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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昭雪

作者:辛逍遥
郦家花厅裡,寿华奇怪地问:“四娘,沈大人与官人是商议好了行事,你又是怎么猜到的?”

  好德沒好气道:“我观官人对那谯度的神情语态,似是有些异样,便处处留心。再說大姐姐何等精明谨慎,会轻易答应逃狱之事?你应得越快,此事越有古怪!”

  寿华好笑:“你可别恼。是我請他二人瞒着你和小五,戏真方能唬人呢。”

  好德哼了一声。乐善好奇道:“四姐姐,你說那谯度会认罪嗎?”

  开封府大堂裡,沈慧照下令:“带证见刘在昌、陆盛!”

  听到陆盛這個名字,方玉蝉露出惊骇的神情,等看见活生生的陆盛被两個衙役用椅子抬进来,不敢置信道:“你……你還活着!”

  虚弱的陆盛一看见她,马上别過眼去。谯度也露出惊骇之色。

  沈慧照对谯度說:“谯度,本官既然疑心了你,又怎会放心将重要的人证交给你?”

  薛光看着跪倒在地的刘在昌,神色登时一变,额头冷汗也不禁滚落下来。

  沈慧照发问:“陆盛,堂下所跪方氏,可是将你刺伤之人?”

  陆盛回答:“是。”

  方玉蝉眼泪扑簌簌往下流,一脸绝望。

  陆盛口锋一转:“当夜她见我面容丑陋,不愿与我成婚,竟拔出腰间短匕想要自尽,草民上前阻止,两厢纠缠,才被误伤!”

  方玉蝉赫然抬头望向陆盛。

  沈慧照確認:“是自尽,不是杀人?”

  陆盛声音微弱,却很坚定:“是自尽,不是杀人。”

  沈慧照命令:“方玉蝉,你可听清楚了,還不从实說来!”

  方玉蝉如释重负,难掩激动道:“听清了!听清了!二位大人明鉴,罪女身陷囹圄,求告无门,误信薛光之言,他說九郎已死,陆家势必难饶!只要听他吩咐,构陷沈大人徇私,便替我求得圣上特赦,减等论罪。若是不然,要追究我谋死丈夫、伪疟逃狱两项大罪,将我凌迟处死!”

  黄颖达愤怒至极:“薛光!身为大理寺卿,你胆敢亏法诱供,构陷同僚!”

  薛光冷笑:“一個试图逃狱的死囚,昨日還言之凿凿地指认沈慧照,今日便将一切诿過于我,她的话怎能采信?我不服。”

  沈慧照反驳:“你唆使汴京名医刘在昌下药谋死陆九郎,人赃并获,由不得你不服!”

  “血口喷人!這刘神医妙手回春的手段,我是略有耳闻,彼此却是素昧平生!”薛光转向刘在昌,厉声质问:“谁给你的胆量,污蔑堂堂大理寺卿!”

  刘在昌愤慨:“薛光,要不是你攥住我药堂误害人命的短,我行医救人四十载,为何要谋死自己的病人?沈大人,草民自知罪该万死,所供绝无半句虚言,愿当堂伏法画押,只求大人勿纵了罪魁!”

  薛光心慌已极,色厉内荏:“住口!沈慧照,那小厮茂春是沈家的,买火麻仁的是郦四娘,私纵方氏的是开封府军巡使,個個与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与我有何相干——”

  沈慧照掷地有声:“举证历历,安敢再辩!我收买得了一個,难道能将這满堂证见都收买了嗎!”

  薛光一颤,目光从众多眼神愤怒的人证身上一一扫過,心知大势已去,颓然住口。

  沈慧照继续說:“祖宗立法,详酌人情世理,后人执法,也当秉持公心正义。傥为一己私欲,罔顾天理公义,残害无辜百姓,昔日再多功绩,转眼化为灰飞。非但朝廷国法难容,天地间更无你立足之地,老师,你還不醒悟!”

  薛光浑身一震,抬头看向堂上的沈慧照,对方眼裡的痛心令他无地自容。

  最终他别過脸去,长叹一声:“是我输了。”

  谯度闭上眼睛,头深深触到地面。

  沈慧照与杜仰熙目送薛光和谯度被押走,尘埃终于落定。

  杜仰熙问:“难得杜九郎顾念大人救命之恩,愿为方氏說情,他们又会怎么样?”

