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善恶难断
对于刘赫突然的问,韦三似乎并不意外,他淡淡一笑,指了指不远处一只样子看上去十分凶恶的土狗。
“這种狗不仅样子不好看,而且凶起来连自己的主人都咬,可在我們這裡,這种狗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养上一只。一开始我也不懂,为什么這种连主人都咬的狗在這裡会如此普遍呢?后来我父亲将這座鬼见愁交给我的时候,给我讲了這其中的道理。這种狗最大的特点,就是绝对不允许陌生人踏进自家院子一步,一旦有人闯入,便会死死咬住不放,就算狗的主人也拉不开。在养狗的百姓心裡,饲养這种狗不仅仅是为了看家护院,更重要的是表明一种态度,一种不再允许任何人侵犯的态度。而在外人看来,這种狗的存在就好像是一條规矩,让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望而却步。”
韦三說道這裡,转头望向刘赫,刘赫思量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鬼见愁也需要一個這样的规矩,可你知不知道,徐智到底做了多少欺凌百姓的事?”
韦三出人意料的点了点头,“知道,而且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你又知不知道,若是沒有徐智在,百姓吃的苦只会更多。不管什么样的地方,人都有善恶之分,天子脚下亦是如此,更何况這鱼龙混杂的鬼见愁了。有徐智在,那些恶人便不敢太過放肆,這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的道理。像徐智這种人,要的只是权势和地位,只要给他這些,他就会安心做他的三当家,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可有些人要的却远比徐智這种人多的多,其实跟那些人比,徐智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聪明人,因为聪明人从来只要实质的东西,不会贪图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能实实在在握在手裡的利益,远比那些什么所谓的权势地位要更让他们动心。如果让那种人得势,他们只会肆无忌惮的压榨百姓,到了那個时候,恐怕百姓的日子要比现在更加难熬。”
刘赫叹了口气,转而又释然一笑,“這么說来,這鬼见愁裡也有大当家养的一條看门狗了?”
韦三闻言眉头一皱,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刚刚只是打個比方,并沒有一点把人說成狗的意思。虽然我說了人总有善恶之分,可善人未必不会作恶,恶人也未必不会行善,实在不能单纯只用一個字去盖棺定论。徐智虽然算是個恶人,却也不像先生想的那般不堪。先生只知道那些偷了别人钱财的孩子都要将赃物上缴给徐智,却不知道徐智拿了這些财物是要将其分给所有的穷人,虽然他這么做也难免有些沽名钓誉之嫌,可那些穷苦的百姓总算是因此活了下来,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对于這座城寨来說,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已经足够了。在這座城寨中,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而先生刚刚所說的,人不仅要活下去,還要活的有尊严,可是像徐智這样的人,难道就不配有尊严了么?”
刘赫先是一愣,接着转過身,恭敬的对韦三深深施了一礼,“刘赫受教了。”
韦三刚想将刘赫扶起,可不远处生的一幕让他瞬间呆滞。
刘赫抬起头,看到韦三那诧异的神情,急忙也回头望去。
不远处,一群人正向刘赫大步走来,那是一群妇人,還带着自己的孩子,大一点的孩子就拉着,小一点的孩子就抱在怀裡。而刚才已经随独臂汉子离去的人群也随之围拢了過来。
妇人们走到刘赫面前,领头一個清瘦的妇人怀抱一個還在襁褓裡的婴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手中的婴儿高高举過头顶。
“先生,請你善心,也将我的孩子带走吧。”
妇人带着哭腔,声音沙哑。還不等刘赫上前将其扶起,刚才离去的人群中便冲出一個中年汉子,一手将妇人手中的婴儿抢了過去,另一只手抬起就给了妇人一個耳光,将妇人扇倒在地。
“你是不是疯了?這是我儿子,老子在這,他哪也不能去!”
人群一下骚动起来,男人们终于知道自己的老婆究竟是为何而来,一個個也都急了眼,纷纷去争抢自己的孩子。
一時間场面变得极为混乱,男人的漫骂声,女人的哀求声以及孩子的哭声响作一团。
被扇倒在地的妇人不顾自己红肿的脸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自家男人的衣袖。
“当家的,我求你了。”
男人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孩子,对妇人的哀求置若罔闻。
妇人就那么不停的摇晃着男人的衣袖,男人终于忍无可忍,抬起手又是一记耳光,将妇人再次扇倒在地。
這一次妇人沒有马上起身,而是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眼神也变得呆滞起来。
妇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最终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所有人听到這声刺耳的哭喊声,全都愣在当场,望向那個倒在地上的妇人。
妇人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在那一声哭喊声后,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我嫁了你,就是你的人,就算日子再苦也认了。我知道,当初若不是为了怀有身孕的我,你也不至于做了逃兵。从那天起我就对自己說,這辈子无论你去哪,我都跟着你,你不愿意离开這裡,我死都不会踏出這裡一步。可自从有了我們的孩子,我就在想,我們虽然苦,可我們至少看過外面是什么样子,可咱们的孩子呢?你看看身边的這些孩子,从生下来就在這死气沉沉的城寨裡面,他们不知道山有多高,也不知道河有多深,甚至连野花都沒见過一朵。我不想,我真的不想,不想让咱们的孩子一辈子都困在這裡。”
妇人再也說不下去,掩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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