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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

作者:未知
“陛、陛下!” 苏子珩浑身一颤, 腿一软,跪下了。 风长天大约是退朝后直接過来的,身上穿着九龙袍, 腰间束金玉雕龙玉带, 头上戴着冠冕,红缨紧紧勒在颔下,十二排旒玉珠因方才的动作而微微颤动激荡。 他的身形高大, 肩宽腰细腿长, 将一身织锦刺金绣团龙衮服穿出了十二万分威仪, 外加十二万分俊美,身姿挺拔,气势锋利, 在雪后初霁的天光下, 他就像是天降神般辉煌耀目。 百姓们沒看清他是怎么来的, 但他手挡利刃, 毫发无伤, 且捏碎個匕首就跟捏碎個糕饼似的,大伙儿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有点眼力见的看到龙袍,自然知道是皇帝,那些向来爱求神问佛的, 则直接就把风长天当成了天神,当下人群中就呼哗啦跪下了一大片。 姜安城同着风长天一路从西疆走到京城,对這种场面十分有经验,立即扬声道:“吾皇陛下受命于天, 身赋神力, 以安天下, 永保万民!” 說着, 领着府兵齐齐下马,跪下齐礼。 這样一来,原本還有些迟疑的那一小撮人,也连忙跪下了。 整條朱雀大街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跪伏在地。 冬日的寒风无声過境,接连几日之后的初晴,屋顶的积雪白得耀眼,屋檐下的冰棱子闪烁着晶莹的光。天上地下,仿佛只有风长天一人独立,万物尽皆俯首。 姜雍容坐在车内,看着這一幕,觉得這应是可以被画师画下来、被史书记载下来的场景,可以永传后世。 风长天不动不语的时候,那身气势真的是锋利无匹,无可阻挡。 但問題是,他不可能不动,也不可能不语。 這会儿,他把手裡那半截子匕首扔了,就在苏子珩面前毫无形象地蹲了下来,看上去像是街头任何一個蹲着晒太阳的闲散汉子:“老头,你多大了?” 姜雍容:“……” 画师什么的,史书什么的,是她想太多了。 苏子珩颤巍巍答:“臣今年七十有六。” “才七十六?看着显老啊,我還以为八十六了呢。”风长天道,“那你知不知道雍容今年多大?” 苏子珩道:“姜氏丁卯年及笄封后,距今已有五年,当是二十岁。” “你七十六岁,瞧這身子骨,怕也沒有两年好活了。可雍容才二十岁,還有大好的光阴,随便便活個一百岁,也還有八十年。你真死在這裡,把你這只值两年的命算在她的头上,让她用八十年的命来背這條人命债,你摸摸你的良心问问自己,這是人干的事儿么?” 苏子珩道:“姜氏惑主,臣为了陛下,为了万民——” “停停停。”风长天打断他,“你是教书的,不是唱戏的,别演過头了行不行?你当街死在這裡血谏,這叫为爷么?满朝的臣子谁不知道是爷想娶雍容?是雍容一直不点头,爷才沒能举行大婚典礼!不然,就凭你们那堆折子能拦得住爷?爷一把火烧了還嫌费柴禾呢!” 风长天說着,起身走到姜安城面前,一把抽出了姜安城的佩剑,扔在苏子珩面前。 “想血谏是吧?来啊,爷就在這裡,有本事冲爷来,再给爷血谏一個。” 苏子珩浑身颤抖。 他是保皇一党,但這位皇帝永远不按理出牌,他们想保都不知道该怎么保起。皇帝是姜家扶上龙椅的,姜家的威势已经压過风家不止一头,再让姜家女当了皇后,生下皇长子,大央,可就真要落进姜家的手裡了! 因此文林广邀众人连日密议,目的只有一個——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绝不能让姜雍容再度封后! 当时在文林书房参与密议的诸人当中,苏子珩的年龄最长,道学也最深,对姜雍容也最为痛恨。 一女嫁二夫,嫁的還是兄弟,如此逆伦丑事,他绝不允许发生! 他的人生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但无论在经学上還是在治典上,他都算是历代太学祭酒当中较为平庸的一位,毫无建树。当有人提出血谏之议的时候,他猛然意识到,這是他這一生在史上留名的最后一個机会。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七十多年的勇气皆用在此役,预备杀身成仁。 但勇气這种东西,可能当真是有限的,方才已经一口气用完了。此时看着這明晃晃的利刃摆在面前,苏子珩的手抖了半天,终究還是沒敢拿起来。 众目睽睽,苏子珩无地自容,索性两眼一翻,朝前仆倒。 “让让,让让!” 小丰子的声音传来,风长天脚程太快,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這会儿才赶上。 在他的身后是全副的皇帝仪仗,逶迤而漫长,一直望不到头。 天子仪仗分法驾、大驾、小驾,法驾者最为隆重,随行者有数万之众,一般用于封禅或登基之属的大典。