  “大理寺卿位高权重,他触犯了法纪,自当恭請陛下圣裁。至于谯度……判他脊杖三十,刺配沧州。”沈慧照說。

  杜仰熙叹息一声:“可惜了。”

  面对着百姓们的指指点点,薛光闭上双目,踉跄前行。

  沈慧照收回眼神:“走吧!”

  “去哪儿?”

  “当然去郦家,接回我的娘子!”

  然而,沈慧照到了郦家门口,乐善站着叉腰,把门一拦。

  “沈大人,对不住,不能叫你进去。”

  沈慧照拱拱手:“我是来接四娘的,請五姨行個方便。青石!”

  青石见机亮出一匣珠花,乐善看得心花怒放,下一刻便把脸一板:“四姐姐說了,這一未亲迎,二未成礼,三未庙见,故此不算夫妻。沈大人,還是請回吧!”

  說完,她把门砰地一关。

  沈慧照碰了一鼻子灰,露出愕然之色。

  青石急了:“哎,你好不知礼!大人,這這……這该怎么处?”

  沈慧照望着紧闭的大门,不知想到了何处,突然道:“回府!”

  “啊,大人,不接娘子回去啦?大人!”

  沈慧照已跨上马儿,掉头飞奔离去。

  房间裡,好德瞠目:“走了,他真的走了,就這么一去不回头啦?”

  乐善叹气:“人家都上门来接了,叫你别拿张作势,如今可好,抽走了梯子,你可下不来了。”

  好德气得要命:“就许他和大姐夫伙起来骗我,不兴我也作弄作弄他?有沒有天理王法了,吃了個闭门羹,娘子都不要了?!哼!”

  她生气地跑到床上坐下,乐善望着她,不禁笑出声来。

  门外突然响起阵阵喜乐,乐善好奇地跑到窗边张望:“沒听說左近有人要办喜事呀?谁家呀這是!”

  好德无心理会,只顾扁着嘴,一脸不高兴。

  郦娘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来了,来了!”

  琼奴和春来也捧着脂粉钗环和喜服紧随其后,好德惊讶:“什么来了?”

  “傻女儿,怎么還干坐着,接你的花轿来了!”

  好德陡然站起:“啊?!”

  娥眉画了一半的好德噔噔噔冲下楼来,一眼便瞧见穿着喜服的沈慧照负手站在天井裡。

  好德惊异道:“三哥,你這是做什么呀?”

  沈慧照回過头来,喜服映衬下更显俊逸潇洒,他微微笑道:“当然是——为你补上亲迎,正式成礼,重新庙见。堂堂正正地迎你进沈家,风风光光地做我沈慧照的妻子。”

  幸福瞬间充溢了好德的心田,她忍不住冲過去,用力搂住了沈慧照的脖子:“三哥,原来你都知道,我心裡好欢喜!”

  沈慧照低下头在她耳边道:“别忙欢喜,還不快去换喜服?娘娘等着孙媳敬茶呢。”

  楼上,郦娘子把窗户一推,气急了:“不害臊的臭丫头,眉才只画得半边儿呢!”

  好德這才想起来,惊呼一声,马上松开沈慧照,拎着裙子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回去。

  沈慧照不禁笑了。

  热闹的街道上,喜庆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经過,沈慧照坐在马上,神采奕奕,风光无限。

  轿内,一身喜服的好德握住手裡的面扇,想起了童年时二人的初遇。

  当年,迷路的好德在寺庙外徘徊,四处寻不到家人,忍不住蹲地大哭。

  “娘!姐姐!你们在哪儿呀!”

  俊秀少年走到她的身边,弯下腰看她,好德抬起头来,少年向她伸出手。

  “怎么一個人跑到這儿来了?”少年问。

  “我娘好偏心,再不要理她!呜,可我好想家,好想我娘哦。”

  少年笑了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家。”

  少年的声音渐渐远去,好德耳边喜乐越发欢快,她微微一笑,用面扇遮去了如花容颜。

  大红花轿晃晃悠悠,一路往沈家而去。

  三月初二,春暖花开。

  天才蒙蒙亮,郦家已经张挂红绸,人们进进出出,都在为郦五娘的婚礼忙碌。院裡摆开了专供接亲人用的坐席,郦娘子带着琼奴正在检查待客的茶酒糕点。

  郦娘子焦心地說:“昨儿我去何家挂帐铺房,忙昏头顾不過来,不是叫你果盒肴馔都整最好的嘛,沒得叫何家說嘴!”

