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进门
罗良臣画酉下班,离开鸿胪寺署衙,正骑着马回家,听說黄仁直要来他也沒有太惊讶,因为昨儿他已经知会黄仁直同意上次說的那事儿了,估摸着他应该要来接人。
正是散班的时辰,许多散班后无事可做的官员都赶着回家,這正南坊又住着大量的官员,很多是前呼后拥仪仗俱全,导致街面上有点堵。所以罗良臣選擇骑马上班实在是明智之举,不然他這样级别的官儿停轿让路都够得受。
平时那些同僚见着他也是佯作沒看见,也不管他是不是要执礼招呼,大摇大摆地路過便是;今天却是不同,大理寺卿沈光祚居然也对自己点了点头,虽說人家依然保持着派头只是点点头,可也是给了面子,十分得体呢。
罗良臣心道:黄仁直和自己的关系,大概已经传出去了。
……黄仁直今儿再次亲自上门,其实最重要的還是要看一看罗娉儿,虽然她芳名在外,但黄仁直想亲眼鉴别一下堪用不堪用還是有必要的,随便也可以交代几句。
他今天沒穿官服,只穿了身灰布旧袍,就是张问经常穿的那种款式,一副落魄文人的打头,随从也很简单。进了罗家的门,被罗良臣迎到上房,分上下坐定,仆人看茶。
不一会,应黄仁直的要求,罗良臣便唤女儿出来见礼。只见罗娉儿脸上蒙着块轻纱,香风扑面,虽然看不大清面相,不過那高挑的身段倒是让黄仁直十分满意,特别是腰长而柔韧很有些韵味。举止之间也是款款有礼,到底是翰墨之家出身,投足便十分优雅得体。
黄仁直点点头道:“好,好,我倚老卖老自称一声世伯,以后你就当我是家裡长辈好了……唔,百善孝为先,你侍奉圣人身边之后,也要念着父母的恩情,常常问候问候,多听令尊的嘱咐啊。”
這话乍一听就是句客套话,可是却暗藏玄机。黄仁直以后当然不能再和罗娉儿见面,不然罗娉儿不就很明显整個一眼线么?不過她的父亲罗良臣投到了自己门下,只要她能听父亲的就好。
罗娉儿心裡亮堂堂的,她也想通了,自己過了十八年好日子,全凭父亲的恩情,为什么不能为家族牺牲一点呢?以前她到西市外面地方周济饥民的时候,看着那些人的苦难,她确实感受到了自己的幸运。人不能把好处都占尽不是?
她想罢便轻轻地說道:“世伯教导得是,晚辈正想为家父求件事儿,家父有個心愿是到礼部任职,要不世伯成全了家父?”
黄仁直听罢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笑得开心极了,看着罗良臣道:“令千金可教,可教……這事不是什么难事,嗯,罗大人现在是鸿胪寺丞五品官,過几天平调到礼部来做郎中罢。”
罗良臣成了他黄仁直的下属,以后他有什么事吩咐罗良臣不是更方便了?见到罗娉儿如此上道,黄仁直不开心干什么呢。
“谢部堂栽培。”罗良臣也是大喜,非常开心。礼部沾着一個礼字,好像是什么清高的清水衙门,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什么度牒之类的收入基本不用上交多少,简直是坐着收银子。
眼见自己一句话就让两個长辈如此开心,罗娉儿心裡百感交集,不由得暗自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黄仁直收住笑容后,正义凛然地說道:“明朝国祚二百多年,如今气数已尽,大凡末世最是容易纲纪大乱,天下祸乱相互攻击民不聊生,当此之时须有圣人出世平息纷争。而今天下,只有张阁老有此威势与民太平!为天下计,为万民计,我們都应辅佐张阁老重建礼乐盛世……娉儿,老夫让你在张阁老身边侍奉,是看中你们罗家身家清白知书达理,希望你能够在旁提醒张阁老心怀天下,勿要为私情所困,你可知道老夫的苦心啊。”
罗娉儿款款道:“晚辈谨遵世伯教诲。”
黄仁直满意地离开罗家,打通关节便将罗娉儿送到了张问的老宅。时张问从玄月那裡听說了這件事,当时就觉得這老家伙实在胡闹。
這时玄月說道:“這個罗娉儿在京师很有点芳名,這事儿一传出来市井皆知,要是东家把她送回去,可同样是毁了她的清誉,反倒让罗良臣难堪。”
张问看了一眼玄月:“你說得对……何况這黄仁直打得是一石二鸟的算盘,我与他已经這么久的交情了,就遂了他的意吧。罢了,叫吴娘收拾间厢房出来,把人收下。”
玄月抱拳道:“属下遵命。”