大驾与小驾人稍少,但一样分引驾仪仗、鼓吹仪仗、护卫仪仗,各色旌旗猎猎,迎风招展,所過之处,声势动天,万物生灵都要避让。 所有帝驾仪仗中的羽林卫、乐人、宫人,平日裡都受過严格训练,只是他们万万沒想到,自己会有跟丢了圣驾的一天。沒有人追得上风长天的速度,长长的仪仗拖乱了阵形,跑到這裡时,所有人都气喘吁吁。 仪仗中的羽林卫立刻履行自己的职责,先越众清场,将两边百姓都清出去,大街上一连串关门闭户之声,四下裡顿时安静下来。 和仪仗一起来的還有一帮文臣,当先一人便是文林。阻止姜雍容封后在此一举,他们当然是时刻心系此地,现在眼见苏子珩倒地,文林先发出一声悲呼:“老师!”跟着就要抚身痛哭。 “哟,晕得還挺像那么回事。”风长天翻了翻苏子珩的眼皮,再撸起袖子,伸手搭住苏子珩的脉门,一股真气送了进去。 這边文林還来不及放声痛哭,苏子珩便“啊”地一声醒来了。 文林的哭声僵在嗓子裡:“…………” 還好有大臣见机得快,立即跪下道:“陛下妙手回春,救了苏大人一命,真是宽厚恤下,堪称仁君。” 這位开了個好头,其余人等立即附和,反正务必要将苏之珩做成是真晕。 一般這样歌功颂德之下,上位者也就收手了,毕竟苏之珩血谏未成,姜雍容安然无恙,并未出什么大乱子。 但风长天不吃這一套,他对着苏子珩微微一笑,“老头,别說你只是装晕,就算你已经进了阎王殿,爷也有本事把你拉回来。” 苏子珩忍不住哆嗦一下。 他只是個祭酒,算不上近臣,一個月裡只有初一十五有资格站班上殿,且位次還十分靠后,通观风长天在朝堂上的表现,十足一個大写的草包,实料不到竟然這么难缠。 他的牙关忍不住打颤:“陛、陛下是真要老臣死么?” 风长天道:“哦,那不能。爷是個仁君,怎么能逼死老臣呢?” 苏子珩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听风长天向姜安城道:“阿城,這老头捅了我一刀,算是什么罪?” 苏子珩:“!!!” 姜安城一板一眼沉声道:“回陛下,冒犯君上,损伤龙体,乃谋大逆之罪,罪无可赦,当诛九族。” “!!!!!!”苏子珩震惊了,他不敢說是陛下你自己把手伸過来的,只能哀声道,“陛下,老臣绝无此心啊!” 文林等人也急忙帮腔,文林先开口道:“陛下,苏大人是臣的老师,臣以性命担保,苏大人对大央对陛下忠心耿耿,行刺之事,定然是一场误会……” “误会?”风长天道,“這把匕首就是物证,方才那些百姓就是人证,人证物证俱在,你這老头還敢不认账?” 苏子珩真是百口莫辩,脸上苦得能滴下水来。 风长天转头便去跟姜安城低语,姜雍容虽听不见,但大概猜得到,多半是问這苏子珩的家底。 苏子珩虽然参政不深,但一些高门生徒为了前程想要一個好一点的考语,第一個要孝敬的就是他這位祭酒大人。几十年积攒下来,身家十分可观,妻妾娶了好几房,子子孙孙一大家子,人生人,钱生钱,家底颇厚。 于是风长天脸色好看了不少,声音都显得宽厚了许多,“老头你放心,爷向来尊老爱幼,特别像你這样年纪大的,脑子不大好的,爷一般都跟不会太计较。你马马虎虎掏個十万两银子,這行刺之罪,就一笔勾销吧。” 文林及一干大臣都呆住。 一来是這辈子都沒有见過這种路数,二来,十万两银子,基本就把苏之珩整個掏空了。 苏之珩怔了半晌,忽然两眼一闭,一头栽倒。 這回是真晕了。 “老师!” “苏大人!” 大臣们呼喊的呼喊,顺气的顺气,找大夫的找大夫,一团忙乱。 风长天则是施施然起身,走向马车。 衮服上的团龙全是用金线刺绣,在阳光下发出炫目的光。 而他眸子裡的光芒,则比這光還要明亮。 “陛下!”文林在他身后,神情与声音中皆带着一丝凄厉,“天下女子众多,陛下真的非此女不可么?!” “天下的女子虽然多,但沒有一個有她好看,也沒有一個有她聪明。” 风长天沒有转身,他的视线笔直地落在姜雍容脸上,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爷要娶妻,当然是娶世上最聪明最好看的那一個,所以后位非她莫属,你们省省力气吧。” 文林面如死灰:“天要亡我大央!” 說着,拾起地上那把剑,就要往脖子裡抹去。 众人慌忙阻止。 风长天连头也沒有回一下,步伐稳健,走到了马车前。 姜雍容道:“陛下不看看文大人?” “有你哥在,死不了。”风长天道,“再說,命是他自己的,是死是活都是他自己的事,跟爷有什么关系?這些人官儿当得不小,脑子却不大好使。为什么总想要用自己的命左右别人?也不想想,那條命他们自己都不在乎,难道别人還会在乎?” 姜雍容轻声道:“他们也是无计可施,所以才出此下策。” “喜歡死就让他们死去吧。”风长天說着,脸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雍容,欢迎回宫,我来接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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