  琼奴委屈:“娘,二百钱一斤的蜡面茶,就這您還嫌弃,咱自家都舍不得吃!”

  “小孩儿家不懂事,快换了那湖南山色茶来!”她又把酒坛子一晃,“這一瓮裡头水得占四斤,哎呀换了换了!”

  琼奴小声嘀咕:“還不是您自個儿兑的,先前還怪我兑少了呢——”

  郦娘子生怕被人听见,低斥道:“那新女婿上门能一样嘛?何娘子是讲究人,别叫何家小觑了五娘,快去!”

  琼奴刚要走,范良翰慌慌张张进门:“快,丈母,男方家来過大礼了,那催妆的担子眼看都到巷口啦!”

  郦娘子忙喊:“琼奴,春来!快,快,叫人把回礼抬過来,准备迎客!五娘!五娘,哎呀,梳妆好了不曾?”

  這边琼奴春来连声应着忙成一团,那边康宁从楼上探出头来:“哎,快了快了!”

  郦娘子一把推過范良翰:“你同柴女婿先去前头迎迎,别怠慢了接亲的人!五娘!五娘!哎呦,我的小祖宗,快着点儿!”

  郦娘子扭身匆忙上楼去了,范良翰转头就跑。

  “五娘!五娘啊!哎呀磨磨蹭蹭的,這么重要的日子,万不能误了亲迎大礼,還不快些個——”

  郦娘子心急火燎,抬手把门一推,只听寿华說道:“莫催莫催,好了好了!”

  郦家如花似玉的女儿们一齐簇拥着乐善出来,一时花团锦簇、珠翠耀眼,看花了郦娘子的眼。

  郦娘子望着盛装打扮、艳光四射的乐善,笑得合不拢嘴:“哎呦,這還是娘的心肝肉小五嗎?怎么才出来!”

  寿华說:“未及三更就起来梳妆,還不是娘說的,要叫亲邻宾朋都见识见识咱五妹的好人才,這也是给他何家面上添光的事!”

  福慧說:“好事不怕晚,那花轿眼看都要到门口了,娘還怕好女婿跑了?”

  康宁說:“就是,娶得這般美娇娘,那姓何的有甚等不得,保管他待会儿见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乐善撒娇:“娘就這么急着赶我走呀,都不容我在家裡多留片刻?”

  提到马上要母女离别,郦娘子眼裡有泪要涌上来,脸上却带了笑,握住乐善的手:

  “好好好,诸般都好,只是你這性子叫娘好生放不下。那何光远人品十全、性情温良,何家也是殷实人家,人口又简单。你嫁過去上头婆婆宽和长嫂识礼,用不着你当家理事,小儿媳妇受不了什么委屈!从今往后,你要敛了娇性,好好孝敬公婆,体贴丈夫,做個相夫教子、贤良淑德的好儿媳,给你娘我争口气,不能总像在家裡似的……”

  乐善快语连珠:“娘放心,女儿省得!就算出了阁,我永远都是郦家人,秉持咱郦家的家训。自古父慈子孝,夫德妻贤,那长辈慈和、丈夫德行還须摆在前头。待過得门去,人敬我一尺,我容他一丈,绝不打姑骂舅欺凌丈夫,给郦家列祖列宗脸上抹黑!可谁要招惹了我,我天生也不是個烂泥性,一时发作起来,打他個半截下来,您也别怨我不通人情世理,不守孝悌妇道!”

  郦娘子气急了,抬手要打:“要死了你——”

  女儿们忙拦住,纷纷唤着:“娘不可,万万不可动手。”

  好德一把拖住郦娘子:“娘,娘!大喜的日子,不好在此厮闹,叫人家笑话!”

  郦娘子头痛,指着乐善气得半死:“你们做姐姐的都看看她這個样儿,我怎么放得下心哪!”

  噼裡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楼下琼奴一叠声地喊:“娘!娘!花轿上门了,新郎官来啦!”

  寿华看看乐善,急了:“盖头!盖头!”

  好德忙取了盖头冲出来:“這儿,在這儿呢!快,给她蒙上!”

  众人慌忙把乐善打扮好,一阵风簇拥着下楼去了。

  乐善還不忘回头关照:“娘,女儿的屋子可要日日扫尘,我去何家看看,要是不好,明儿我還回来!”

  郦娘子一拍大腿:“臭丫头,活活气煞個人,你们等等,我再查点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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