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三圣入命(下) 作者:血红 ‘哗啦啦’! 人皮书卷猛地张开,呼吸间就膨胀百裡,书页上,无数扭曲狰狞,好似鬼怪面庞一样的文字急速闪烁,从老妇人体内冲出的阴魂之力疯狂的被书卷吸收,顿时一行行古怪的文字迅速亮起,有亿万书生诵读经卷的‘嗡嗡’声绵绵而起。 刑天鲤只是朝着那书卷看了一眼,就骤然头昏眼花,金仙仙魂好似被人用天雷闷锤狠狠的锤了一下,他布在灵台紫府上,抵挡四面八方无垠混沌,护持自家仙魂的剑阵,也是‘咣当’一声巨响,一條條剑光不断崩裂,整個剑阵几乎一击而溃。 那书页上…… 那书页…… 那书…… 刑天鲤一口老血喷出,浑身每個毛孔都开始往外冒黑血。 一滴滴黑血滚荡,迅速化为一個個比芝麻粒還要微小,身穿黑色儒衫的读书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手舞足蹈,‘叽叽喳喳’,开始争论各种典籍中的問題。 刑天鲤身不由己,完全无法自控的去聆听這些自家精血所化的读书人的争论。 “日出东方,日出而大,日中而热,清晨而黄昏,孰近乎?孰远乎?” 无数小小读书人在争吵,刑天鲤从那浑浊的讨论声中,勉强听到了這么一句,他顿时一個激灵,這內容,不是《两小儿辩日》的內容么? 下一瞬,他就看到,几個围在一起,争论清早、正午,日头哪时近哪时远的小小读书人,突然拔剑而起,‘咔嚓’几下,就杀了個五脏崩裂、脑袋乱飞。 更有一小小读书人,一把抓起被自己杀死的书生脏腑,大口大口的吞咽了下去。于是,他小小的,比芝麻粒還要小的身躯,弹指间就膨胀了好几圈。 這读书人顿时嬉笑:“近乎?远乎?进我腹中,则大近也!” 刑天鲤身上,数以万计的小小读书人齐齐口出狂言,各种污秽、狂悖、有违圣道的乱七八糟的话语如潮水一样翻滚,他们纷纷拔出佩剑,朝着身边的小书生杀了過去。 “妙哉,和你辩论什么?杀了你,你的道理就是错的。” “是极,是极,杀光天下读书人,只剩我一人时,我的道理,就是圣人教化。” “哈哈哈,杀,杀,杀,杀光天下读书人,焚尽天下经卷典籍,我一人独尊!” 刑天鲤皮肤上,数以万计的小小读书人顿时杀得血流成河,他们疯狂的扑在那些被自己击杀的读书人身上,三两口就将他们的五脏六腑吞了下去,于是,他们的身躯就开始急速膨胀。 一切发生得這么快。 以刑天鲤的修为,他居然都沒能反应過来,也就是一弹指的功夫,他身上数万小小的读书就已经相互吞噬殆尽,一名遍体漆黑,浑身散发出刺鼻血腥味,身高和刑天鲤等高,看不清五官容貌的读书人,就這么活生生的站在了刑天鲤面前。 這厮站在刑天鲤面前,手持利剑,狠狠指着刑天鲤问道:“来,背书,给夫子我背书,所谓……所谓……嗯,所谓什么来着?我应该问你什么?” 刑天鲤向后退了一步。 如此诡邪的事情……眼前這個家伙,可是数万刑天鲤鲜血所话的读书人相互厮杀吞噬而生,他的身躯,完全是由刑天鲤的精血凝成。 所以,他应该算是,刑天鲤的……分身? 但是,刑天鲤沒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的,和自己相似的气息。毫无联系,刑天鲤根本无法感知它的气息,更无法感知它的所思所想,它究竟想要說什么、做什么。 金钵盂迅速化为青萍剑,刑天鲤厉声道:“贫道怎知你想要问什么?” 那面容模糊,遍体漆黑的书生疯狂大笑:“哈哈哈,你沒能答上来,你就,该死……” 举起右手长剑,這书生猛地一剑捅进了自己的小腹。 ‘噗嗤’一声,剧痛袭来。 刑天鲤根本沒弄清发生了什么,他的小腹上,就被破开了一個洞穿的伤口,鲜血如箭,喷溅而出。 