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肮脏人心(上) 作者:血红 东国神州。 焚天城中。 曾经的大玉朝皇城,自从皇帝崩了,太后逃了,刑天鲤在這裡屠了几個‘我大清’的老鬼,将其送入通天御灵幡后,刑天狡、刑天犼两位老爷子,带着刑天睚眦等刑天氏精锐,第一時間接管了這裡。 有大巫出手,曾经被破坏的痕迹,在短時間内被填平。城池,乡镇,街坊市井,也都快速恢复。东国神州的百姓,和刑天鲤前世的那個东方古国一般,有着极强韧的生命力,也沒多久時間,焚天城,還有周边地区,就已经变得生机勃勃,更胜往昔。 焚天城中,各处钟楼、鼓楼、城门楼子,還有皇城高处,乃至各处大户人家的高楼之巅,一面面兽皮鞣制而成,上面用兽血绘制了各色巫纹,充满了洪荒粗狂气息的家族旗帜,在风中微微晃荡着。 一波波若有若无的巫力波动向四周扩散开来,這些家族旗帜,在无形中,将焚天城划分出了各家的地盘。 平民百姓,自然感受不到這其中的区别。 唯有古三家中,那些有着一定修为的人,才能认出這些巫纹代表了哪個家族,才能確認,哪一处街坊、哪一條街道,甚至是那一座酒楼、哪一处豪宅,现在是归属哪一家的势力护持。 大街上,一队一队身穿新式制服,背着长枪的士卒,排着整齐的队伍,缓步巡弋。 天地末法,古三家出世的族人不多,如今负责把守焚天城的军队,正是相柳白蝰和李魁胜组织的白莲教大军,服用了刑天鲤提供的巫丹后,重新整编、整训得来。 相比大玉朝曾经的京营祸害、衙役败类,這些新军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 是以市井的繁荣景象,超過当年大玉朝皇帝、太后還在位时何止数倍?而百姓们的精气神,更是抖擞了不少,无论男女老幼,一個個都笑容灿烂,满怀欢喜。 突然间,城中两條主干道交叉的十字街口,一队新军大踏步行来,三两下就将几個捆得严严实实的青皮无赖按倒在地,干净爽利的扒掉了他们的裤子。 一名小军官手持公文,站在十字街口正中,大声向四周迅速围上来的百姓宣告這些青皮无赖的罪行——放在大玉朝掌控天下的时候,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事,不就是几個人喝多了两碗猫尿,跑去踹寡妇门,当着街坊的面,捏了两把寡妇的胸脯么? 但是现在嘛…… 几個孔武有力的士兵,拎着沉甸甸的水火无情棍走了上来,在四周百姓们近乎歇斯底裡的欢呼声中,在几個青皮无赖惨绝人寰的哭喊求饶中,‘砰砰砰’就是二十棍结结实实的打了下去。 实打实,毫无放水的二十棍打下,這些青皮无赖的屁股被打得稀烂,血流了一地都是。 小军官宣布,二十棍只是小戒,這些青皮无赖,還要拢共向被欺辱的寡妇赔偿一百两纹银,然后被送去北面山岭,劳役植树、栽培山林两年! 百姓哗然,一個個疯狂的鼓掌叫好。 在大玉朝的官老爷们治理天下的时候,這些青皮无赖,就是压在百姓们头上的一座大山,多少人被他们欺辱得家破人亡,却根本无人理会。 甚至百姓们自己都觉得,区区一寡妇,不要說被人踹门,被人捏了两把胸脯,這点小事,有沒有真個被人抱上床去,能算得了什么?但是真沒想到,這些占领了焚天城的新军,居然真正会为老百姓做主到這等程度。 短短数月時間,焚天城内的城狐社鼠,几乎被一扫而空。 甚至,大姑娘小媳妇的,平日裡也都敢放心大胆的上街溜达了,就算天昏暗的时候,行走在小巷裡,也都不用担心被无赖混混们给嚯嚯了! 有那学過几本书,懂几句词儿的老夫子扯着嗓子直嚷嚷:“此乃圣人平天下之相啊……各位兵爷,你们的大将军,啥时候登基称帝啊?