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风暴成型(下) 作者:血红 槐公岭,山不大,却是真正的江东名山。 這山么,东西走向,绵延七八百裡,南北最宽处不過三十来裡地,中间有一段,更是被连通小雁荡湖的泾水截断,泾水两岸,大片地带只能算是丘陵,连小山包都算不上的。 槐公岭的主峰老槐山,就在万国租界的北面,山不高,也就是一百五六十丈,也就是五六裡方圆的這么一座小山包儿。 這山之所以有名,就是在那山巅上,残留了一根近乎石化的老树桩子! 這树桩子啊,如今高只有三尺许,直径却有三十丈,几乎整個山头,都被這根巨大的树桩子占满。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這么粗大的一根树桩子,当年這老树還活着的时候,是如此的摩天凌云,是如何的枝叶婆娑。 也不知道是哪一年遭了劫,這老树崩碎,只剩下了這么一根树桩。 偏偏天道轮回,自有一线生机。 如今這老树桩子中心位置,不知道何年何月,又发了一支新芽,如今也已经生长成一颗三人合抱粗细的老槐树。 這老槐树更得一桩奇异——无论四季,无论烈日暴晒還是大雪压顶,這老槐树的枝叶四季葱茏,青翠依然,从无凋零枯萎之事。 是以,這槐公岭,這老槐山,是闻名江东,甚至有人将這山,将這树,是为平海城的地脉龙穴,将這颗老槐树当做了风水祖树。 刑天鲤带着一伙易多利人,一路溜溜达达的逃进了老槐山周边的山区。 黄梅天刚過,槐公岭内草木繁茂,大片树荫洒落,行走在山间,遍体阴凉,颇为舒适。如果不是身后裡许外,有人叫骂咆哮,真和郊游差不多了。 江东地带的山,都是温柔的。 一座座小山包儿,就和少女的酥胸一般,坡度温软而细腻,绵绵起伏,行走之时,无论上山下山,都是惬意轻松,并无多少耗费。 刑天鲤带着人,翻過了七八個小山包,后方的追兵越发繁众,一眼望去,身穿各色衣裳的追兵,已经超過一万人——其中過半是凌乱的帮派之人,剩下小半,就是身穿铁灰色制服的圣诺曼军队,以及身穿漆黑长袍,腰间悬挂长剑的圣母教裁决堂的裁决教士们! 有猎犬的叫声远远传来。 有银铃的‘叮铃’声飘忽不定。 刑天鲤带着人,循着草丛中的一些暗记快步疾走,他们走過之处并无异状,但是在他们身后,不断有追兵碰触了各色埋伏,不时发出一声低沉的爆炸声,炸起一根根烟柱,大片泥土和草叶被炸得高高飞起。 行进间,刑天鲤突然朝着斜刺裡,距离大概有三裡远的一座小山包看了一眼。 那边,有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 冰冷,无情,充满了强烈恶意。 這种气息,很熟悉,刑天鲤稍稍思索,就想起,這就是前些天晚上,在泾水伏杀圣诺曼和圣母教援兵的时候,那头比特犬给他的感觉。 那头自带一颗清洁型小当量核弹,发现不对就果断自爆的金属疙瘩! 刑天鲤的嘴角抽了抽。 那头比特犬,還有同类?而且,居然又已经盯上了自己? 啧,想当然是有同类的——這么高端的造物,怎可能只有一头?连小型核弹都冒出来了,如果沒有无线通讯之类的手段,刑天鲤是不信的。 搞不好,他的长相,他的姓名,他的一些基本档案,如今都已经躺在了某些人的案头,甚至他的名字,都已经出现在了某些追杀令上! 這种恶意的气息,不止一道。 刑天鲤一边疾走,一边认真分辨,在那小山头浓密的草木中,如此气息,一共三道。其中两道给他的感觉,和那日的比特犬差不多;而有一道气息,让他莫名的头皮发麻,心脏一阵阵的急速跳动,浑身好似過电一样鸡皮疙瘩直冒。 很强大。 很危险。 刑天鲤刚刚呼出一口气,天空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鹰啼。 