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留客 作者:芍药大队长 戌时末,月上中天。徐灵娇慵懒地坐在铜镜前,由着婢女给自己卸掉钗环,用桂花油保养头发。屋外一阵脚步声,随即门帘一挑,母亲卫氏带着贴身婆子走了进来。 徐灵娇腰一扭,起身迎上去:“這么晚,阿娘怎么過来了?” 卫氏看了眼婆子,婆子会意,招手把婢女带了下去,屋内便只剩下了母女二人。 卫氏拉着女儿在绣榻上坐定,便道:“我想着明天的事,心裡還是放心不下。看你屋裡灯還亮着,就過来再叮嘱你一遍——” “明天的事一定要办好,万不能有差错,這不仅关乎你阿爷和咱们家以后的前程,更关乎你日后能不能如愿嫁入高门!” 徐灵娇勾唇一笑:“女儿省得,您都叮嘱好几遍了。” 卫氏:“你复述一遍。” 徐灵娇把长发向后一撩,娇妍一笑:“明日巳时,带灵府妹妹去花园池塘边凉亭玩耍,待前院有风筝升起,我便找借口离开,但要把灵府妹妹稳在那裡。不就這么点事儿嘛!” 卫氏点点头,但仍旧一脸严肃:“需要你做的就是這些,你妹妹灵妍年纪小不沉稳,這件事我不会告诉她,明日我也会想办法让她不出闺房,以免出现差错。” “你要做的就是保证让徐灵府在那個時間留在那裡,让‘贵人’能够单独见到她,且千万不要见到你们姐妹。這件事說起来简单,但却不容出错。” “女儿明白,从阿娘让徐灵府来家裡小住,我就知道您必有谋划。只是可惜灵府妹妹,那样如花的好年纪却要给一個老头做妾,啧啧……”徐灵娇漫不经心地把玩自己的发梢。 徐灵府是她早已過世的二叔的女儿,自小体弱多病,因此被送到鹿门山修习修性养命的功法,以图活得久一点,最近刚刚下山回家。 說起来,徐灵娇对這個堂妹并沒有什么亲情,這么說也不過是另一种幸灾乐祸罢了。 但卫氏虎了脸:“她可惜,那你去?你最好收起這份幸灾乐祸,否则明天在她面前露了马脚,仔细你阿爷揭你的皮!” “哎呀好啦!”徐灵娇推开母亲的手指,“我知道這事对咱家很重要,阿爷阿娘把事情交给我,我一定办妥当就是了。” 第二日清晨,徐灵府刚刚起床,徐灵娇就带着婢女過来了。 “灵府妹妹!”徐灵娇笑得亲切和气,“今天天气甚好,一会儿用罢早膳咱们一起去小花园散散心吧?”她对婢女使了個眼色,婢女立刻把手中捧着的衣服首饰放下。 “這些衣裳首饰都是阿娘吩咐给妹妹的,妹妹来了两天,也沒来得及给妹妹多裁几件衣裳,也罢,妹妹今天就先换上這一件,你這么清秀标致,换上新衣裳一定更为动人。” 灵府看着堂姐殷勤的笑脸,只道:“多谢大伯母和堂姐的抬爱。” 徐灵娇看着婢女给灵府更衣梳妆,铜镜中映出一個小而标准的鹅蛋脸,偏细长的丹凤眼,小巧而挺翘的鼻子下面是圆润可爱的含珠唇,虽然稚气未脱,却是一個十足美貌的好皮相。 徐灵娇按下心中泛起的嫉妒:徐灵府再美貌又能如何?過了今天就是糟老头子的玩物,這辈子注定要做她姐妹的踏脚石罢了! 想到這儿,她的笑容益发亲切:“灵府妹妹真是貌美如花,我见犹怜!将来不知哪個有福气的能娶到你呢!” 說着,将一支小巧玲珑的雨荷玉簪插到徐灵府的发间。 徐灵娇端详一番:“真好看。” 灵府淡淡一笑:“姐姐别打趣我了。” 惜言如金。 自从两天前到了大伯父家,徐灵府說话就是這样。事实上,从她一下子醒来穿越到了這個世界,她的话就不得不少了。 這個陌生的大宣朝她从未听說過,穿来半個多月,她只见過原主母亲瞿氏和仆妇田妈,然后就是大伯這一家子。 