只能以深红色烈焰姿态存在的虚骸雏形,在整個巫师世界中都是非常少见的。 称其为“不稳定”,本身就带着挑衅意味。 因为在虚骸构造学中,“不稳定”這個词,往往与“缺陷”、“风险”、“不完善”等负面评价紧密相连。 “高压环境”。 表面上,這是在描述某种极端的物理或魔力條件。 实际上,任何稍有政治敏感度的人,都能读出這是在暗指当前观测站内部那剑拔弩张的权力格局。 “歷史遗产类特殊魔力设施”。 這個表述更加精准。 它直指那些与尤特尔教授的虚骸深度绑定、承载着歷史积淀的观测站核心设施。 特别是那座“下潜装置”。 那是尤特尔倾注毕生心血打造的杰作,也是整個观测站最宝贵的资产之一。 “结构性侵蚀风险”。 這是整篇摘要中最直接的警告。 它暗示,妮蒂尔的火焰属性虚骸,可能会在接触這些精密设施时,产生不可逆的破坏性影响。 从技术层面看,這是一個合理的学术担忧。 毕竟尤特尔的虚骸偏向“稳定”与“记录”; 妮蒂尔的虚骸则代表“燃烧”与“毁灭”。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本质,确实存在兼容性問題。 从政治层面看,這是一记精准的软刀子。 它在公开场合,用最体面的方式,质疑了妮蒂尔接管观测站的合法性与合理性。 最妙的是“初步探讨”這四個字。 它们为罗恩留下了退路。 如果有人质问,他完全可以声称: “這只是一個善意的学术猜想,一次负责任的风险提示。 我提出問題,是希望引发讨论,从而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案。 难道学术界,连提出质疑的自由都沒有了嗎?” 這种辩护,无懈可击。 因为它站在了“学术自由”,這個巫师文明最神圣的原则之上。 任何试图打压這种质疑的行为,反倒会显得心虚和专制。 罗恩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這把刀,已经出鞘了。 虽然,它不会立刻割破任何人的喉咙, 它只会静静地悬在那裡,提醒所有人: 有人在看着,有人在记录着,有人在质疑着。 這份质疑,也受到“真理庭”的神圣保护,永远无法被抹除。 与此同时,流沙之地。 黄沙漫天,如金色帷幕遮蔽了整片天空。 新晋大巫师,萨拉曼达,正静静地站在沙海学派的最高处。 他沒有穿那件标志性的、镶嵌着熔岩纹路的院长袍。 只是一身朴素的、如同当年石匠时期穿着的粗布衣衫。 赤着双脚,踩在滚烫的金属地板上。 那种足以让普通人皮肤烧焦的高温,对他而言,却如清晨露水般温和。 他的目光,穿過层层热浪的扭曲,凝视着远方那无尽的沙丘。 眼神中沒有丝毫突破大巫师应有的喜悦。 只有一种与這片酷烈天地融为一体的沧桑,還有深藏其下的孤独。 就在几個月前,他還挣扎在黯日级巅峰那道看不见的天花板下。 那时的他,已经触摸到了大巫师的门槛,却始终缺少临门一脚的契机。 现在,那股如瀚海般深邃、如星辰般璀璨的力量,在他体内静静流淌。 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整個沙漠的脉搏与自己心跳的共鸣。 這就是大巫师的力量。 超越凡俗,触及规则,足以改写大范围内的现实本身。 萨拉曼达缓缓握拳。 熔岩在指尖汇聚,空气开始燃烧,空间都出现了细小裂纹。 巨人松开拳头,任由那股炽热消散在风中。 他能感受到,那股力量中夹杂着的、熟悉的温和气息。 那是老教授的气息。 “教授……” 他在心中默念。 這份力量,這份更加漫长的生命。 对他来說,与其說是祝福,倒更像是一個精致的牢笼。 一個温柔却残酷的诅咒。 他闭上眼睛,任由记忆的潮水将意识淹沒。 眼前浮现的,是二十五岁之前的生活场景。 每天清晨,妻子会为他准备简单的早餐。 黑面包、羊奶酪、還有一小碗蔬菜汤。 