這声音,倒是有点像赵青苘的那两头海东青……但是一抬头,刑天鲤发现,发出這鹰啼声的,赫然是一头在离地三五十丈的高度盘旋的,羽毛略带苍翠色,翼展大概只有两尺左右,左右翅膀各有三根翎毛碧绿如玉,眼眸和爪子都呈现出青铜色的华丽鸟儿。 這鸟……刑天鲤认不出祂的品种。 好似鹰,头上却又长了三根修长的羽冠,尾巴上更有六條长长的,比翼展還要长出一倍有余的金绿色长羽,好似极乐鸟一般华丽辉煌的长羽。 非常美丽,宛如梦幻一般的鸟儿。 但是這鸟就在刑天鲤的头顶盘旋,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好似见到了杀父仇人一样死死盯着他。 這鸟儿给刑天鲤的感觉,也很熟悉。 祂就在這么低的空中盘旋,但是除了刑天鲤,哪怕同样有人听到了祂的鸣叫声,居然沒人抬头看祂一眼。 存在感极低。 低到近乎虚幻一般。 甚至,以刑天鲤的修为,他朝着這鸟儿多看了两眼,都觉得這鸟儿的身形,好似融入了天空璀璨的阳光,和天空,和流云,和阳光很自然,很和谐的融为一体。 祂的存在感就更加的稀薄了。 那條大丹犬——刑天鲤突然惊醒,這鸟儿的气机,和那大丹犬几乎一模一样。那么大條大狗子,藏在草丛中的时候,刑天鲤也是好容易才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這支鸟儿的存在感,比那大丹犬更加微弱。 似乎是察觉到了刑天鲤的目光,這鸟儿猛地一振翅膀,向上稍稍拔高了十几丈的高度,然后一個斜切风,快速从刑天鲤头顶划過,朝着数裡外的另外一座山头急速飞了過去。 刑天鲤目光紧随着這鸟儿的身影落向了那一座山头,源自血脉的强大目力,让他惊鸿一瞥,看到那山头的一株大树下,有一道窈窕的身影一闪而逝。 在那身影旁边,隐隐可见一條油光水滑的狗子紧跟着窜进了草丛。 换成正常人,他们肉眼根本不可能捕捉到這道身影的存在,也就是刑天鲤這具肉身的血脉殊异,带给了他超乎寻常的强悍目力,他才能在那百分之一個弹指的瞬间,窥到了這道身影。 女人,窈窕而优美的女人。 刑天鲤将這道身影的轮廓默默记下,随手朝着身后乱放了两枪。后方追兵太秘籍,犹如潮水一样淹過了一座座小山包,法璐仕的步枪做工又极精良,射程几达两裡地。刑天鲤胡乱打了两枪,惨嗥声中,就有两個冲在最前面的东云巡捕胸口飙血,倒在了地上。 “老板好枪法!”卷发男子急忙溜须:“您若是在我們老家,一定是山裡面最顶尖的猎人!” 刑天鲤干笑了一声。 刚刚他可真沒瞄准,就是瞎打的,谁知道那两個急于立功的东云巡捕撞在了子弹上? 真难为他们了,個子這么娇小,两條腿儿不過两尺长,怎么跑得這么快,冲在了這么前面? 银铃声阵阵,一股奇异的力量混在银铃声中飘出。原本风和日丽的山林,莫名就带上了几丝邪诡之气。寻常人感知不到,刑天鲤却觉得,天空的阳光都骤然暗了三分,附近山林的气温在缓慢的下降,附近草丛中的虫蛇之类,都在匆忙的窜回巢穴。 风也变得凌乱了。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视线可及之处,一蓬蓬草丛好似被龙卷风卷着,好些长长的草叶都打起了卷儿。随风飘来的银铃声,也变成了从四面八方飘忽而来,并不是单单在身后位置。 一群易多利恶棍用力的甩了甩脑袋,一個面门上有两條交错的十字形伤疤的粗鲁汉子含糊的嘟囔道:“奇怪,我昨夜沒有喝多,怎么有点,头晕呢?” 刑天鲤回头望了一眼。 他看到两名金袍青年已经越過了人群,几乎是脚不沾地的追了上来。在這两個眸光猩红,散发出森森寒意的金袍青年身后,十几名白袍男子,数百名黑袍、褐袍的教士、修女等,连同大量的裁决教士,正以超乎常人的速度猛追。 