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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赵氏贵人(下)

作者:血红
老教士正死死盯着這些铠甲士,猛不丁的,镇魂咒宛如一道无形阴雷,悄然落在了他脑海中。他手中银铃骤然爆开,他脖颈上挂着的一枚镶嵌了小小宝石的圣母徽章,更是‘啪’的一下裂成了七八片。 在银铃冲击下,神智略有点迷糊的铠甲士们齐声怒吼:“邪魔!” 他们顾不得挥剑,肩膀上几個金属匣子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气爆一圈圈迸发,一支支短小的金属弩箭激射而出,密密麻麻笼罩了老教士和他身边的小修女们。 老教士被刑天鲤的暗算震得七窍溅血,迟迟沒能回過神来。 几個小修女白皙的皮肤一阵蠕动,粘稠的胶质从毛孔中涌出,正要化为人形大虫子一般的形态,刑天鲤一不做二不休,心脏中大鼎微微震荡,又给她们一人轰了一记镇魂咒。 神魂之力凝成无形印玺,带着森森道韵重重砸下。 几個小修女還沒来得及变身,七窍中点点鲜血喷溅,齐齐哀鸣一声,踉跄着四散摔倒。 ‘噗嗤’声不绝于耳,铠甲士们放出的弩矢贯穿了老教士和小修女们的身体,力道极大的弩矢透体而過,带起了一條條长长的血箭。 “仁慈的圣母啊!”老教士终于回過神来,他仰天高呼,从袖子裡掏出了一支细小的针管,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脖颈。粘稠的药液迅速注入体内,老教士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几個小修女也掏出了救命的针剂狠狠扎进脖颈,浑身是血的跟在了老教士身后。 铠甲士们低沉嘶吼,正要追杀,老教士身后,数十名教士已摩拳擦掌迎了上来。 眼看双方就要在镇子中心区域爆发一场大战,刑天鲤猛地拔出了身后巡检司汉子的配枪,朝着天空一口气射光了六发子弹。 “诸位尊敬的先生们,請你们记住,這裡是小龙湫镇,是我大玉朝的国土。”刑天鲤冷声道:“你们在我們的国土上爆发战争,是不是有点過分?” 几名铠甲士猛地看向了刑天鲤,一名铠甲士怪笑道:“弱者沒有资格提出要求。” 又是一阵枪声响起,李魁胜带着大队人马杀了過来,他双手各持一杆大口径双筒猎枪,凶神恶煞般骂骂咧咧:“来,打,打,谁先动手,老子就帮着另一边打他!” “来,动手啊!谁动手,老子保管他在小龙湫镇混不下去!” 铠甲士们目光森冷的盯着李魁胜,他们身体不动,但是各处关节处喷出的高压气流频率越来越高,声音越来越刺耳。 突然间,四面八方,以李老板、孙员外等人带头,镇民们齐齐发出了愤怒的呼喝声。 “异端,滚!” “滚出镇子!” 起初只有数十人在喧哗,渐渐地,四面八方汇聚過来的镇民越来越多,上百人,数百人,上千人,数千人……到了最后,好似整個小龙湫镇的镇民都在怒吼,都在咆哮,都在恶狠狠的指着铠甲士们。 饶是這些镇民无力对這些重甲包裹的铠甲士造成任何威胁,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這些刚刚被老教士的精神攻击弄得精神衰弱的铠甲士们,在如雷如涛的怒吼声中,脸色骤然发白,不自主的一步一步不断后退。 如此退了数十步,這些铠甲士齐齐呐喊,转過身去,冲开了身后那些放弃了武器的武装护卫,一溜烟的窜向了码头,窜回了两條靠近岸边的内河炮艇。 英吉士的舰船缓缓离岸,逐渐离开了视线所及。 有一條内河炮艇离开编队,全速朝着南方行进。 刑天鲤知道,這是去平海城送信去了。无论是昨夜他们遇袭,又或者乔姆斯被圣母教收服,這一来一去,等到平海城英吉士总领馆收到信息,做出决定,這又是好几天時間。 