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门客
寄奴如果真的已经被收服,那她们母子二人就连鱼死網破的资格都沒有了。
银发女官嘴唇微张,却說不出反击的话来,心中越发苦涩,就连一缕银发飞到了嘴中都浑然不觉。
她定了定心神,冷漠的說道,“我要觐见陛下一面,才能知晓你们所說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戒色,给她看看乱瞳孽龙。”摩登伽女拍了拍余禄的肩膀吩咐道,心中欣喜起来,她明白距离银发女官乖乖就范已经不远了。
孽龙……
银发女官感觉這個称呼是如此的刺耳难听,這可是她的儿子,天朝的皇帝,于是当机立断地纠正道,“還請二位注意言辞,不可如此称呼陛下。”
“那该如何称呼?方外之人還望海涵,实在不便行臣民之礼。”
摩登伽女随口扯了個理由,天竺少女的样貌让她這句话格外有說服力。
银发女官深吸一口气,倒也沒有强求摩登伽女也非要像她一样称呼孽龙为陛下,一想到她们母子的处境,眼神也不由得流露出淡淡的颓丧和昏暗,她沉声說道,“寄奴。”
“陛下的乳名叫做寄奴,亲近之人可以這样称呼。”
“那好,戒色,让赵夫人看望下寄奴那孩子。”
摩登伽女淡淡笑道,突然觉得寄奴這名字实在贴切她们母子的处境。
寄人篱下。
“好。”
余禄展现出武道金身,明亮的【不破琉璃】弥漫而出,整個人仿佛化为了鎏金的佛像,却比佛像更加晶莹剔透,浑身闪烁着四色光泽和近乎不破不灭的意蕴。
遍布全身的恶鬼纹路却都沉寂下来,不灭琉璃中似乎蕴含着什么穷凶极恶的巨兽,导致它们受到了威吓,不敢动弹。
“轰!”
在摩登伽女的控制下,一头面相狰狞的孽龙图腾从余禄的金身中缓缓浮现,哪怕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乱瞳尚未睁开,可那股罪孽滔天和腥风血雨的气息却先一步的席卷而出,让人感到心惊胆战!
“你们做了什么!寄奴为何会化做图腾,還无端地陷入沉睡?”
银发女官见状如遭雷击,咬牙切齿的說道。
一双美目中几乎要出闪电和毒火,将余禄师徒烧成灰烬!
“激动什么!你也好歹动一下伱蠢笨的脑子想想,寄奴那孩子想要吞下狼主和一众魔神是那么容易的事嗎?陷入沉睡只是为了更好的消化這股庞大的罪孽和力量,更好地突破到准仙王境界罢了。”摩登伽女毫不留情的训斥道。
“我……”
银发女官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她刚刚确实是关心则乱了。
紧接着她不顾丢人,忽然伸手在余禄的金身上抚摸起来,意念宛如铁犁般,一寸寸地划過余禄的金身,感知着關於她孩子的情况。
余禄也沒有扭捏,取信于银发女官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她亲自看到乱瞳孽龙如今的状况。
“呼。”
银发女官阴沉脸色逐渐好转,不多时就徐徐松了口气,缓缓挪开了手。
乱瞳孽龙的气息的确每时每刻都在变强,沉睡的状态也十分平和,只是稚嫩的意识却和未知的存在连接了起来。
“陛下的神魂在你的灵台中?”
银发女官抬起美眸,不悲不喜的问道,只是袖子中的粉拳早已握紧。
“這有什么不好嗎?你睁大眼看清楚,寄奴待在戒色的灵台中只有好处,从此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也不会受到罪孽的折磨,灵智更不会陷入到疯狂之中,”
摩登伽女无情讥讽道,然后一挥手,便凭空显露出余禄灵台中的景象。
漆黑的龙魂蜷缩成一团,正在余禄的肩头上酣睡着,龙嘴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在两人背后,漫天的香火愿力像是星河般流淌,祥和而安谧,有着安抚狂躁的神奇效力。
幼龙魂還不时翻动着身子,近乎本能般在余禄脖颈间亲昵地蹭着,仿佛那是世间最温暖、最安心的地方,很快龙魂就变成了一條软趴趴的“围脖”挂在了余禄的魂灵上,看起来充满了相依为命、互为依靠的温馨感。
啊!!