总算是将這些家伙引出来了。 刑天鲤抿嘴微笑,低声喝道:“加快速度,好像有难缠的人来了……你们,也不想让自己的遗孀去享用你们的酬金吧?” ‘遗孀’两個字,极大的刺激了這群易多利恶棍,一路爬山狂奔的他们,本来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此刻突然不知道从哪裡冒出来的力气,猛地加快了脚步,紧跟在了刑天鲤身边。 刑天鲤朝着刚才那美丽的鸟儿落下的山头看了一眼。 他還记得,在善德坊,被他击杀的白袍教士可是說過,刑天鲤参与了对那些圣诺曼军队和圣母教教士的伏杀——刑天鲤判断,唯一能给那個白袍教士提供這個情报的,唯有那條中途溜走的大丹犬! 這家伙,今天又在山林中出现。 祂们不会给圣母教通风报信罢? 不過,就算祂们通风报信又能怎样?不過是从伏击变成强袭……反正动手的人都是熊山二郎手下的东云浪人,无论伏击還是强袭,死的都是东云人,和刑天鲤有半根毛的关系? 前方左右两個小山包,中间是一條宽有数丈的小河沟。 河水不深,也就是一两尺的模样,水流也不甚急,河道两侧,還有数丈宽的河滩,上面满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或许有顽皮的孩童在河滩上嬉戏過,刑天鲤等人跑過的地方,河滩上,到处都有一堆堆的石块,宛如坟堆一样堆起来的石块。 這些石堆,大的有三五丈方圆,小的也有五六尺宽阔,都是一两尺高下。在這河滩上,這些石头堆倒是莫名的很和谐,一点儿都不突兀。 刑天鲤带着人从這些石头堆中跑了過去,前方是一线儿排开的丘陵,上面草木丰美,因为林木過于葱郁,甚至带着几分森森寒气。 后方追兵狂奔而来,他们嘶吼着闯入了两個小山头之间的小河沟,两侧的河滩不够他们通行,好些人干脆跳下了河道,涉水奔走。 這條河道,盘在两山之间的這一段,长不长,也有两裡多,连同两侧河滩,总宽将近三十丈。等到刑天鲤等人跑出了河道,已经来到前方丘陵边缘时,后方河道内已经满是追兵,太多的人无法在河道中奔走,都已经满溢到了两侧的山腰上。 刑天鲤向前走了数十步,到了十几丈高的小丘陵半腰处,回头,站定,冲着最近已经追到百来丈外的金袍男子轻轻点了点:“你们,還真敢追上来啊?” 两名金袍男子面色骤变,突然腾空跃起。 他们腰间,两條哑光色的金属腰带上,十几颗拇指大小的猩红宝石齐齐闪烁夺目的光芒,无形的力场拖拽着他们向天空疾飞。 但是他们刚刚飞起三丈多高,整條河沟,连同河沟前后老大两片区域,连带着河沟左右的大片山坡齐齐爆开。 金钱的力量,有时候真的是犹如恶魔一般。 尤其是在万国租界,只要你有足够的金钱,你真的可以让那些无法无天的商人,将灵魂都贩卖给你——何况是区区军火呢? 更何况是,在艾美联邦秘密调查局‘阿弥忒’,以及英吉士王国特别调查局的悄悄配合下,刑天鲤施展了惊人的‘钞’能力,沒有耗费半点儿法力,就制造了這一场山崩地裂的大爆炸。 十万斤還是二十万斤炸药? 天知道! 反正刑天鲤沒计数,都是熊山组的东云矮子们,将這些炸药埋在了這裡。 两座高有百多丈的山包,面朝河沟的山坡齐齐崩塌,无数土石崩落滑坡。 河道内,一根根水柱卷着烟火冲天而起,沙滩上,数千個鹅卵石堆齐齐爆开,可怕的冲击波卷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乱崩,将方圆数裡的区域彻底化为地狱。 无数身着各色衣衫的追兵,就在爆炸中支离破碎。 那些追得最热情的圣母教教士、修女,他们手中的银铃在爆炸发生时,齐齐闪出了淡淡的光芒。他们身边,有无形的屏障浮现,他们发出歇斯底裡的嚎叫声,竭尽全力催动精神力,竭力抵挡爆炸的冲击波,以及漫天乱打的鹅卵石。 