刑天鲤只觉小腹伤口处剧痛难当,更有可怖的邪力侵入身体,脑海中好似有一千万只鸭子在乱糟糟的给他背诵各种稀奇古怪的诗词歌赋。 “离离山上花……” “黑掌拨白波……” “我欲乘猪归去……” “蓦然砍首,那鬼却在灯火阑珊处……” 刑天鲤又是一口老血喷出——這一次,他是被气得。他前世,可是一個标准的文科生,各种典籍,诗词歌赋,也不知道背诵了多少。這些文明传承的东西,在他心中,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 這些诗词歌赋,却被這些邪异,如此糟践了? ‘嗡’! 一千万只鸭子乱糟糟的背诵古怪的、稀糟的诗词歌赋,其巨大的声浪从刑天鲤小腹处的伤口中喷薄而出,化为一道恐怖的洪流,直冲他灵台紫府。 刑天鲤一個不查,灵台紫府上,扶持仙魂的剑阵轰然崩解。 侥幸,有他之前凝聚的,那九座最原初形态的青铜巨鼎,一個個高达千丈,通体散发出磅礴神光,按照九宫方位强行镇压在他仙魂上。一道道诡异的声波不断涌入,却全都被九口剧烈震荡的巨鼎挡在了外面,丝毫沒能靠近他的仙魂。 下一瞬,灵台紫府外,无垠混沌剧烈震荡,无数黑漆漆的触手腾空而起,朝着那无形无迹的声浪汹涌而来,恶狠狠朝着那一波波声浪缠绕绞杀。 邪力对撞邪力,绵绵声波骤然显出本态,分明是一支支颀长无比,血淋淋的黑色手指——這长长的手指上密布无数扭曲的古怪文字,编著了一篇篇离经叛道的邪典秘文,密密麻麻的从四面八方绞杀向了刑天鲤的仙魂。 黑色触手和白色手指狠狠对撞。 一声巨响,黑白二色强光迸溅,大片黑色触手和白色手指齐齐炸成了漫天浮离的光点。刑天鲤仙魂上九口青铜巨鼎狠狠一吸,顿时漫天光点悉数被吸纳进去,一番熔炼后,尽化为极纯正的灵魂本源融入仙魂。 那黑色触手也就罢了,這是刑天鲤的老朋友了。 被熔炼的黑色触手,除了极精纯的灵魂本源,根本提炼不出任何旁的东西,這些黑色触手,其实颇为‘空白’。 而這白色手指所化的光点中,居然還蕴藏了无数大道碎片。 那扭曲的、邪异的、嘈杂而污秽的读书声消失了,变成了一道极清朗,极平和的声音,一字一句,向刑天鲤阐述天地的产生,阐述宇宙的运转,阐述大道的组成。 每一片白色碎片中,只能提炼出一句两句大道伦音。 但是被九口青铜巨鼎吸纳的白色碎片何止万亿之多? 绵绵密密的大道伦音,哪怕只是只鳞片爪,汇聚起来后,也凝成了一條明澈如天河的洪流,高悬灵台紫府之上,倒卷下无数條瑞气,和刑天鲤的仙魂逐次融合。 而小腹的伤口依旧,无穷邪力依然化为嘈杂的读书声,绵绵不绝的涌向灵台紫府。 无垠混沌也好似护食的野狗,疯狂的和不断袭来的邪力抗衡,双方打得是不可开交,却谁也无法奈何谁,最终就便宜了刑天鲤。 那面容模糊的书生朝着刑天鲤上下张望了一阵,突然怒骂道:“混账东西,你是学生,我是先生……” “先生给学生磕头,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书生丢下手上长剑,猛地跪倒在地,冲着刑天鲤‘咣咣咣’就是三個响头。 刑天鲤哪裡敢受他的响头?谁知道這是什么歹毒的咒法攻击? 身形一晃,捂着肚皮上流血的伤口,刑天鲤腾挪开了数十裡。 那书生突然嘶声长笑:“哈,小小顽童,焉敢无礼?先生给你磕头,你居然敢避开?你简直就乱了天理纲常,你该死!” ‘你该死’三個字刚出口,刑天鲤的心、肝、肺就是一阵剧痛,三处要命的内脏上,凭空冒出了三個拳头粗细的透明窟窿……可怖的邪力汹涌而入,‘嗡嗡嗡’嘈杂无比的读书声浩浩荡荡,疯狂袭向灵台紫府。 于是,无垠混沌再次震荡,更多的黑色触手腾空。 