其实她本不想来,奈何條件不允许。 眼下,朝廷刚刚结束了藩将为祸多年的叛乱,战争破坏导致大片田地荒芜、人口逃亡,许多地区都陷入了粮食危机。 原主徐灵府的生母瞿氏寡居多年,丈夫死后的田产大部分都被大伯一家拿走,当时說好是怕她们孤儿寡母不懂经营,代为管理,每年分利。但這五六年下来,徐大一家各种借口拖赖着不给。 本来瞿氏打定主意和徐大一家不再往来,可偏偏這时候,徐大伯母又上门了,一口一個嫡亲侄女,硬要邀請徐灵府上门走亲戚,還說等一阵儿就给瞿氏把积欠的田租送来。 人在矮檐下,又被一個钱字勒住了脖子,瞿氏只得希望徐大一家良心发现,归還田租,好让母女俩能有钱买粮。又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這次卫氏上门的态度又特别好,瞿氏无奈,只得同意让女儿過去小住两日。 徐灵府来时沿路见到民间凋敝残破之象,可到了大伯家却发现這一家只過的日子和外面简直是两重天!在這個很多人吃糠咽菜尚不可得的條件下,大伯一家住着相当不错的二进半的大宅院,還有一個不错的小花园,每餐鱼肉荤腥不断,两個堂姐更是衣罗穿锦。 徐灵府再不了解世情,也明白大伯這個不入流的司户佐必然有猫腻。结合之前大伯一家霸占她们孤儿寡母的田产不给钱,且曾在她穿越前的“病危”期见死不救的行径来看,這家的人品可想而知! 于是,徐灵府心中谨慎,嘴上更是惜言如金。她在观察,观察這家人突如其来的热情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打算。 眼前這位堂姐徐灵娇十七岁,对比堂妹徐灵妍毫不掩饰的轻视和嘲讽,徐灵娇的态度算得上亲热和气了,可灵府却从中感受到一种刻意为之的虚假。姐妹态度如此迥异,到底是徐灵妍不懂事還是徐灵娇在演戏呢? 婢女给徐灵府装扮完,徐灵娇自是大大夸奖一番。 二人携手去卫氏那裡用早膳,卫氏也亲切地赞了一通,倒是徐灵妍看到阿姐和阿娘如此夸赞灵府,甚为不乐,把瓢羹一扔:“一個打秋风的,在家裡白吃白住不算,倒有本事哄得你们沒口子地夸個沒完!真倒胃!” 說罢,站起身摔摔打打地往外走。 卫氏对她喝道:“越来越沒有规矩!对着你姐姐胡說什么!你给我回房间去待着反省,今天都不许出来!” 已经走到门口的徐灵妍愤然转身,道:“阿娘!你是被她灌了迷魂汤嗎?竟然为外人這么說自己的女儿!”說着眼圈红了,跺脚跑回自己房中。 卫氏对贴身婆子道:“去看着她!今天不许她出门。” 婆子应了,出屋追上去。 卫氏安慰灵府:“你妹子不懂事,她的话别往心裡去啊。” 灵府俯首道:“大伯娘言重了。只是我在這裡也叨扰了几天,甚至挂念阿娘,我也该回家了。” 卫氏和徐灵娇对视一眼,卫氏笑道:“别跟你妹子置气,你就在這住着,她不敢给你气受。” 灵府道:“非是灵妍妹妹的缘故,只是我阿娘独自個在家,一定也挂念我。” 卫氏看了灵娇一眼:“看吧,灵府是個孝顺孩子。”又对灵府道:“想念你阿娘的话,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去,今天你就安心和你姐姐好好逛逛,多年不见,你们应该多亲近一番。” 說着,她牵起灵府的手,又拉来徐灵娇:“外面天气多好,你们正好出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