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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砚台

作者:辛逍遥
西厢房裡,桑延让在榻上咳嗽不止。

  “你叫他们把书给我送来!咳咳!”

  杜仰熙无奈:“安道兄,沒有人绑你的书,是大夫說你刚刚醒转,不宜操劳——”

  “我再說一遍,我要我的书!你让他们把书還我,闻不到书香,我才真要死了!书,我要我的书!咳咳咳!”

  话音未落,春来指挥着小罗、小姜抬着一担书进来了,笑盈盈道:“二位郎君,娘子嘱咐尽早把书送来,莫耽误了二位温习。娘子還說,学业是要紧,可桑郎君是久病初愈的人,更得顾惜自身,万不可着急啊。”

  桑延让一心扑在书上,忙着查看有沒有缺损,杜仰熙笑道:“你看我說什么来着?替我多谢郦娘子!”

  春来笑笑,行礼后正要带人退出去。這时桑延让翻开了《春秋繁露》第十七卷,翻到最后两页,惊呼:“這是——”

  春来一愣,定睛一看:“哎呀,错了错了,放错了,這不是你的!”

  她上来便要取回,桑延让往后退了一步:“《春秋繁露》第十七卷,我寻遍了相国寺的书市,所有藏本都缺了末尾這两页的,你从哪儿得来的?春来姐,這本书可否暂借两日,我亲手抄完了再還你!”

  春来說:“這我可做不得主,需回去问過我家——”

  杜仰熙說:“问谁?”

  “问我家三娘子。”

  小罗多嘴:“就是比文招亲不成,最后以驴赠你的那位小娘子,那爱吹笛的也是她!”

  春来假意斥责:“嚼舌根!回去告诉娘子,狠狠打你的嘴!”又劈手夺回书:“要借书?待我回去问過三娘子吧!”

  春来走了,桑延让亦步亦趋地跟着,最后回望杜仰熙:“你识得那郦三娘,你快去求她!”

  杜仰熙不乐意:“我和那郦家三娘可有宿怨呢,人家還不把我轰出来?”

  “那我管不着,我要那本书,你快去就是了!”

  杜仰熙苦笑。

  他来到郦家后门,来回踱步,灵药见状奇怪地问:“郎君,您這是——”

  “无端坏人家婚事,此刻還敢登门求书。要求不来,安道那個爱书成痴的脾气,绝计不让人消停!真去求了,我怕得挨上一顿好打!呵,都是你家柴大官人害我!”

  灵药忍不住笑:“苦了郎君了!哎,来了!”

  一顶轿子落在后门,康宁和琼奴走了出来,二人戴着帷帽,手裡拎着大包小包的香材。

  康宁還叮嘱:“還不快些,大姐姐急着要用呢!”

  她们似乎并未注意到杜仰熙,急慌慌进门去了。

  轿子离去了,地上却落下一只小纸包。杜仰熙自然地走上前,打开层层叠叠的包装,裡面裹着一小块其貌不扬的香材。

  灵药好奇:“包得這么宝贝,到底是什么?”

  杜仰熙望向郦家的大门,若有所思。

  翌日,柴安一进院门,发现杜仰熙在院中读书,偶尔会望两眼高墙的方向,当即便沉下脸来。

  范良翰看看那面高墙,又看看被砍掉的树,以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自己表哥。

  柴安若无其事道:“這么冷的天儿,竟跑到外头来读书,怎么,待会儿有客?”

  杜仰熙收了书,掩饰道:“我哪儿有什么客人。屋裡生着炭盆,反叫人昏昏欲睡,外边儿更清醒。二位,裡边儿請!”

  柴安扫了一眼高墙方向,才随众人入内。

  范良翰满脸关切地說:“元明,送来的东西,怎么又退回去了?我好說歹說,還是执意不肯收下!”

  杜仰熙解释:“二位不要误会,桑安道性情狷介古怪,他說此去应考福祸未知,无端受赠凭空折福,這也有個无功不受禄的意思。”

  范良翰失笑:“莫非你们将来都是要做官受禄的,怕我們有所企图?不過是些衣服鞋袜,又不费什么钱财!”

  柴安阻止:“哎,元明他就是這個脾气,他是不愿因外物与你我结交,不亏不欠朋友方能做得长久!君不见,他人虽在這儿住着,也不肯多受郦家分毫呢!”

