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血税官们 作者:Andlao 倒塌的废墟中林立着破碎的矮墙,宛如大片灰白的礁石,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灰蒙蒙的雾气裡。 简陋的小屋孤独地矗立在礁石之中,它由一些简单的木板和破破烂烂的布料搭建而成,显得十分脆弱,摇摇欲坠。 地面的角落裡,有着一個破开的裂口,它一直蔓延到下方的黑暗裡,和這一大片的废墟连接在了起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后,梅丽莎挪动着身体,从這狭窄的缝隙裡钻了出来。 小屋是梅丽莎的家,但這個家過于简陋,根本带不来丝毫的安全感,为此她通常都是睡在這道裂缝裡,虽然狭窄的翻不過身,不通气,时不时還有虫子爬過梅丽莎的身体,但在旧城之中,這样的睡眠环境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会被别的血民趁夜抢夺,也不会被游荡的野兽发觉,更不会遭到那些血税官们的残暴逮捕……關於這一点,梅丽莎可太懂了。 凭借着瘦小的身子,她经常在废墟的缝隙裡爬来爬去,好几次的深夜裡,她都有看到血税官们粗暴地推平了那些简陋的房子,把藏在其中的血民抓了出来,关进了牢笼中。 梅丽莎猜他们是沒有及时赋税才会遭到血税官的攻击,也可能是犯下了别的错,梅丽莎只知道,自那之后那些血民就再也沒出现過。 “世界上有很多恩赐,有的来自于天神,有的来自于魔鬼,但唯有鲜血,来自我們本身。” 這是旧城西边,那些信徒们常說的一句话,梅丽莎不太懂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经常和她们打交道后,久而久之,梅丽莎也记住了几句,习惯性地复述着。 确定四周安全后,梅丽莎地把自己的身子全部从缝隙裡拔了出来,她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疲惫不堪。 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梅丽莎的皮肤带着一种病态的惨白,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她的身体极为瘦弱,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但她不对此感到恐慌,反而庆幸自己這般瘦弱。 只要继续保持這副瘦弱的样子,梅丽莎就能继续躲藏在废墟的缝隙裡,一旦她长的太大了,钻不进去了,那她在旧城中的生活风险,必然会高上许多。 休息片刻后,梅丽莎取下角落裡的长布,把它们紧紧地裹在身上,遮住自己的样貌,她像只灵巧的野猫般,钻出了自己的小屋。 头顶是阴郁灰暗的云层,入目的是林立的废墟,一片灰蒙蒙的雾气罩在上面,梅丽莎只能看到一個又一個模糊的剪影。 深呼吸,潮湿寒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带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身上,梅丽莎打了個哆嗦,快步在废墟间穿行了起来。 远处一個巨大的剪影若隐若现,仿佛有位巨人正站在迷雾之后,透露出了阵阵的骇人气息。 那裡是血税站,是旧城之中少有的完整建筑,也是梅丽莎今日的第一站。 梅丽莎不由地紧张了起来,换作以往,她根本沒有勇气主动接触血税官,但想起自己最近交到的新朋友,出于对他的信任,梅丽莎還是打算冒险试一试。 她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雾气之间,隐隐约约的惨叫声与大打斗声从一旁传来,梅丽莎机警地躲入一处缝隙裡,紧接着两個身影从雾气中扭打了出来。 “该死的!老实点!” 在這灰色调的世界裡,身着猩红衣装的血税官是如此地显眼,梅丽莎几乎是第一次時間就看到了他的存在。 他一边叫骂着,一边将一名血民压在身下,举起短棍,反复地殴打着他那干瘪瘦弱的身体。 