银发女官见到這一幕,嫉妒到近乎发狂,双眼冒着阴恻恻的绿光,此刻她恨不得将余禄生吞活剥,然后取而代之,她只恨儿子亲近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寄奴已经多久沒有這么和自己亲近過了?自打进宫成为傀儡皇帝之后就沒有了吧,银发女官本以为以后也不会再有,却沒想到却在余禄灵台中见到了如此温馨的一幕。
哪怕她坚定地认为寄奴之所以和余禄那么亲近,是因为這对卑鄙的师徒用因果蒙蔽了她的孩子,但银发女官仍然感觉整颗心都要碎了。
原来寄奴虽然沒有了记忆和大部分灵智,但還是会有正常小孩的反应,可他平时为什么不和自己撒娇呢……
银发女官患得患失的想道,有她不愿意去相信的答案隐约浮现心头,一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了。
“你看到了吧?寄奴那孩子在我們這裡,连睡觉的时候都在开心的笑……”
摩登伽女得意洋洋道,此话实在是杀人诛心,比起抢走别人孩子更恶毒阴险的事情,就是让孩子過的比跟他的亲生母亲在一起的时候還要幸福。
這样一来,坚决要寻回孩子的生母反而成了不义的一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是你们根本不是真心对寄奴好,你们只是想利用祂!只有我才是爱他的,若是寄奴失去了强大的实力,你们只会把他无情抛弃,而我会爱他依旧,因为我是他的母亲。”
银发女官牢牢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扬起有些僵硬的雪白脖颈,顽固地做着无谓的抵抗。
“可在你的手中,寄奴他不也是在打仗和厮杀嗎?”
摩登伽女惊奇的问道。
“不一样!保护子民,這是寄奴身为天朝皇帝不得不去做的!”
银发女官的音调突然提高,是那样的尖锐刺耳。
“好吧,有道理,但我有個問題。”
摩登伽女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转眼就一针见血的反问道,“那你是想要寄奴做個痛苦的皇帝,還是做個快乐的小孩?”
银发女官毫不迟疑的回答,“我当然喜歡寄奴快乐和幸福,可這又岂是你们這两個别有用心的人能够给与的!”
“我們不能给与,那谁能给?是寄奴那個沒用的娘,還是致力于把他培养为御用打手的朝廷?”
摩登伽女用力扑闪着琥珀美眸,以最单纯疑惑的语气說出最不屑一顾的嘲讽。
沒用的娘?!
“你……真是好生无耻,竟然說出這般混账的话!”
银发女官闻言顿时瞪大了杏眸,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显然摩登伽女這句辛辣的嘲讽深深刺痛了她的内心,登时咬牙切齿的谩骂道,“你们通過因果线来蒙蔽寄奴,让他把你们当做最亲近的人,這种虚假的开心有什么意义?”
“唔,让我猜猜,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咦,该不会赵伯仁、崔护他们承诺了以后给你册封個什么孝恭仁皇太后吧?以后是不是该称你为赵太后了?”
摩登伽女沒有回答寄奴有沒有受到因果蒙蔽,而是自顾自地使着激将法,用无比惋惜、轻视的语气幽幽叹道,“還真是個虚荣无知的女人啊,把亲生儿子当成自己青史留名的筹码呢……”
“你放屁!”
银发女官气的浑身发冷,俏脸霜白沒有一丝血色,還沒等摩登伽女說完就瞬间发作,朝摩登伽女破口大骂道。
“当时陷入深宫,留给我們母子二人的就只有這么一條不归路,否则寄奴就要被褫夺命格,炼成傀儡,就连魂灵都要被抽出来承受十八层地狱的恐怖刑罚,永世不得解脱!你個局外人懂得什么!”
“你们什么都不懂,一点都不懂……你们不知道我們母子有多艰难,吃了多少苦才支撑到现在,你当我愿意選擇走到今天這一步?看到寄奴现在這幅样子,我的心都在滴血,像是有钝刀子在割我的肉……”
银发女官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不住摇着头,露出一抹凄冷病态的笑容,“所有的人都是敌人,就连所谓的亲人也在算计我們母子……”
“哦?原来如此,看来你倒的确深爱着自己的孩子。”
摩登伽女侧耳倾听完之后,自言自语起来,眼神中却闪過一丝狡诈,她朝余禄暗中传音道,“戒色,帮我凝聚上半身出来。”
在余禄的帮助下,她头颅和手臂之间的身体补全,上半身直接脱离出来,只剩下一根脐带般的血肉在两人之间连接。
摩登伽女像是天女散花般,轻飘飘飞了出去。
她将银发女官轻柔地抱住,用手臂轻轻拍着那双瘦削的肩背,低声說道,“我相信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寄奴那孩子好,也已经竭尽全力了,甚至不惜将自己的血肉和魂灵都献祭给他,沒有人能指责你什么。”
银发女官落入陌生的怀中,身躯下意识想要挣脱开来,却被摩登伽女更加用力的搂紧。
“但你要知道,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了,好好想想吧,你哪怕已经为了那孩子拼尽全力,却也只能走到如今這种不堪的境地。”