刑天鲤大口大口的吐着血,活见鬼了……這等诡异的攻击方式,哪怕《原始巫经》都是死气沉沉的沒做任何提示,很显然,這等攻伐方式,甚至超出了《原始巫经》的理解范畴。 于是,刑天鲤转身就走,一個闪烁就到了黑鸢身边。 “道友,還不走,真想死在這裡么?” 黑鸢极警惕的看着刑天鲤,尤其是看着他小腹上那個還在不断飙血的透明窟窿——让黑鸢无语的是,刑天鲤伤口处不断有血水流淌出来,刚刚滑落尺许,就被无形的力量卷起,直接顺着他身上的三百六十处命穴,又被吞回了体内。 “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鸢压低了声音:“你怎看出的,那些黑日巫卫使用了替死的手段?你可知道,被你逼得自蹈死路的死老婆子,是什么人?” 刑天鲤沒回答。 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三轮黑日齐齐爆出可怖的光芒。 之前被书卷逼退的六女尼重现,它们变得越发狰狞丑恶,背后生出了巨大的肉翅,带着滔天血光直扑向了浑身都几乎燃烧殆尽,只有无穷尽阴魂之力疯狂涌出的老妇人。 而那天空,巨大的黑色拂尘也再次冒了出来,体积增大了十倍不止,原本细如游丝的一條條丝线,变成了小手指粗细,越发能清晰看到起扭曲的,好似勉强撸平的小肠一般的结构——血淋淋,带着刺鼻腥臭味,无数這般粗细、蠕动的拂尘须子,伴随着极难听的诵经声,从天空狠狠的卷了下来。 刑天鲤体内邪力涌动,他莫名的朝着那六大女尼,朝着那天空高悬的黑色拂尘看了一眼,他就大口吐血。 他的左胸莫名酥痒,胸口一团血肉蠕动,直接硬生生凸起,凝成了一尊三寸高下,生得雪白粉嫩,长相清丽娇艳,浑身都带着滔天魅惑之意的小尼姑。 這团刑天鲤血肉凝成的小尼姑身躯扭动,不断发出各种不堪入耳的怪异声音,渐渐的做出了一些匪夷所思,让刑天鲤毛骨悚然的古怪动作。 于是,就有阴火从刑天鲤浑身毛孔侵入,向他的精血汇聚之根蔓延了過去。 刑天鲤一声闷哼,体内精纯磅礴的盘古精血宛如一颗颗小炸弹,被那阴火一燎,直接引爆。就看他皮肤下大片血肉不断炸开,直炸得他血肉模糊,然后血气急速委顿,被那阴火溶蚀于无形。 還不等刑天鲤作出应对之策,他皮肤下面,无数毛细血管,就好似那黑色拂尘的须子一样,突然延展开来。一條條极细的血管撕开皮肤,自行钻出,疯狂滋生,弹指间,刑天鲤皮肤下面,数十万根极细的毛细血管凸起,极速生长到数十裡长短。 他整個人就变成了一個巨大的毛线团,一根根青黑色的血管蠕动着,朝着四面八方乱扎。 ‘嗤嗤’声不绝于耳,密集的血管狠狠扎在下方大地上,生生将地面扎出了无数细小的窟窿,血管挥动之间,更是将大地撕开了无数條极细的裂痕。 刑天鲤眼角一阵阵抽搐。 好可怕的血肉异变之力。 這般邪力,让如斯脆弱的毛细血管拥有了如此可怕的破坏力,這对肉身的改造,這对肉身之力的控制,简直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一声长啸,通天御灵幡一卷,千万被刑天鲤慑服的僵尸纷纷沒入通天御灵幡中。 手中金钵盂一跳,金光灿灿急速转化为一片明净的白光——净世白莲再现,一片清澈清凉、极度清洁的白光从头顶洒下,冲着刑天鲤一阵乱刷。 ‘嗤’! 這可怖的异变血管,還有那对刑天鲤精血造成了极大损耗的血肉异变小尼姑,端的是遇到了克星,净世白莲白光所過之处,无数條极细的血管纷纷干瘪,萎缩,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娇俏艳丽的三寸小尼姑,也被白光冲得干干净净。 