血税官的攻击很有技巧,力道不轻也不過重,在男人的身上留下一片片的淤青,但又不至于把他的血肉打烂,翻涌出鲜血。 每一名血税官在上任前,都会经受严格的培训,熟练掌握如何痛殴血民,但又不让其失血,要知道,每一滴血都无比珍贵。 很快,男人就被打的奄奄一息了,身体瘫痪在地上,一丝反抗的力量也沒有了。 另外两名血税官从雾气裡走了出来,一名血税官手持短棍,警惕着周围,一名血税官熟练地打开医疗箱,拿起针头与导管,将其连接在了一起,在男人的手臂上摸索着血管的位置。 最后一名血税官检查着男人的样貌、身上的铭牌序列,翻开手中的账本,一一对比。 梅丽莎在暗地裡打量着,血税官通常以三人为一组行动,三人之间担负着不同的职能,在旧城中,人们称呼手拿短棍的为收债人,拿医疗险的是窃血者,最后一個拿账本的则是审计员。 审计员的声音冷漠,宛如机器一般,“布裡先生,你欠了三期的血税。” “再推迟几天!我会补上的!” 布裡哀嚎着,恳求着血税官们的怜悯。 审计员失望地摇摇头,“我們已经给過你机会了。” 布裡歇斯底裡了起来,“我能怎么办!我也是人啊,我的造血能力只有那些而已!” “這和我們沒关系,我們只负责缴税,至于血……我們不在乎血从哪来。” 审计员不想再与布裡浪费時間,今天他们還有很多账要收。 他对着第窃血者說道,“按照税额……我們需要七百毫升的鲜血。” “七百毫升?” 窃血者看了眼瑟瑟发抖的布裡,這家伙和许多血民一样,缺少日照,皮肤变得苍白,长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身上有一定的皮肤病,并带着一股恶臭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布裡的体型就和绝大多数受剥削的血民一样,身体佝偻消瘦,完全不像是能一次抽出七百毫升的样子。 窃血者看了一眼审计员,他什么也沒說,收债的人沒必要替债务人考虑任何事,无意义的怜悯心在這永夜之地裡,只会害死自己。 “老实点。” 窃血者用力地扼住布裡的手腕,只见布裡的整只手臂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因反复的注射抽血,大片大片的淤青覆盖在了其上。 仔细地检索一番后,窃血者居然在布裡的手臂上找不到可以注射的血管。 “换另一只手。” 窃血者强硬地摆弄着布裡,布裡则哭嚎個沒完。 布裡继续祈求着,“带……带我去血税站!血税站,我会在那完成缴税!”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布裡的請求似乎打动了他们,审计员接着看向窃血者,似乎是在寻求窃血者的意见。 “以他的身体條件,直接抽取七百毫升,他多半会直接死在這,”窃血者說道,“但如果送到血税站的话,虽然需要一定的時間,但他能带来超過七百毫升鲜血的收益。” 审计员看了眼账本,继续问道,“预计需要多久才能补回欠缺的血税?” “這取决于他的造血能力,每日能产出多少,”窃血者犹豫了一下,接着說道,“乐观估计,大约一個星期?” 审计员简单地计算了一下,对布裡說道,“你需要在血税站服务两周。” 布裡脸色变得苍白,汗水浸透了衣襟,他深知血税站是個什么样的地方,在那撑两周,简直就是噩梦,但……但如果不接受這噩梦,他多半就会死在這。 “我同意,我同意!” “很好。” 收债人一把拎起了布裡,将他的双手扣上枷锁,如同囚犯般拖行着。 当他们完全消失在了雾气中时,梅丽莎這才小心翼翼地从缝隙裡探了出来,回忆起四人刚刚的对话,梅丽莎不禁为布裡接下来的命运感到悲哀。 血税站并不是一個温柔的地方,相反,它是一处残酷的处刑场,那些拖欠血税的人,总以为自己能在血税站内還清债务,但随着利息的滚动,他们欠下的血税只会变得越来越多,直到耗死在那牢笼之中。 年幼时,露西的父亲就是這样死在了血税站裡,据說,他的身上扎满了抽血的针头,像是被数不清的箭矢贯穿了身体。 梅丽莎沒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为了节省开支,母亲将父亲的尸体直接在血税站内进行了售卖,虽然那宛如干尸般尸体沒有多少肉、更沒多少血,但经過机器的反复碾压榨取,终归還是能汲取出些许的鲜血用以偿還血税。 