轻轻一拍脑袋,刑天鲤低声嘟囔:“嗯,這世道,有电报的。但是,是有线电报,只在那些大城市,少量安装,大龙湫县這种乡下地方,其实并沒有。” “不過,起码可以消停几天了吧?”李魁胜看着那條向南方全力奔驰的炮艇,用力抓了抓脑袋:“這几天,可把老子给折腾坏了。這都是,什么事啊?” ‘突突突’,湖面上,两條拖船拖拽着两溜货船,满载着神态麻木、一脸疲累的男女,缓缓的驶了過来。拖船上,有神色阴戾的汉子大声叫唤,岸上,几個英吉士人带着大群武装护卫圈住了码头,一群力夫已经准备好了箩筐,裡面塞满了大块大块的煤炭。 银铃声响起,刚刚被弩矢打得和筛子一样,注射了保命药剂狼狈逃窜的老教士,又带着人,带着浩浩荡荡的镇民涌了上来。 乔姆斯在大声嚎叫。 岸上几個负责的英吉士人顿时乱了分寸,那些武装护卫更是抱起手,远远的站在了一旁。 力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样缩去了一旁。 面色微微有点发白的老教士摇晃着银铃,大声嚷嚷:“迷途的孩子们,你们的苦难,即将终结。這裡,将成为你们新的家园。” 两條拖船拖拽着长长的船队靠岸,押送的汉子们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态狂热的镇民们已经跳到了岸边浅水中,七手八脚的拖拽着货船上的男女,将身体虚弱的他们硬拽下船,强行拉着他们上了岸。 “孩子们,欢迎回到至高仁慈的圣母,为你们安排的栖息地。” 老教士手中银铃摇晃得越来越快,‘叮铃铃’铃声随风飘出老远,那些原本就被长途运输折腾得筋疲力尽的男女们,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就服从了老教士。 他们慢吞吞的下了船,缓缓的趟過浅水,浑浑噩噩的行到了岸上。 几個小修女拎着造型精致的小香炉,站在了码头上风处。风吹過,白烟带着淡淡的香气四溢,上岸的男女们心中最后一点忧虑也被洗涤得干干净净。他们麻木、憔悴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极欢喜的笑容,枯涩的眸子裡也渐渐的有了光。 刑天鲤冲了過去,冲到了老教士面前:“你们,想要做什么?” 老教士眸光温和的看着刑天鲤:“孩子,圣母的恩悯落在了你的身上,我正在顺从圣母的意志,帮助你。看啊,按照大玉朝的制度,只要這個镇子的人口超過五万,就能新设一县。” “如果這裡的人口能够增长超過一百万,就能新设一郡。” “人口越多,你的权力越大,你未来可以带给我們的帮助就越大。”老教士微笑道:“我們先成全你,然后,你成全我們。最终,我們在圣母的圣恩中,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們并肩前行,风雨同舟,世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我們将圣母的荣耀传播四方!” “你们在挑起战争!”刑天鲤怒道:“你们在故意的挑起战争。英吉士人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从西北弄来這么多人。你们在這裡,截胡?” 老教士无所谓的摊开了双手:“如果他们想要战争,我們并不畏惧,我們甚至会欢迎战争的降临。为了让圣母的荣耀普照大地,战争和死亡,总是不可避免的。” 刑天鲤周身杀意萦绕。 老教士感受到了刑天鲤身上近乎实质的杀意,他轻笑道:“孩子,你沒弄清楚一件事情。你错估了,我們在這件事情上的决心。” “你沒有杀死我的能力。” “就算有,你杀了我,又有什么用呢?