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往事,往事
“老爷在担心公子嗎?”
“今夜之后,沒有公子了,只有老祖。”
冯继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說一個跟自己沒什么关系的事实,老管家心头一颤,不敢再說话,他是经历過曹家劫难的老人,无比清楚当年的旧事。
“你說,我做错了嗎?”
有福挑灯的手抖了抖,嘴唇动了动,沒敢說话。
冯继祖也不在意,咧嘴一笑,“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从小他们就告诉我家族为重,为了家族必要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牺牲,我的人生被牺牲了,我最爱的人也被牺牲了,他们都不觉得他们做错了。”
“那么,我也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让他们为這個家族作出应有的牺牲和贡献,以一群酒囊饭袋,家族米虫换一個外天地大高手坐镇冯家,我觉得很值,這也是为了家族好。”
有福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眼角余光看到了冯继祖脸上那疯狂的病态笑容。
‘曾几何时,老爷脸上也有一個不一样的笑容,那笑容纯净温暖。’
那时候的冯继祖還很年轻,在炼器一道上天赋卓绝,家传的武学与之相比略显逊色,但却远超同辈青杰,几乎全郡的年青一代都相信,那时候的冯继祖有望在三十岁之前踏足五景武罡境,成为家族的守护者。
当时冯家掌权的還不是冯继祖這一支,百年传承的家族,内部的权力倾轧已经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为了稳固嫡系的传承,他在所有家族掌权者的默认下被牺牲了,先是中毒,断了武道晋升之路,又在家族的安排下闪电般完成了联姻。
二十岁的冯继祖,早早的便开始行走江湖,他志不在家族,也不愿回来看他们的勾心斗角,一直在江湖中漂泊,直到遇到了那個在江湖中一人一剑荡平青栾山山匪,英姿飒爽的女少镖主,那還是冯继祖人生中第一心动。
也是最后一次心动,她不是什么江湖中为人所追捧的美人,模样儿在冯继祖所见女子中,只能算得上中上,可就是這么一個女子,让他彻底沦陷。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感情上也是,顺利得让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一样,两人私定终身,虽无夫妻之名,却已有夫妻之实。
那天接到家族传信,久在外漂泊的冯继祖還是回去了,他打算跟家裡交代一切,迎娶心上人。
大婚确实进行了,只是与他成婚的是家族安排的另一個女人,在他還沒来得及把一切交代清楚的时候,他的武道晋升之路就断了,沒了修为的他,又如何能反抗得了家族的安排。
可即便是到了這個时候,他依旧笑得温暖,他顺从着家族的安排,只为了能短暂获得信任,逃出冯家。
断然隔绝了那道来自冯家重重高墙深处的感应,那裡是家族的禁地,据說家族初代老祖就沉眠在那,他是家族之中天分最高,技艺最精湛的炼器师,能微弱感应到来自那裡的同宗同源气息。
冯继祖大婚之后第一次走出家门已经距离她们分开整整七個月了,他沒有片刻犹豫,星夜兼程赶往约定的地点。
却沒有见到心上人,有人說她来過,枯等两個月后离开了。
他沒有气馁,辗转到了镖局,却连镖局的大门都进不去,险些被往日一起把酒言欢的镖师们打死,若不是看他修为全无,收了手,估计会被真的打死。
原来,自他离开之后,那個英姿飒爽的姑娘,就有了身孕,在得知他冯继祖回家大婚以后,還是带着最后的希望,去了约定的地方,他无法想法那個带着身孕的女子在那两個月中经历了什么。
事情的最后,那個英姿飒爽的女人,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自杀了。
冯继祖的眸子裡失去了神采,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也就是从那以后,冯继祖的笑容再沒温暖過。
再后来,他进禁地,引出被困的初代老祖,然后告诉那些往日裡让他为家族作出牺牲的族人们:他们为家族作出牺牲的时候到了。
血亲祭炼,成就了家族老祖,根本就沒有什么宝兵之争,也沒有什么高修相助,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老祖练成《血偃术》,偃师术对应为人,血偃术对应为鬼。
偃师术請‘神’御敌,血偃术以鬼御人,所御之人称之为血傀儡或者活傀儡。
血偃术对血傀儡有着极高的要求,需要特定的生辰、体质,又分为一阴一阳,借助阴傀儡只能在夜间出沒,白天对傀儡的控制会减弱,阳傀儡则是正好相反,有了阴阳傀儡方可重见天日,真正的御人出世。
過往的一切在有福脑海中一闪而逝,年纪大了,人就容易怀念過去。
而人做了错事,为了让坚定自己的信念,会给這件事情赋予一個意义,比如为了家族,并为之去做更多的他自己都认识到了的错事!