一個個精神力场好似铁锤下的鸡蛋壳一般破碎,九成九的教士、修女齐齐惨嚎,手中银铃炸开,七窍喷出血水,身躯就在爆炸中化为粉碎。 巨响连连,火光冲天,方圆数裡之地被火光、烟尘彻底淹沒。 两名冲天飞起的金袍男子,他们脚下正好就是一個主要的爆炸点,丧心病狂的东云矮子们,在他们脚下埋了足足一千斤军用炸药。 巨大的火光将两人的身躯整個淹沒,烟火中,隐隐可见淡淡的金光在闪烁。 過了好一会儿,山林中回荡的爆炸声停歇,爆炸造成的烟火尘土逐渐消沉。 河沟断流,两個山头崩塌的山体,将河沟整個淹沒。浮土上,青烟缕缕,连半点儿残肢断臂又或者淋漓的鲜血都看不到,倒是省去了打扫战场的麻烦。 在河沟后方,還有将近一半的追兵,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着恐怖的爆炸现场。 好些江湖中人突然一声怪叫,一個個哭天喊地转身就跑。 而那些身穿铁灰色制服的圣诺曼军人,他们還有将近一千人侥幸沒有冲入河沟,他们在爆炸中幸存了下来。在几名军官的呵斥声中,這些圣诺曼人咬着牙,绷着脸,一字儿排成了散兵线,嘶吼着,朝着刑天鲤所在的丘陵发动了冲锋。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浮土,歪歪斜斜的冲了過来。 刑天鲤身后,丘陵上方,无数矮子蹦跶了出来,他们欢天喜地的嘶吼着,数以千计的枪械齐齐发出轰鸣,乱糟糟的弹雨宛如无数飞蝗,齐齐打向了這些幸存的圣诺曼军人。 熊山二郎身披甲胄,宛如统军的大将军一般,威风凛凛的向前一挥手:“全歼他们!” 于是乎,過万的东云浪人就欢呼着,一边胡乱的打枪,一边朝着那不到千人的圣诺曼正规军发动了冲锋。 熊山二郎兴奋得浑身都在哆嗦。 圣诺曼的正规军啊……這可是极西百国中,排名前三的强国正规军。 如果他能指挥這些浪人,将這不到千人的圣诺曼军队全歼,那么他熊山二郎的大名,势必会记载在东云岛联的史书上! “光宗耀祖,就在今日!”熊山二郎感激涕零的朝着刑天鲤跪了下来:“殿下,都是您的恩赐,让二郎有了今日的造化!” 刑天鲤沒搭理熊山二郎,他极其严肃的看着天空两條悬浮着的人影。 或者說,不能用‘人’来形容。 黑色,有着淡金色條纹,好似甲虫外壳一般材质的厚重甲胄,将他们全身牢牢包裹。原本身高六尺五寸开外的魁梧身躯,此刻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八尺上下(二米六左右)。 他们周身萦绕着无形的力场,浑身還散发出爆炸造成的可怕高温,宛如虫子的面甲上,两颗拳头大小的猩红眼器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眸子裡尽是冷酷到非人的杀意。 “這是,什么啊!”熊山二郎和一众熊山组的头目這才看清了這两個悬浮的家伙,他们莫名的浑身僵硬,看着這两個家伙,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這是低级生命体,面对高阶存在的本能恐惧。 就好像一條剧毒的眼镜王蛇,悄然滑进了一個池塘,于是,所有感受到它气息的青蛙,全都闭上了嘴…… “小子,伱,不仅是有趣,更很大胆啊!” 刑天鲤目光森森看着两個变身的家伙,手指轻轻一弹:“不想死,就打死他们!” 数以千计被震慑的东云人,被刑天鲤一句话惊醒。他们骨子裡的疯狂和兽性突然发作,他们浑然忘我,举起枪械,冲着两人扣动了扳机。 如果侵犯了你的权益,請发邮件至:admin@shuquta,我們会及时刪除侵权內容,谢谢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