会有比我地位更高,更强大的我主的仆人,带着更多的教友来到這裡,继续我沒能完成的事情!” 老教士笑得很灿烂:“沒人可以阻止這一切。” 刑天鲤想起了织造处那些太监的诉求,他咬牙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英吉士人贩运人口,哪裡妨碍你们了?” 老教士目光森森的看着刑天鲤。 沉吟一阵,老教士轻轻晃了晃银铃:“好吧,我可以告诉你。” “英吉士王国贩卖人口,我們并不在乎。哪怕他们将這些人,全部杀死,我們也不在乎。但是英吉士王国将這些健康的男人、女人,送去他们身后的那個势力,成为他们的人力补充,這件事情,我們必须阻止!” 刑天鲤呼吸微微一滞。 英吉士王国背后的势力?号称极西百国第一强国的英吉士,他们背后還有势力么? 那個势力,需要补充健康的男人和女人? 刑天鲤很干脆的问出了這個問題:“英吉士王国背后,還有人?” 老教士笑得异常的高深莫测:“他们身后,当然有人。不然呢?你以为,就凭借他们自身,可以在六十年前,进行所谓的‘文明复兴’,发动所谓的‘工业革命’?” “六十年前,真是一個黑暗的年代啊。” “一夜之间,他们掌握了蒸汽机,他们掌握了铁路,他们更掌握了火炮和燧发步枪。于是,教会的力量,就在一夜之间被彻底颠覆,曾经唯唯诺诺的国王和皇帝们,胆敢昂首挺胸的站在教皇陛下的面前!” “甚至……”老教士的面皮变得赤红一片,他的声音变得高亢而激进:“甚至,他们胆敢亵渎圣母的荣耀。” “但是,圣母的神威,远不是凡人所能想象。”老教士傲然道:“就在教会即将沉沦之时,圣母降下神迹。” 老教士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刑天鲤的手腕:“孩子,接受洗礼,成为我主的信徒吧。你将会见识到,一個崭新的,你完全无法想象的,‘真正辉煌’的世界!” 刑天鲤手腕一振,摆开了老教士的手握,他冷声道:“圣母教背后,也有人吧?你们来小龙湫镇,搞得這裡乌烟瘴气的,就是受他们指使,来這裡破坏英吉士的人口运输?嗯,他们,相互是敌人?” 老教士沉默。 他轻轻摇晃着银铃,過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点头:“真是聪敏的孩子,你真应该成为我主的信徒。你,很有潜力,你身上,充斥着神恩的光辉。你必须成为我主的信徒,或者,你会在我主的愤怒下彻底化为灰烬。” 刑天鲤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高空中,突然有极尖锐高亢的鹰啼声传来。這鹰啼声宛如金石裂空,带着一股莫名的通透劲儿。刑天鲤都觉得灵台紫府微微一缩,老教士摇晃银铃的节奏更是骤然一乱,甚至眸光一阵散乱,显然被這鹰啼声冲击到了精神。 刑天鲤微微抬头,瞳孔微凝。 就在码头上空,两只通体莹白如雪,喙子和爪子却好似纯银一般灿烂的异种海东青,正张开翅膀极速盘旋。它们离地大概二十几丈,一双金灿灿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老教士,不时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骤然间,一只海东青猛地收起翅膀,化为一道白光飞掠而下,一只足足有成年人巴掌大小,锋利如刀的鹰爪带起一缕破空声,狠狠抓向了老教士的天灵盖。 刑天鲤迅速向一旁退了两步。 這两只海东青,身上气息颇为怪异,似乎有一点点道韵灵动,却又似是而非。当這只俯冲的海东青急速逼近的时候,刑天鲤神魂扫過它的身体,惊骇的发现,這厮的肉身简直强得有点离谱。 斜刺裡一点白芒激射,一名黑袍教士手一点,一根骨刺激射,直奔俯冲的海东青射去。 