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伟大工程 作者:Andlao 在空想种的支撑下,对人类的歷史进行无数次的重演,直至在数不清的错误路径中,找到那唯一的、绝对正确完美的未来…… 看着法比恩那略带狂热的眼神,伯洛戈陷入了深深的迟疑之中,隔了好一阵后,他像是回過神般,脸上带着复杂的笑意。 “听起来真疯狂啊……” 伯洛戈在台阶上坐下,像是坐在一個简陋的王座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法比恩,“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嗎?” “大概吧。” 伯洛戈拄着下巴,疑惑道,“有一個問題,就算你的计划真的实现了,但時間回溯的领域,仅仅是局限于那乐土之国而已,你所找到的完美未来,也只是属于乐土之国的完美未来,而不是全人类的。” “我知道,但沒办法,我的能力有限,仅仅能拯救少部分的人,”法比恩讲述起了他的想法,“要是我具备实现這一切的力量,我会对全人类进行一次筛选。” “就像农场主筛选羔羊那样?丢掉那些体弱的、毛少的、产肉量少的,只留下最精壮,最具价值的。” 伯洛戈面带着笑意,他完完全全被法比恩勾起了兴趣,哪怕這番讨论不会任何实际的结果。 “你這個举例不太对,這個例子更符合极端的凝华者至上主义,我想创造的不是一個终极凝华者,一位人类之神,而全人类的伟大飞升。” 法比恩简短有力地說道,“精英!” “筛选出人类之中的精英们,由他们踏入乐土之国,并在這无限的推演中,找寻那唯一的曙光所在。” 伯洛戈沉默了片刻,像是辩论赛般,他问道,“那乐土之国外的人类呢?那些不够精英的人们。” “很遗憾,他们被放弃了。” 法比恩面不改色地說道,“就像生物的演化,我們总会淘汰掉一部分。” “不不,我指的可不是淘汰這种事,我是想說,无论你怎么样努力,乐土之国始终是存在于這個尘世之中的,在乐土之国进行无线的回溯时,外界的時間仍在流动……或许還未乐土之国找到那個完美的未来,一场战争就会在你们彼此之间爆发。” 空想种的力量是有极限的,无论是回溯時間的尺度,還是重置的范围,都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重启世界。 时轴们互相冲突着。 “這种情况下,你又该怎么办呢?” 面对伯洛戈的問題,法比恩沒有任何犹豫,他早就想到了,“我有两個处理办法。” “說。” “第一种比较残酷……那就是杀光剩余的人类,从物理层面,彻底根除掉這些不安定的威胁。” 伯洛戈一边鼓掌一边点头道,“真不愧是诸秘之团啊。” 即便法比恩算是自己人,即便他是所谓的真理派,但长久以来凝华者至上的思想早已在他的心中扎根,张口闭口灭绝普通人,在他们眼裡根本不是玩笑话,而是一個可施行行的策略。 “但這种办法会带来许多問題,比如大规模的战争、屠杀,难免会导致我們自身的内部出现分裂……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我這般理性。”法比恩把自己的冷酷无情冠以理性。 伯洛戈說,“士气問題。” “沒错,先不說战争消耗的资源,一旦在战争中内部开始分裂,那么一切都将走向失败。” 法比恩一本正经地說道,他真的有在认真和伯洛戈讨论這些。 “我认为比较理想的,是第二种办法。” “那又是什么?” “就像议长做的那样,把普通人、凝华者,彻彻底底地变成一种可利用的资源,大肆生产空想种,不断地拓展地上天国的领域,突破国家的范围,覆盖全世界,凡目力所及,皆纳入其中。” 法比恩心潮澎湃道,“這样一来,堆积如山的空想种将完完全全地包裹整個世界,全人类,以至于将整颗星球都纳入其中。” “用這种堪称愚笨的办法,进行完美的重置嗎?”伯洛戈幻想了一下,发现法比恩這一思路居然意外地可行。 法比恩的想法与议长的想法,实际上沒有太大差别,都是凝华者资源化,不断拓展地上天国的领域,两人的分歧点在于,议长想享受永生,成为真正的终极凝华者、人类之神,而法比恩则想反复重启人类歷史,找到族群飞升的完美答案。 不谈正确与否,伯洛戈更喜歡法比恩的想法。 “是的,那时起,我們就会像……像天神一样,掌握着愚弄歷史,操控文明进展的力量,這样一来,一切皆有可能。” 法比恩的声音带起了一种诡异的魔力,他向伯洛戈轻声细语道,“伯洛戈,作为不死者,你一定度過了漫长的一生,在你的人生中,你难道沒有想要弥补的遗憾嗎?” 