咱们老百姓,期待圣君,已经无数年哩!” 百姓再次哗然,一個個满面是笑,无比期待的看着這些精气神都和当年大玉朝京营祸害们迥然不同的新军士兵。 另外一條街道上。 一架西陆风格,通体用贵重木材打造,车门上挂着大型徽章,车窗窗框更是镶嵌了大量金银花纹,通体流光溢彩、华美异常的四轮马车,因为行驶速度较快,一家伙撞倒了一個走路颤巍巍的老人。 一名身穿华服,红发绿眼的西陆老爷从车窗裡探出头来,极其不耐烦的朝着那老人指了一指,用极其肮脏的西陆话大声咒骂。 马车前后,簇拥着十几骑护卫,其中几名分明是东国长相的男子也是厉声咒骂:“混账东西,惊扰了参赞大人,你是想死么?老家伙,滚远点,否则一张帖子,将你全家送进大牢裡,让你全家生死两难!” 這位西陆老爷,赫然是极西百国中,某国驻东国大使馆的参赞大员。 放在往日裡,不要說撞倒一個老人,就算是撞死了几個,又如何?按照大玉朝官老爷们的秉性,被撞死的老家伙的家裡,還要给参赞老爷们赔偿一笔天价的精神损失费,甚至要将家裡长得俊俏的童男、少女送入参赞老爷的府邸,否则定然是家破人亡的。 但是现在么……时代不一样了啊,参赞老爷。 尖锐的警笛声响起,大街前后两端,两队荷枪实弹的巡逻士兵狂奔了過来,抡起沉甸甸的枪托,冲着這些护卫就是一通爆锤。 三两下的功夫,十几個护卫根本来不及掏出武器,就被這些服用了巫丹,起码有着上万斤力量的新军战士打得大口吐血倒地。 尊贵、矜持、骄傲、狂妄的参赞老爷,则是犹如死猪一样,从华丽的马车中硬生生被拖拽了下来……在四面八方焚天城百姓们惊讶、不可置信,再到近乎狂热的目光中,参赞老爷被当街扒掉了裤衩子,露出了白生生犹如淹死的死尸一般,却又弥补了痤疮和杨梅大疮的大屁股蛋。 有士兵从路边的包子铺裡,借了两根近三尺长的枣木擀面杖出来,抡起沉甸甸的擀面杖,冲着参赞老爷的大屁股蛋就是一通爆锤。 四面八方,伴随着‘啪啪啪’的爆锤声,所有目睹這一切的焚天城百姓,一個個疯狂的鼓掌、跺脚,甚至有人撕开衣襟,袒露胸膛,满脸热泪狂喷,近乎不能自已,几乎要以头抢地以表达自家的雀跃之情。 有那读书人,开始从大玉朝的开国老祖玉猞猁开始,按照大玉朝的皇帝谱系表,挨個咒骂起来……一直骂道已经是一個死鬼的末代皇帝。 嘿,多少年了嘿。 自从這些西陆的洋老爷们,仗着枪炮尖锐,一路打到焚天城下,直接干掉了焚天城的京营精锐,焚天城的百姓们,被這些洋老爷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這些洋老爷,一個個都是脑壳有病的。 他们喜歡祸害人。 他们喜歡祸害百姓家的那些沒成年的。 你說,他们喜歡祸害那些生得漂亮的少女,老百姓们大抵還能接受吧? 他们脑壳,真的是有病的。 這些来自西陆的洋老爷们,他们居然最喜歡祸害的,不是那些水灵灵的丫头,而是那些长得俊俏的童男——但是在东国這样传统、保守,极度重男轻女的国度,男丁,那是一個家庭传宗接代的指望,真正是命根子一样的存在! 就为了這档子破事,過去数十年,焚天城,乃至焚天城周边,无论是升斗小民,還是殷实人家,甚至是一些书香门第的大族,都有童男莫名失踪,最终线索,全都指向了這些洋老爷的豪宅府邸! 数十年時間,被嚯嚯掉的童男,就焚天城各处衙门中案卷中汇总的数字,总数大抵在二十万以上! 二十万! 多少善良百姓,为了自家孩儿,哭天喊地,却求告无门,甚至有人激愤之下,采取了激烈手段求一個公平,却最终满门尽灭? 斑斑血泪,难以金属。 洋人罪愆,罄竹难书。 可是大玉朝的官老爷们,管過么? 管個屁! 