這海东青一声尖啸,爪子狠狠一挥,‘呛琅’一声,火星点点,骨刺被它一爪子拍得粉碎,而這海东青也被巨力震荡,再也无力俯冲,双翅张开,一個扑腾,极其傲然的盘旋而起,带起一道狂风,又急冲回了空中。 两只海东青齐齐鸣叫,高亢的鹰啼声穿透力惊人,随风飘飘荡荡传出了老远。 远处,湖面上,几点帆影乘风而来。 很莫名,一大早的,小雁荡湖上湖风不大,那几点帆影沒能借道什么风力,却好似飞鸟一样,极轻盈的贴着湖面翱翔而来。初见时,帆影還在十裡地外,不多时,点点锦帆就到了面前! 這是三條首尾长达四十丈许,通体用雪白的异木制成,外部還浮雕了一层浅浅的珍禽、奇花纹样的大船。每條船上,都有三根高高的桅杆,高挂的船帆在阳光下反射出瑰丽的华光,那船帆骇然是用极品的锦缎制成! 三條木船的甲板上,三三两两站着好些男女。 他们一個個男的英俊,女的俏美,男子身穿黑色锦袍,女子身穿白色锦袍,袍子尽是一般制式,圆领的宽袍大袖,腰间扎着金质、玉质的腰带,锦袍上以浅色的丝线,刺绣出了百花纹样。 最前面的一條木船,船头上赫然站着一名身高五尺六寸(185厘米),身着紫色锦袍,一头长发用一根紫色缎带,简单的挽了個发髻,通体贵气逼人的年轻女子。 這女子的紫色锦袍上,赫然用浅紫色的丝线,绣了一條正在翻江倒海的无角螭龙。 在女子身后,站着十几名身高六尺开外,体格极其壮硕,好似铁墩子一般雄壮的男子。這些男子神色阴冷,眸光冷厉,站在高高的船头俯瞰下方众人,莫名给人一种屠夫俯瞰牲口的冷漠感。 這是一群杀胚。 刑天鲤暗自道。 目光扫過三條通体莹白的木船,刑天鲤看到三條木船正中的桅杆顶部,赫然挂着一面小小的旗帜,同样是锦缎制成,四周装饰以日月星辰、江海波纹图案,中间饰以一條神态慵懒的团龙纹样。 旗帜正中,用浅黄色的丝线,用瘦金体字样,织出了一個小小的‘赵’字! 刑天鲤眸子裡幽光浮动。 沒看错,正是瘦金体,一笔一划,灵动瘦劲,至瘦却不失其肉,有着极鲜明、极独特的美感。刑天鲤前辈子在洞府中苦修时,穷极无聊,也是模仿過一段瘦金体的字帖的。 只是,瘦金体這字体,一旦和‘赵’字联系起来,其蕴意,总是不怎么好。 刚刚扑击老教士的海东青长声鸣叫,一個翻滚,收起翅膀,落向了第一條木船的船头。它们好似多大的委屈一般,冲着船头的紫袍女子就是一阵鸣叫不休。 紫袍女子带着一丝慵懒之意,朝着刑天鲤這边望了過来。 她的身后,一名身穿蓝袍,高過六尺,面皮发赤,下颌处蓄了一部三寸短须,看上去颇为神武的男子猛地上前两步,厉声呵斥道:“哪家不知道死活的贱种,胆敢伤咱家主子的爱宠?滚出来,乖乖受死罢!” 如此神武不凡的男子,声音却是又尖又细,带着一股子奇异的阴柔劲儿。 刑天鲤激灵灵打了個寒颤——长胡子的太监?這是何等奇葩罕见的品种! “唷,给脸不要脸是吧?做了事情,不敢站出来?呵,本来就是死你一個就够啦,现在嘛,嘿嘿,可要连累你的九族喽!”神武男子‘咯咯’怪笑,两只海东青同时尖声鸣叫,他的目光骤然落在了老教士身上。 老教士一头黄发,两颗蓝眼颇为醒目。 神武男子的脸色微微一变:“果然是蛮夷贱婢,上不得台面下三滥玩意儿……什么时候,這神州大地上,连你们這种贱种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行走了?” 刑天鲤悚然——這话,似乎话裡有话! 老教士已经气的面皮发青,他用力摇晃银铃,高呼道:“仁慈的圣母啊,原谅這些愚昧的罪人罢!” 紫袍女子轻轻看了老教士一眼,轻描淡写的一挥手:“杀了吧。区区蛮夷贱婢,值得和他们呱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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