  杜仰熙道:“還是柴兄了解我,算我沒有白交你這個朋友!”

  柴安失笑:“你呀!”

  几人正在說话,春来走进来,向众人行了礼,将托盘放在桌上。

  “杜郎君,我家三娘子說了,那龙涎香来自大食,客人好容易得了一块,送到香铺来串孔镶玉的,极是贵重。幸蒙郎君拾来归還,解了燃眉之急。郎君高义,无以为谢,仅有一套旧笔墨,写诗画画倒還顺手,望郎君惠存。”

  柴安脸色微微一变,范良翰還浑然不觉,快步上前,举起墨條查看:“哎呀,人都說歙州人潘谷制的墨独步天下,却不知相国寺外头那些‘松丸’、‘狻猊’多是赝品!你瞧,‘墨仙人’制的墨,有他亲手打下的印记,就在這儿!”

  柴安冷冷望着范良翰,范良翰一无所察,又兴致勃勃地去把玩砚台。

  德庆看着不知死活的范良翰,冷汗都下来了。

  柴安說:“容我一观!”

  范良翰把砚台递過去:“這砚台也不似凡品——”

  柴安翻来一瞧,砚台底部刻有一树梅花,還有一首诗句。

  杜仰熙把墨條翻来覆去地看,果然格外心动,但他還是放了回去,正要开口拒绝,春来察言观色:“三娘子還說,原是我家阿郎用過的旧物,久搁蒙尘着实可惜,郎君要是不收,她也只好另以金帛酬谢了!”

  范良翰說:“收下,你捡了贵比黄金的龙涎,她才拿這個来谢,這总不是无功受禄了吧,收了!”

  杜仰熙微笑:“那請春来姐替我谢過三娘子!”

  春来清脆地应了一声是,脸上刚露出個灿烂的笑来,就听见“啪”地一声响起。柴安大为懊悔道:“哎呀,是我不好,竟失手给跌了!”

  春来望着地上跌坏一個角的砚台,当场脸就青了,连连跺脚:“這可是上品澄泥砚呢!”

  范良翰叹息:“哎呀,可惜,太可惜了!表哥,這么好的一方砚,怎的如此不小心!”

  杜仰熙正俯身要捡,柴安快他一步,抢先弯腰捡起砚台来,歉意地說:“杜郎君莫怪,我那儿有一方青州红丝石砚,明日便送来赔你!”

  杜仰熙无言以对。

  柴安一出门,德庆便向他一努嘴:“您瞧!”

  春来正站在西厢门口,将一本书递给桑延让。

  桑延让一看,正是《春秋繁露》第十七卷,惊喜万分說:“春来姐,替我多谢你家三娘子!”

  春来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地瞥了柴安方向一眼,轻哼一声。柴安冷冷扫過,大步离去。

  范良翰更糊涂:“表哥?!无缘无故又甩脸子,慢一步!我有要紧话同你說!”

  郦家后门少见地开着,琼奴正端着一碗剩饭在院裡喂野猫,康宁立在门边笑看。

  柴安在门外停住了,康宁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早已有所预感,却沒有回過头来。

  隔了一道门槛,柴安望着她背影,冷笑一声:“两边下注,小心一无所得,终落得一场空欢喜!”

  丢下這句意味不明的话,他便快步走了。

  德庆从鼻孔裡鄙夷地哼出一声,也跟着去了。

  范良翰追過来,意外驻足:“三姨?”

  康宁這才回身向范良翰行礼,范良翰仓促回礼:“外边儿冷,快回去吧!”

  康宁点头,目送范良翰远去,春来回来复命,眼圈還红红的,一脸委屈的模样。

  琼奴先问:“事儿沒办成嗎?”

  春来控诉道:“原都办成了,谁知那姓柴的竟把好砚给摔了!”

  琼奴吃惊:“摔了?”

  “摔了!”

  琼奴愤然道:“三娘,早說趁其不在行事,免得叫他裹乱。果然此人用心险恶,可惜你刻了大半夜呢!”

  康宁却一笑:“好!摔得好,摔得妙!這一摔,我非但不该怪他,還要多谢他哩!”

  二人愕然。

  潘楼阁子裡,柴安将那方残破的砚台拼起,完整的诗句显露出来:

  春梅杂落雪,发树几花开。真须尽兴饮,仁裡愿同来。

  柴安气得够呛,暗暗咬牙,心想:回文结缘,又以回文相和,好一個情意绵绵!为了杜仰熙這條大鱼,你真舍得费心机啊!