多少官老爷们,甚至主动帮着洋老爷们物色俊俏的童男童女,直接送去洋老爷的府邸中,为的就是求洋老爷们,从指头缝裡漏一点西陆贸易的油水,或者帮自己在上司面前好生美言几句? 可今日! 不,不仅仅是今日,最近几個月,多少曾经骄狂不可一世的洋老爷们,被新军给处置了? 有百姓极狂热的大声嚷嚷:“圣人降世,海晏河清……诸位兵爷,你们大将军,什么时候登基哪?” 类似這般的事情,在偌大的焚天城各处,不断上演。 這些新军士兵们,哪怕只是处理一個最不起眼的,在大街上用小刀片割钱包的小蟊贼,都能引发百姓们狂热的欢呼——百姓们错非找不到這些新军的大将军究竟是谁,身处何方,他们简直就要自家绣了龙袍,将那位大将军推上皇位了。 麾下有如此爱民如子、为民做主的军队,這個皇帝,他不当,谁当? 焚天城,正中心的十字路口。 两條宽达一裡主干道交错处。 路边一座酒楼,一楼临街,最不起眼的方桌旁,相柳白蝰和李魁胜相对而坐,认真的看着街上鼓噪喧哗的百姓。 无他。 一名年纪不轻,衣衫颇为陈旧,身上也很有点邋遢的老妇人,行走在路上,突然双手捂着喉咙,就這么倒了下去。 巡逻的新军中,一名生得白白净净,颇为甜美的女兵,当即对老人施加急救,不顾老人身上肮脏,口对口的帮老人从喉咙裡,将堵塞气管的痰液吸了出来…… 百姓们,简直疯魔了。 這办事情,哪怕是自家血亲子女,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這般斯文、白净、俏丽的……女兵——众人口中的‘兵爷’,高高在上的兵爷,居然会为了一個市井底层的老婆子,做到如此地步? 百姓,鼓噪,跺脚,鼓掌,欢呼,大片大片的百姓跪倒在地,向那女兵不断磕头,吓得那女兵也跪在了地上,向他们還礼不迭。 于是,恶性循环就此诞生。 女兵磕一個,百姓们磕两個,女兵吓得‘嗷嗷’大哭,越发勤勉的磕头行礼……和女兵一并巡逻的士兵们也浑身僵硬,一個個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這般情状。 他们在军营中接受整编、整训的时候,上级军官,也沒告诉他们,這般状况该如何是好啊? 相柳白蝰端起酒碗,‘咕咚’就是一大口。 他叹了一口气,向着李魁胜欢笑道:“老李,可曾想過,我們也有今日?” 李魁胜抹了一把脸上的大胡子,斜了相柳白蝰一眼:“啥?你說啥?什么叫做,我們也有今日?” 李魁胜看似一條粗豪无文的莽汉,实则是一個粗中有细,甚至堪称心思细腻的灵秀人儿——否则的话,当年那般情形,刑天鲤的老爹刑天通明,如何会将自家妻儿托付给李魁胜? 李魁胜又如何能,如何肯,在小龙湫镇,将刑天鲤安安稳稳的养大成人? 他也端起酒碗,‘咕咚’就是一大口:“你所谓的‘今日’,是指,今日焚天城的百姓们如斯欢笑,如此安居,還是說,我們如今拥有的‘风光’,甚至是這支军队,還有這支军队带来的……‘权柄’?” 相柳白蝰沒想到,李魁胜会如此率直的說出這番话。 他沉吟了片刻,缓缓问道:“你当年,为何加入新军?” 此处‘新军’,指的是当年大玉朝太后還在位的时候,所谓的新政,编组的那支新军。刑天鲤的父亲刑天通明,就是那支新军中,黑婆罗洲远征军的分舰队长! 李魁胜眨巴了一阵眼睛,沉声道:“为了……为了……换一番新天地?” 相柳白蝰笑了:“就是說,你加入新军,是为了改天换地,改朝换代?” 李魁胜忙摇头:“這话,可不对,总教头,改天换地,和改朝换代,可是两码事……老子当年加入新军,不過是心头憋着一口气,就觉得,咱们东国百姓,祖宗都是风光過的,虽然家境一时破落了,却也不能被西陆蛮夷,欺负上门啊!” “咱只是想要挺直了腰杆子,让自家的父老乡亲,换一种活法!” 