唯有小腹上那一处洞穿的伤口,刑天鲤操控净世白莲避开了它。 继续伤着吧,邪力继续涌动罢? 无垠混沌和那可怕邪力正在对撞,最终一切好处都是刑天鲤的。 所以,哪怕小腹上有個洞穿的窟窿,看上去颇为狰狞可怖,哪怕這個伤口源源不断带给了刑天鲤巨大的痛苦,他依旧保留了這個伤口。 黑鸢在怒骂:“蠢货,你要死,不要拖着我……不要直视黑月,這点禁忌,你都不知道么?平日裡也就罢了,在這個疯癫婆子豁出去命的时候,黑月之力凝聚一点,最是要命啊!” 话音未落,三道黑光从天而降,命中了已经将肉身彻底燃烧殆尽,原地只剩下一团极其庞大的阴魂聚合体在疯狂燃烧的老妇人。 老妇人一声惨嚎,随后欢天喜地的大吼起来:“大罗至境,本座……” ‘咔嚓’一声,老妇人的阴魂聚合体被生生劈成了三团,她惊怒交集的嘶吼着:“不,不,不,我只献祭一個,我只向你们一人献祭……你们不要,不要……” 三团分裂的阴魂聚合体迅速分开,弹指间相互远离了百裡左右。 黑光爆开,黑鸢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逃!” 刑天鲤一声长啸,手中净世白莲骤然化为一尊遍体都是日月星辰图样,古朴、磅礴、充满不可思议至尊神圣之气的古钟。 這口古钟一声轰鸣,顿时他和黑鸢身边星光缭绕,不可思议的时空之力弥漫开来,生生在被黑光凝固的虚空中,破开了一條极细小的缝隙,带着黑鸢生生掏出了万裡之外。 仓促之中,刑天鲤猛地回头。 他看到,三团被撕裂的阴魂聚合体蠕动,扭曲,变成了三條似人非人、高有千丈,极度扭曲可怖的身影。 一僧、一道、一儒。 刑天鲤看着那扭曲的身影,就感觉,他们好似三個金属铸成,然后被生生烧红的大字,正是‘僧’、‘道’、‘儒’三個字……他们带着可怖的高温,刑天鲤冲着他们看了一眼,那烧红的烙铁就飞扑而来,在他的仙魂上、在他的肉身上,疯狂的烙印了一番。 其实他沒能看清那三條黑影究竟是何等装束,是何等模样。 只是他看到他们,肉身和仙魂就同时被狠狠的烫了一眼,他好似看到了三個大字,三個符号,三個清晰无比的概念就這么悬浮在空中。 他甚至莫名的明白了,這三尊可怖邪异的来历。 当年,古三家的联军,浩浩荡荡进入這一方世界,所有被毁灭的佛修、道修和儒修,数以百万计的大能修士的血和肉、神和灵、精和魂,与某种可怖的不可思议的域外存在莫名融合,再被這一方世界先天生成,還在孕育的三大太阴星君的胚胎融合…… 多方造化凑巧,這才生成了這三道可怕的大家伙。 他们就這么悬浮在空中,肆无忌惮的向四周散发出自己的气息……阴森,扭曲,恐怖,狰狞……沒有意志,沒有欲望,沒有善恶,只有纯粹的变异和毁灭的本能。 他们存在,并沒有意义。 他们存在,并沒有目的。 他们存在,只是代表毁灭,他们就是‘毁灭’。 刑天鲤跑得极快。 但是,他们更快。 整個阿兹特城,就這么消失了。城内超過两亿的生灵,就這么无声无息的泯灭。阿兹特城被湮灭,原地留下了一個极其圆润,极其光滑的,直径千裡的硕大圆坑。 天空,三轮黑日中的可怖身影消失了。 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巨响,刑天鲤突然一口血喷出……他眼珠几乎从眼眶裡跳了出来——那三道可怕的存在,他们居然直接出现在了刑天鲤的脑海中。 灵台紫府外,无边混沌中,三道庞大的黑影顶天立地,脚踏混沌,不断向四周散发出无铸的毁灭和变异的磅礴大道波动。 刑天鲤惊得魂飞天外。 他们,怎能,强行进入自己的身躯? 自己到底是哪裡,什么地方,吸引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