摩登伽女把滑腻的额头紧贴到对方的额头上,双眼直勾勾看着银发女官,玫红的眼角和额头的朱丹越发鲜红邪异,有种摄人心魄的美丽。
她话锋一转,唇舌开阖中释放出让人言听计从的力量,“你爱子心切,却忘了,其实你根本给不了寄奴那孩子想要的幸福。”
“你除了在他遭受痛苦的时候說句“孩子不疼,为娘爱你”之外,你什么都做不到。”
摩登伽女歪着头,琥珀美眸像是两团燃烧起来的火焰,她贴在银发女官的耳边低语,像是蛊惑人心的天魔王降临。
“我……”
银发女官猛然抬起头,眼神愤恨,用力挣扎开来,她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說。
“认清现实吧,不要再被你那自以为是的母爱蒙蔽了双眼,仔细想想寄奴那孩子和我們在一起时的境况如何,更好還是更坏,想必你的心中早已有所判断,不然也不会和我說這么多。”
沒有人比摩登伽女更熟悉人性的弱点,她那魅惑人心的话语不断敲击着银发女官的心灵。
“嗡~”文王编钟轻轻震颤着,想要将银发女官从摩登伽女充满蛊惑性的低语中拉扯出来。
“……”
可银发女官却迟迟沒有回神,但不是文王编钟失效了,而单纯是她自己在发呆。
此刻在她脑海中甚至冒出了一個让她万念俱灰的念头:
寄奴留在他们身边,或许真的是更好的選擇。
否则哪怕寄奴回到京城当天朝皇帝,也不会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更不会开心,百官永远不会尊重他,只会把他当做一個痴愚的打手。
“寄奴若是和你待在一起,每天都要忍受镇魔钉插遍浑身的痛苦煎熬,你就那么狠心嗎?”
摩登伽女见火候差不多了,附在耳边发出了最后的诛心一击,“你作为当娘的,总不能阻止寄奴奔向比你更好的人吧?”
银发女官瞬间如遭雷击,脸色惨白,贝齿紧咬嘴唇,很快就出现殷红血迹,
是啊,我怎么能自私的把寄奴留在身边,和我待在一起過苦日子呢?
虽然只要有寄奴陪在身边,再苦我也不怕,但寄奴呢?他会愿意嗎?
银发女官身躯僵硬在原地,心灰意冷的想道。
她不单单是被摩登伽女的话给动摇了决心。
其实在见到寄奴所化的龙魂在余禄的肩上香甜睡着,从此再也不用受到罪孽和痛苦的纠缠的时候,她要带走儿子的坚定意志就已经开始从根本上动摇了。
住在余禄這裡,寄奴甚至可能等到一觉睡醒,就突破成准仙王了,而和自己在一起,甚至還要承受镇魔钉的痛苦……
两种截然不同的处境一对比,就显得她這個当娘的越发沒用,她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母亲,若是非要让寄奴回到原先的处境中,那她就更沦为了不明事理的恶母。
若是他们能够好好对待寄奴……
银发女官惨笑着,哀莫大于心死,她的眼神迅速变得死寂和颓废,整個世界仿佛都因此失去了颜色,意识也浑浑噩噩起来。
“而且又不是不让你见寄奴,你若是愿意,我們以后就是如胶似漆的一家人,相互扶持,相依为命。”
摩登伽女趁热打铁的說道,她說那么多话自然不是为了逼走银发女官,真实目的還是要用到她的文王编钟。
“是啊,寄奴现在和我的神魂紧密连接在一起,他又是善良乖巧的好孩子,我們又怎么会胁迫他,阁下以后也可以监督我們。”
余禄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我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强迫你和寄奴做不想做的事。”
“真的?”
银发女官一片死寂的眼神逐渐焕发神采,她抬起螓首,目光有些难以置信,略带惊喜的问道。
她本以为這对师徒只是想要用卑鄙的手段奴役她们母子,可眼下却又提出了如此宽松仁厚的條件?
“当然。”
摩登伽女淡淡笑道,并沒有趁机向银发女官提出什么要求。
乱瞳孽龙早已是和余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不怕银发女官不全心全意的为他们着想,若是真的压迫她们母子二人,当牛做马的使唤,哪怕许下了忘川大誓迟早也得离心离德。
银发女官想起寄奴在沉睡时露出的那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防终于土崩瓦解,她的面容重新恢复了坚毅和刚强,這位银发女官郑重一礼道,“愿为两位座下门客!”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說什么门客,太生分了。”
摩登伽女和银发女官手挽着手,热情洋溢的說道。
“寄奴距离沉睡還得至少半年呢,我們先去戒色的桃花源界中去說說知心话。”
摩登伽女拉着银发女官离开,临走前還不忘吩咐余禄将草原诸部的江河都尽快降服,凝聚出诸海之力,好回返衮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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