伯洛戈眼神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法比恩戳中了内心脆弱的一角。 “一定有吧!你一定有所遗憾吧?是未能完成的事,還是未能說出的话……别担心,在這地上天国的力量下,一切都将被拯救,不仅人类将会拥有一個绝对完美的未来,每個人也将完成内心的夙愿。” 伴随着法比恩的话语,伯洛戈的心神陷入了思绪的风暴之中,他的目光跨越漫长的时光,回到了红杉镇上,他想起了年幼时的自己,想起席卷世界的焦土之怒,想起堑壕中,一张张死去的脸庞。 记忆不断地溯源,伯洛戈隐约间又看到了那张年轻且慈祥的脸…… 一切的遗憾都将被弥补。 伯洛戈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着头,“真厉害,法比恩,有那么一瞬,我居然真的被你說动了。” 法比恩问,“那为什么又拒绝了呢?” “大概是太虚幻了吧,先不說,能否令地上天国笼罩物质界,别忘了,還有以太界干擾着我們,以及那些邪恶的化身、魔鬼们。” 伯洛戈评价道,“不错的妄想,但也只是妄想了。” “嗯……那也是沒办法的事啊。” 法比恩像是泄了气般,垂头丧气地踏上阶梯,在伯洛戈的身旁坐下,螺旋延伸的长梯中,两人像是疲惫的攀登者,在此休息。 伯洛戈问,“就算我這么說,你多半也会在之后的日子裡,继续补全你的设想吧?” “差不多,毕竟每個人都有所执念。”法比恩回答道。 伯洛戈又问道,“议长……议长是你的先祖嗎?” “从血缘的角度,他确实是我們狂想家族的先祖,但你也明白,在凝华者至上的理念下,别說是血缘关系,他跟我們都快不是同一個物种了。”法比恩开着玩笑。 伯洛戈靠向后面的阶梯,整個人斜躺着,至此诸秘之团事情彻底清晰了起来,狂想家族趁着议长与秩序局产生裂隙的一刻,操纵各方势力,达成了内部的清晰与权力更迭。 “你会成为下一個议长嗎?”伯洛戈好奇道。 “应该不会,我和他想法不一样,但……但沒人能完全保证自己一成不变,不是嗎?” “這倒也是,有时候我回忆起我的童年,我就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伯洛戈比了比手势,“就很难想象我還有那么天真的一面。” 法比恩笑了起来,“哈哈哈。” “但,应该沒什么問題,”法比恩收敛起笑意,有些悲凉地說道,“就算我变了,又或是我的后代失控,乃至整個诸秘之团都变质了,也有你们作为保险措施吧?” “就像把今日发生的這一切,再重演一次?”伯洛戈问。 法比恩畅想着,“是啊,重演一次,况且你還是不死者,那個遥远的未来要是真的实现了,你可能還会出现在這,满手的鲜血,到时候你应该会有种往日重现的感觉吧?” 伯洛戈沒有应答,两人各自幻想着自己想象中的未来,直到法比恩再次打破了這份平静。 “其实,我执着于這一想法,還有一個理由。” 伯洛戈侧過头,平静地问道,“继续,你的一些想法還是很有趣的。” “谢谢。” 法比恩微笑地点头,然后向伯洛戈举例,“在日常的生活中,你是否有過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某個场景,某個对话,你在很早之前就经历過,又好像是在梦裡窥见過。” 伯洛戈点头,“当然,我觉得大多数人都有過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曾经经历過這些。 我后来读了一些书,一些心理学家把這一现象称作海马效应,說是我們的大脑短暂地产生了混乱,把当下接受到的信息,当成了久远的回忆,才导致了這种错位感。” 自出狱后,伯洛戈真的有在好好读书,在沒搞清楚自己“前世”记忆前,他翻阅了大量相关的书籍,尝试自愈自己。 “哦哦,不愧是专业人士,回答也這么专业,”法比恩继续引导着,“那先让我們忘记這些科学的观点,来凭借直觉判断一下。” 法比恩比起一根手指。 “一個最简单的問題,为什么人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伯洛戈觉得這是一個蠢問題,“因为我們经历過。” “但在這种诡异的错位感产生时,我們很清楚地知道,我們根本沒经历過這些事……” 法比恩忽然靠近了伯洛戈几分,眼中的狂热就如同那群真理修士会的学者一样,伯洛戈不由地感到些许的不安,這并非是来自生命的威胁,而是一种认知上的扭曲。 “不觉得這很矛盾嗎?明明沒经历過,却觉得经历過……或许我們真的经历過,只是……只是……” 在法比恩的引导下,联想起先前讨论的內容,伯洛戈鬼使神差地說道。 “只是那些经历,发生在上一次時間回溯中。” “对!回答正确!” 法比恩用力地鼓掌,激动地快要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伯洛戈一阵恍惚,不待他问出疑问,法比恩的话语跟炮弹一样,连番袭来。 “越是庞大复杂的系统,越是会出现冗余、错误,同样,空想种的力量也是如此!” 伯洛戈认同這句话,当处于时轴乱序中时,伯洛戈自身具备的独立时轴与其产生冲突,进而导致伯洛戈成为了时轴乱序中的错误,不再被重置记忆。 法比恩欣喜若狂,“来让我們假设一下,伯洛戈,假设一下,如果說……我們并沒有生活在真实的世界裡呢?” 伯洛戈冷静地說道,“你是不是疯了?” 表面看似否决法比恩,但伯洛戈内心居然产生了隐隐的颤动,见鬼,這种类似的事,伯洛戈也经历過,在那场混乱的现实破碎中,虚假的故事变成了真实,真实的死亡又化作了梦幻的故事。 从雏菊城堡离开后,伯洛戈常会幻想,会不会自己也生活在一個故事之中,一本不断书写的裡。 “我沒有疯,這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法比恩手舞足蹈道,“比如……比如把一個人的大脑剥离出来,放置一個充满营养剂的缸裡,通過各种电信号来模拟真实的器官感知,让這颗大脑仍觉得自己正常地活着。” “别急着反驳我,伯洛戈,如果你觉得人类现有的技术不可能,那么就换個說法,让一位虚灵学派荣光者去干预一颗大脑的感知。 我們的视觉、嗅觉、触觉、痛觉等等,都是我們感知世界的介质,最终信息的处理還是发生在大脑,也就是說,只要有一颗大脑,一位虚灵学派荣光者,就可以完全欺骗他,让他误以为自己還在真真实实地活着。” 伯洛戈理性地问道,“从理论上讲,這确实可行,但這又和你所提出的地上天国又有什么关系?” 法比恩愣了一下,坦然道,“沒什么关系,两者沒有任何直接的联系,但重要的是這個例子蕴含的意义。” 他的声音邪异的像是一把尖锐冰冷的匕首。 “对世界真实性的质疑。” 法比恩再次露出微笑,只是此时他的那抹微笑,蕴含着一种难以抹去的怪诞感,充满了未知与不安定。 “既然世界的真实性被撼动,那么一切就都有可能了,我們或许是一群电影角色,一本漫画角色,一本角色,我們可能是某個人的梦,也可能是混沌变化中的一缕奇迹…… 又或许,我們正处于一场早已笼罩全世界的时轴乱序中,曾经的种种早已发生過了无数遍。” 伯洛戈深思着,不受法比恩言语的影响,“也就是說,你认为其实全世界早就被空想种笼罩了,我們都处于一個庞大的时轴乱序中而不自知。” “沒错,只要我們能在這时轴乱序中,再创造一個时轴乱序,一個足以影响全世界,令时轴彻底自我崩溃的时轴乱序时,我們很有可能就能见到真实的世界。” 法比恩喃喃道,“想一想,伯洛戈,以太,這被誉为奇迹的货币,为什么它可以是奇迹的货币呢?” 伯洛戈深吸一口气,疲惫地回应道,“因为這裡被空想种笼罩,被地上天国笼罩,所思所想,皆能幻想成真。” “完美。” 法比恩用力地鼓起掌。 伯洛戈用力地揉揉头,說实话,他只把法比恩的這些狂想当做一個奇闻异事去听,但不得不承认,法比恩的想法、言语,非常具备感染力。 這家伙很有当邪教头子的潜质,换做别人听到這些话,多半已经和法比恩一起投入了构建地上天国的伟大工程中了。 “那……为什么呢?”伯洛戈问,“我觉得一切事物的诞生都有那么一個理由,一個起源,既然你猜测有一個早已把全世界笼罩住的时轴乱序,那么它为什么诞生呢?” “为了先前你所說的,人类绝对正确且美好的未来,還是一些别的、我們尚不了解的事?” 对于伯洛戈的問題,法比恩茫然地摇摇头,他从未细究過這些事,准确說,這根本不在他的研究范围内。 “那另一個問題,法比恩,你觉得谁能做到這一切呢?”伯洛戈厌倦地反问着,“究竟是谁?能做到這堪称神迹的伟大工程呢?” 法比恩一脸失望地看着伯洛戈,无奈道,“你自己不是已经给出答案了嗎?” 伯洛戈怔了一下,像是有电流划過他的汗毛、神经、脊柱,一瞬间伯洛戈明白了,也意识到自己确实问了一個蠢問題。 法比恩回答道。 “既然是神迹,自然是由神缔造了。” 相关 就在你最值得收藏的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