他会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個吻,然后扛着工具,去镇上的采石场工作。 傍晚回家时,孩子们会围着他转圈,用沾满泥土的小手,向他展示今天找到的“宝贝”。 晚餐时,一家人围坐在小小木桌旁。 妻子会抱怨今天市场上的菜价又涨了,孩子们会争论谁找到的石头更漂亮。 他只需要静静地坐在那裡,听着這些琐碎的絮叨,就能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满足。 那时的生活虽然平凡,收入微薄,未来也看不到什么远大前程, 却是他生命中最安稳、最幸福的时光。 直到…… 直到尤特尔教授的到来。 萨拉曼达睁开眼睛,眼眶中有些湿润。 在成就黯日级,就职沙海学派院长前,就已经過去了整整三百年。 他埋葬了好几代人。 从妻子,到儿女,再到孙辈、曾孙…… 他亲手为每一個人立下墓碑,在每一座坟前跪下,泣不成声。 现在,他获得了大巫师的力量,寿命至少還有两千年。 足够他再埋葬数十代子孙。 足够他看着整個家族的血脉,在漫长岁月中稀释、消散。 最终只剩下传說中那個“曾经有位先祖成为了大巫师”的模糊记忆。 “這哪裡是祝福……” 萨拉曼达声音沙哑得如同风沙在石壁上的摩擦: “這明明是最温柔、也最残酷的刑罚。” “让你变得强大,却无法用這份强大,去改变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就在這时,一道微弱的魔力波动,打断了他的沉思。 那是一份来自“真理庭预印本库”的自动推送。 其中某個人的發佈,被他标为了最高级别的提醒。 萨拉曼达挥了挥手。 空气中浮现出一個半透明光幕,上面显示着那篇刚刚提交的论文摘要。 当他的目光落在标题上时,瞳孔微微收缩。 《關於高压环境下,火焰系不稳定虚骸构体对“歷史遗产“类特殊魔力设施,产生结构性侵蚀风险的初步探讨》 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這篇摘要的真正含义。 妮蒂尔。 观测站。 尤特尔老师留下的遗产。 還有罗恩。 “這小子” 萨拉曼达露出欣慰的笑容。 当初這個年轻人在流沙之地历练时,自己就暗中给予了不少照顾。 那时他虽然是院长,地位不低,却远谈不上如今晋升大巫师后這般超然。 他之所以愿意照拂罗恩,一方面是因为這孩子确实天赋惊人。 另一方面,则是他总能在罗恩身上,看到自己孩子们年轻时的影子。 聪明、有冲劲、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 那种生命力,那种不甘平凡的火焰,曾经也在他儿女们眼中燃烧過。 可惜時間這把刀,最终還是将那些火焰一個個斩灭了。 现在,他将罗恩视作需要看护的晚辈。 就像当年他看护自己的孩子们那样。 而且,罗恩還是尤特尔老师生前最后的、也是寄予厚望最高的学生。 萨拉曼达仍记得,在老师离去前的那次密语传讯。 银色光芒中,尤特尔虚弱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不舍: “萨拉曼达,你虽然力量本质极其暴烈,却有一颗难得的宽厚之心。” “罗恩那孩子,天赋是够了,可他走的路太险了。” “他会遇到很多困难,很多危险。” “我這個做老师的,却只能陪他走這么远。” “所以.看在我的面子上,如果那孩子有困难,尽量拉他一把。” 那是老教授对他的嘱托。 也是一位即将离世的长辈,对晚辈最后的关怀。 萨拉曼达当时握着通讯水晶,喉咙哽咽,半天說不出话。 最后只是用力点头,声音沙哑地答应: “教授,您放心。” “只要我萨拉曼达還活着,就不会让他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