相柳白蝰点了点头:“還是为了改朝换代嘛。” 李魁胜就不說话了,他给自己满了一碗酒,‘哧溜’一口,吸了一小口。从面前的瓷碟裡,抓了两颗油炸花生塞进嘴裡,李魁胜咀嚼了一阵子,又‘哧溜’喝了一小口酒。然后,又是两颗花生米,又是一小口。 一碗老酒,以李魁胜的酒量,一口就能干掉的。 這一碗老酒,李魁胜‘哧溜了’足足十八口,這才将碗中最后一滴酒水吞了下去。他重重的放下酒碗,直勾勾的盯着相柳白蝰:“想說点啥?你說罢。你想要做皇帝?” 李魁胜笑得极灿烂:“不是我說,上面那些人不开口,你?” 李魁胜指了指天,轻轻的摇了摇头:“你做不成皇帝,老子也不想封候拜将……這天下,大抵是要太平了罢?等真正的太平了……” 扳着手指头,李魁胜数落道:“咱老李,难哪,年纪一大把了,還是一老光棍……嘿,幸好,老子有個好侄儿,老子下半辈子的开销,是一点都不愁了。” “嗯,弄個七品知县的官衔罢?应该是沒問題的。” “弄個七品知县的官衔,每日裡呢,打开衙门,升堂断案,给老百姓撑腰做主,每日裡找三五個不开眼的地主老财、土豪劣绅,狠狠地抽他们的板子。” “然后呢,讨一個正妻,五六個小妾,再来十几個通房丫鬟……嘿,要是老子的老腰還撑得住,外面再养七八房外室……青楼裡,再包四五六個花魁!” “然后啊,让她们给老子拼命的生娃。” “老子沒什么兄弟姐妹,老李家就剩俺老李一個人了……老子要给老李家开枝散叶哪……得有十八個男丁,为老子传承香火。” “当然,老子肯定不能只生十八個,這也忒看不起俺老李了……当年啊,黑婆罗洲那么多手足兄弟,都死在了那鬼地方。好些兄弟,家裡也沒兄弟姐妹的,死的时候,還沒有成亲呢?甚至都沒下過窑子!” “咱老李啊,得多生他几百個,尽可能的,给那些袍泽兄弟,都過继一個大胖小子!” 李魁胜‘嘿嘿嘿’笑得极其龌龊:“以前,老子還发愁,生那么多,怎么养得起哦……但是,老子有個好侄儿,通天的本事,帮咱老李养几千個儿子孙子的,算什么?那都是他的兄弟、侄儿嘛!” 相柳白蝰的面皮一阵阵的发黑。 混账李魁胜。 你是真的一條筋的粗线條老农思想呢? 還是在给老子装聋作哑呢? 看看外面市井的动静。 看看那些百姓的欢呼。 此情此景,如此情势,你给老子說,你人生的最高理想,就是去做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每天找一群倒霉蛋打板子玩? 然后,就是去拼命的播种,拼命的生娃? 相柳白蝰深深吸气,然后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咱们侄儿,刑天鲤,有通天的本事……老李啊,你說得沒错,通天的本事!” 李魁胜收敛了笑容:“老子的侄儿,和你有干系么?” 相柳白蝰微笑道:“咱们是兄弟,你的侄儿,自然就是我的侄儿……或者,他可以变成我的亲侄儿……我相柳家的当家主說了,相柳家血脉最纯正的适龄族女,一共八百七十二人,他要,都可以嫁给他。” 李魁胜瞪大了眼睛:“你们,還要不要脸?至于么?” 天空,有七彩玄光出现。 无数百姓齐齐抬起头来,一個個惊骇万分的看着天空一片一片宛如琉璃水晶一样剔透,通体七彩的华美云霞。 焚天城各处,一個又一個来自古三家的高手纷纷腾空。 他们惊骇,更是惊喜的深深吸气。 虚空中,丝丝缕缕的太初之炁,正绵绵而生,更有肉眼可见,宛如杏花春雨一样的太初之炁,顺着风,从西方不断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