冯家遭劫后一样,冯继祖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三天,出来后就取了個小妾。
他的第一個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冯代昌,生下来的目的就是成为阴傀儡,毕竟要找一個完美时辰的傀儡,太难了,以冯家的力量,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這個时代,很多人连自己哪天生下都不知道,何况生辰。
時間一点点過去,冯继祖眼眸裡恢复了神采。
重整精神,“准备迎接老祖出关吧。”
就在這时候,一声龙吟自深红院子裡响起,刺破长夜,金色的光辉荡清血雾,那條金红色的巨龙在院子上空盘旋片刻,一头扎进了院子裡,再无声息。
冯继祖脸上的笑容凝固,心中忽的一空,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像是整個人生空了一块,而自己正在跌进无底的深渊之中,那种窒息感压得他快喘不過气来。
“老爷,老爷!您沒事吧?”
有福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快,有福,快過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冯继祖并不是指派管家有福過去,而是自己率先跑了過去,有福提着灯笼紧随其后,一边跑還一边說着:“老爷,慢点,老爷,您慢点!”
时光就像回到了三十多年前,有福也是這样追赶在冯继祖身后,只是当初的少爷变成了老爷,其他的仿佛一切都沒变。
那扇原本几個武林好手都沒能拉开的大门被冯继祖這個沒了修为的人一掌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周身泛着金色光辉的男人,阴风呼啸,袈裟猎猎。
金色毫光照见大半個院子,一红一黑两個青年躺在地上,正面对着院门的方向,令人感觉诡异的是,两人的脸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一缕红雾从正屋大堂射出,犹如一個正在涨大的气泡一样,顷刻间就拔到高空,血色巨影笼罩住大半個老院,从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那红雾的上方,是张人脸。
那是一张与冯继祖有着几分相像的脸,只是更显苍老,须眉飘飘,灯笼般的红色巨眼俯视下方法海,身体部分那翻腾的红雾彰显着這老鬼此刻胸中的怒火。
“你敢毁我宝躯,我要将你的灵魂拘出,日夜以阴火煅烧,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声音在小小的空间内炸开,犹如九天震雷。
那巨大的血躯卷了過来,扑面而来的血腥和恶臭令人作呕,曹安毫不怀疑被那血躯卷中会不会死,沒看那边上沒及时逃掉的武林好手,血躯掠過,血肉直接脱离,一具白骨支撑不住也随即倒下。
法海面色怡然不惧,一扭腰,扯开了胸前的结。
“不知天高地厚,還在這逞威,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袈裟!!”
一條红影飘過,却是法海手中的袈裟飞了出去,堪堪裹住他身子的袈裟迎风涨大,在血躯到来之前,竟是完全盖過了血躯,将其卷了起来。
阵阵惨叫声中,袈裟逐渐收拢,漫天青烟激射而出,在空中直接化为虚无。
法海行走于袈裟之上,随着袈裟落地,再次穿到了身上,而那老鬼显然已经化为虚无了。
眼中所见一切,彻底粉碎了冯继祖心中最后的幻想,他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量一般,瘫软在门口。
“老祖!!”
有福跟了上来,沒敢說话,也沒敢去扶,弓着腰,挑着灯,至少照亮了冯继祖面前几步的范围。
法海径直走上前来,龙行虎步,气态卓然,忽的停下脚步,双目如电,偏過头。
杀气凌然,“哼,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当即就要一步踏出,曹安急忙摆手,“還沒死嗎?”
“另有妖孽!”
“算了!”
但法海根本不理会,两步踏出,整個人足尖一点,就已经登上了屋顶,那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曹安沒想過這样的情形,一掌探出,“收!”
法海尚未来得及远去,身形在半空中化为一尊傀儡,倒飞回曹安大袖中。
不知是谁,取来了火把,点燃了整個院子的庭燎,一時間火光曳曳,整個中庭大院亮如白昼,玄诚尚未从那震撼之中回過神来,老和尚慧通一脸期待的上前双手死死拉住曹安的胳膊。
“告诉贫僧,曹道友,那位可是我佛门高修?”
曹安从慧通的眼中看到了崇拜,点点头,“他的确是佛门高修。”
是佛门高修,但不算你们的。
慧通哈哈大笑,“贫僧就知道,贫僧就知道!一定是!如此神通,当真令人心驰神往,吾辈的路還长!!哈哈。”
“曹哥!”
看着身边的沈重,得!法海第一次出镜,斩获两個迷弟。
玄诚笑了笑,指着前方正屋的位置,“去看看?”
“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