……罗娉儿被人用轿子从青石胡同抬进来,這青石胡同原本就是個比较偏僻的小胡同,不仅简陋,而且人烟稀少十分安静,倒是让罗娉儿心裡有些害怕。她担心莫非被人骗了?但转念一想,黄仁直堂堂的礼部尚的人也不只一個两個,他应该不敢胡来的。
她的内心忐忑,便于轿中问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外面的一個人說道:“這裡是张阁老的祖宅,地方偏了点,您放心马上就到了。”
果然沒過一会,轿子便抬进了一处院子停下来,抬轿的人和跟随的人很快就相继散了。罗娉儿从轿子裡走了出来,连一個人影都沒见着,這院子的简陋让她颇感意外,陈旧的房屋,不甚宽敞的地方,格局也是十分粗陋,好在房屋看起来還挺结实的。
今天她穿的是大红色礼服,還是她的娘亲手为她缝制的,都做好几年的衣服了,今天是第一回穿。艳丽的罗娉儿往這深灰背景的老院子裡一站,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反差。
這时雪地裡响起“嘎吱嘎吱”的脚步声,罗娉儿回头一看,只见一個丰腴的妇人正向這边走過来。那妇人皮肤光滑白净,身材丰满,特别是胸|部就像要把衣服撑破一般,可穿的衣裳真是老土,罗娉儿也不知道是她是什么人。
過来的人就是吴氏,她走到罗娉儿跟前,打量了一下,說道:“刚才我在为娉儿姑娘收拾厢房,让你久等了。”
收拾厢房?這人是個奴婢么,罗娉儿蕙质兰心,只看了一眼吴氏,就觉得不像個奴婢,因为她的眼神和举止沒有半点卑微恭敬的感觉,倒像是個和蔼的大姐姐。罗娉儿不敢唐突使唤别人,也沒有行礼,万一真是個奴婢对她行礼不是闹出大笑话来了?
“你是……”
吴氏顿时“哦”了一声,撩了一把耳边的头,笑道:“瞧我,忘记介绍自個儿了,你叫我吴姐就行了。”
罗娉儿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女子,能让她叫一声姐的人,自然也要地位相当,她马上就明白了:此人也是张问的妻妾之一。
這时候罗娉儿才急忙屈膝见礼,二人客套了一番。
今天的所见所闻真是让她颇感意外,她实在想不到权倾天下的张问居然住在這样的宅子裡,而且他的女人居然這副打头,跟一個小地主媳妇儿似的。
吴氏一面說着话,一面带着罗娉儿从北角的月洞门进了内院。一路上沒见着人,连一個丫鬟奴婢都沒见着,這时吴氏說道:“老爷来這裡就是想清静,沒带别的人来,就连那些個侍卫都在隔壁和巷口铺子住着……沒几個丫头干活,却是不太方便,不過以前我照顾老爷就习惯了,我倒是沒什么,就怕娉儿妹妹住得不习惯。”
罗娉儿忙道:“沒事沒事,我還怕张阁老府上人多,应付不過来得罪人呢,沒想到遇到吴姐這么好的人,比什么都好了。”
吴氏听到這句话嫣然一笑,“一听娉儿妹妹就是個知道冷暖的人,不同一般的官家大小姐。”
罗娉儿苦笑了一下,心道什么官家大小姐,還不是只够资格做你们家老爷的小妾。
两人一路沿着院子旁的廊道走到西厢房,這裡就是罗娉儿住的房间了。进了屋子顿时一暖,房间裡烧着上好的无烟炭,罗娉儿回顾四周,這房间裡面却是大不相同,布置得淡雅精巧。她一看旁边摆的椅子,竟然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不知价值几何!這玩意可是从南洋远途运输過来的,而且非数百年不能成材,是天下最名贵的木料,一般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使用。
吴氏笑道:“老爷亲自吩咐曹安派人从那边的府上搬些家用過来,曹安对老爷的话从来都是实办,這些东西希望娉儿姑娘用得還习惯。”
罗娉儿道:“家父为官清廉,家裡也置办不起這样的物什呢,让吴姐费心了……对了,一会有什么家务活吴姐带着我做,我不能让吴姐侍候着吧。”
“粗活每天早上会有人来做,不過烧水煮饭侍候老爷得我自個来。你今天刚到别着急,我一会给你打热水過来,洗個澡歇着。”
罗娉儿忙說刚才過来之前就已沐浴更衣,吴氏這才作罢,让她先歇着然后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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