  范良翰這才明白過来:“原来這是三娘她……”

  他捂住嘴,過了一会儿才惊呼:“哦,我明白了,丈母是看上那姓杜的了!难怪!我观其仪表谈吐、人品才学,确是出类拔萃,女儿许了他,說不准将来真成了高官娘子,谁又能不动心呢!表哥,其实今天我来,要替表姨劝你——”

  柴安打断:“要替人說项,請免开尊口!”

  范良翰不管,继续說:“表姨說了,你不中意的,她也不再提起了。只有一户人家,论家资豪富,正与柴家匹配,說起他家女儿,不只幽娴贞静,更与你青梅竹马、志趣相合!她要過了门,可保夫妻和和美美,家族兴旺百年啊!”

  柴安不耐烦听完,起身就走。

  范良翰急了:“哎呀,不是别人,就是那刘八娘啊!”

  柴安站住,诧异地回過身来:“你說谁?”

  “還能有哪個八娘,那個刘塘的女儿,你从小唤作小八妹的!”

  柴安心念急转,突然又坐了回来:“哦,原来是她!”

  “是她!是她!”

  柴安自言自语道:“是啊,怎么把她给忘了!我同小八妹倒有两年不曾见過,正该见见才是啊!”

  范良翰闻之大喜:“好好!表哥你想通了太好了,我這就去告诉表姨,寻机让你们见面!我這就去!你等着我!等我!”

  范良翰說着,欢喜地急奔出去。

  德庆悄悄窥探柴安面色,只听柴安笑了一声:“三娘,這回可怪不得我,分明是天意不肯成全你啊!”

  刘家花厅裡,范良翰在麻袋裡挣扎不已,随后被狠狠丢在地上。

  “你们下去吧!”刘八娘命令。

  小厮松了麻袋口退下,范良翰猛地从麻袋裡挣了出来,滚落在地,迎面便是一双绣鞋。

  他从下往上一望,见是個面容清秀的陌生女子,脱口而出:“我是你们绑来的,娘子要寻上门,你可得为我作证啊!不是我偷溜!”

  刘八娘被他這副滑稽的模样逗地笑出声来。這时,柴安的声音远远传来:“叫你别作弄他,看把人吓的!”

  范良翰一见柴安从屏风后现身,顿时叫嚷起来:“表哥,表哥救我呀!快救我!”

  柴安上去帮他解开绳索,把人扶起来,笑道:“别怕!八妹是好意請你来做客!”

  范良翰不满:“天底下哪儿有這等請客法,吓煞個人!”

  刘八娘說:“范郎君勿恼,听柴大哥說你被嫂子拘在家中看账本,出来一趟不易,怕你不肯来,方出此下策。将来嫂子兴师问罪,只管推奴家身上便是!”

  范良翰沒好气地一抖衣裳:“說得轻巧!娘子要是问起,一個未嫁的小娘子,为何不绑别個,单只绑了你去,平日必有见不得人处,你要我怎么答!怎么答啊你說!”

  刘八娘忍不住又笑。柴安也微笑,郑重道:“表弟,闲话莫提,八娘請你来,可有一桩要事托你呢!”

  范良翰愣住。

  东厢房内,杜仰熙阖上书,摊纸研墨预备作画,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

  桑延让无奈道:“亏了柴郎君,柳大夫确是名医,踏进鬼门关的人也能救回来。可我的病刚好,你倒又咳嗽上了!”

  杜仰熙敲了敲桌上的《春秋繁露》:“還不是为了替你补上這几页,也不知前生欠了你多少债!”

  “正好,我拿去還了!”

  桑延让正欲取书,杜仰熙突然一手按住。桑延让察言观色,突然笑了。

  “好,你去還!你去還!顺便一睹這位郦三娘的真容,也不枉费那动听的笛音!”

  杜仰熙冷哼一声,嫌弃地挥挥手,說:“范家午后還要請我過府作画,我得先起一遍稿,走走走,别扰我!”

  桑延让意外道:“范家?怕不是那郦三娘托词要见你吧!”

  杜仰熙只觉荒谬,摇头失笑,低头继续作画,却又突然抬头:“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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