至于仅存的肉渣、肉沫,则被喂给了那些暴戾的嗜血者,那些存在是如此地恐怖,以至于梅丽莎从不敢与它们对视。 “母亲……” 想到這,梅丽莎摸了摸胸口的银项链。 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除了自身的鲜血外,這是梅丽莎身上价值第二高的东西。 在父亲死后不久,母亲意识到自己无法从重病中痊愈了,她坦然地接受了自我的死亡,又或是在這黑暗的世界下,早已陷入了绝望。 为了让梅丽莎的生活能過的更好些,她走上了父亲的老路,主动前往血税站献血,因過度失血去世后,血税官们像对待父亲那样,把母亲的尸体搅碎榨干,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母亲把自己产出的血税都交付给了梅丽莎,虽然中间因为什么遗产税、赠予税,又被血税官们克扣掉了一部分,但真正到了梅丽莎手中的那部分,依旧是一個可观的数字,也是靠着這一笔可观的血税,梅丽莎直到今年起,才开始正式缴纳血税。 梅丽莎是個机警聪明的孩子,可观的遗产沒有让她感到安逸,相反,待自己的身体长大了些许后,梅丽莎就开始尝试自己抽血,每天抽一点点,不断地囤积着。 起初因为沒有合理保存,梅丽莎囤积的血液变臭结块,让她心疼了好一阵,后来梅丽莎越来越像個大人,熟练地为自己抽血,再进行止凝、低温保存。 精明细算下,梅丽莎的债务状况非常健康,她一度认为,自己有机会长大成人。 迷雾渐渐消退,模糊的剪影也变得清晰起来,梅丽莎裹紧了身上的布袍子,她能嗅到空气中逐渐浓烈起来的血腥味,阵阵低沉恐怖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阴暗的天空下,一座扭曲堆叠的建筑群以其奇异而令人惊恐的美感,矗立在荒芜的地平线上,這些由各种不同材料和形状构成的建筑物,似乎在遵循一种无法理解的逻辑,将怪异与秩序、混乱与美感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血民们如同朝圣般,在建筑之下排成长长的队列,而那怪异的建筑则像是怪物般,将他们一個接一個地吞食。 血税站,旧城的核心建筑,它与每個血民的生活息息相关。 梅丽莎好奇地打量着血税站,這些建筑物的形状奇特且千变万化,细长且扭曲,像是无数层楼堆叠在一起,让人头晕目眩。 无声地穿過人群,梅丽莎看到了血税站周围遍布的高大身影,那是一种被称作嗜血者的怪物,它们力大无穷,嗜血可怖,身披着坚不可摧的铁甲,在旧城之中,它们就是至高的力量,足以镇压任何可能的叛乱。 梅丽莎努力不去看這些怪物,她打量着血税站中穿行的血税官中,终于,她找到了那么一张熟悉的面孔,紧张兮兮地靠了過去。 “德文!” 德文听到了熟悉的呼喊声,他停了下来,疑惑地转過身,只见迷雾之中,一個矮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跑了過来。 “德文!德文!” 梅丽莎喊個不停。 “小声点。” 德文嘘声,把梅丽莎拽到了一边,试图让她闭嘴。 “伱来干什么?”德文看了看四周,确定梅丽莎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你疯了嗎?别的血税官可沒我這么好脾气。” 梅丽莎小声地笑了起来,确实,和其他血税官比起来,德文脾气好的简直就像圣母一样,這也是梅丽莎为什么敢和他交流。 “我来缴纳血税。” 梅丽莎說着从布袋裡拿出一個鼓鼓的血包。 德文疑惑道,“這個月,你不是已经缴纳過了嗎?” 梅丽莎笑嘻嘻的,“提前缴纳嘛,我可不想被债务缠身。” 德文打量了一下梅丽莎這消瘦的身体,他很想說些关心的话,但一想到這裡是永夜之地,任何慈悲都是如此苍白,他也就把话咽了回去。 “一会跟我去领食物,這是你应得的” 血液不止是税金,更是等价交换物,可以在血税站内换取大量的物资。 “不,比起食物,我想换一些别的东西,”梅丽莎的双眼放光,“我想听听外面的故事,德文。” “關於你的家乡,隐秘之土的故事。” (本章完) 相关 就在你最值得收藏的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