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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四 意象

作者:西风紧
先前张问和冯西楼走過的长街是东西走向,永和宫就在這條街的北边,正门向南开,名曰永和门,永和门进去就是永和宫。

  紫禁城裡很多宫殿都遭過雷劈,先后修葺過,有的甚至重新修建過,多少都有些变化,倒是永和宫从来沒有发生過火灾,现在這模样就是明朝永乐年间的模样,丝毫都沒有改变。大概是因为這裡的房屋相对比较矮小的原因。

  延续了两百余年的建筑未经大修,于是略显陈旧,不過院子南角那口水井仍然有水,却是十分不易。

  几個月前张家的女人们搬进紫禁城,宫室很多,都是自愿選擇住所,因为永和宫又旧又刚死過人,住這裡真有点吓人,大家都不愿意选永和宫。却是余琴心一口就认定了這裡,她的心思比较细,料定张问有时候会到這裡来。

  今天果然应验了她的猜测。這段時間听說皇帝从早忙到晚,根本沒心思管后宫的妃子,却不料就算這样的时候,仍然可以见到皇帝,余琴心不由得有些自得。

  从张问进院子的时候,余琴心便听到了动静,并从槛窗看到了张问。当时她正欲宽衣沐浴,见到张问来了,本想重新穿戴整齐去迎接。不料這时听见窗外冯西楼交代說不要嚷嚷也不要行礼,她便灵机一动,不如将计佯作不知,然后自顾宽衣入浴。

  正如诗人描写犹抱琵琶半遮面一样,有时候人的内心隐藏着奇怪的心理,喜歡那种窥欲的朦胧感受。所以宫廷裡的妃子在皇帝临幸的时候,很流行穿一种半透明的白纱衣裳,遮又遮不住,露又沒全露,根据紫禁城裡那种曾经被皇帝宠幸過的嫔妃說穿這种衣服比全部脱|光還管用。

  余琴心平时的爱好,除了音乐最喜歡的就是服饰,她对這方面揣摩得比较多,进而对人的审美心理也进行了细致的思考。所以当张问偷看到她在沐浴时,其实是她故意为之。

  孙有德上回来說王体乾那边的事情,让她抓住皇帝的心,进而为巩固王体乾一系在大乾内廷的地位作出一些努力。余琴心同意了,這样做对她也有好处,如果沒有這样那样的关系網,女人只能是弱者,就如任人摆布的一件物什。她沒有好的出身,但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在风尘之间生存,而且過得很好很成功,沒有点心思和手段是不行的,否则她就会像其他名妓如柳自华等人那样越混越凄凉。

  要抓住皇帝的心,让他对自己产生不舍和深刻的印象,岂是那般容易的?如果听孙有德的,沒事去乾清宫乱晃,只会招人厌烦,到头来就会和后宫数千美貌女子一样泯然众人,皇帝有她不多无她不少。

  不過余琴心当然不是那么傻的人。今天张问好不容易自己過来一趟,从他见到余琴心的第一眼,就沒打算急着要离开了。

  余琴心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臣妾不方便迎接,請皇上稍等一下。”

  张问便毫不思索地說道:“沒关系,朕就在外面先等等。”

  余琴心用自责的口气轻轻說道:“臣妾怠慢了皇上,一会儿皇上惩罚妾身吧。”

  声音轻柔,从槛窗缝隙若有若无地飘出来,让张问心裡有种痒|痒的感觉,却不知该如何惩罚?他深吸了一口气,转過身来,只见太监宫女们都躬身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对权力的敬畏,人们追逐的权力這种抽象虚无的东西,就是這样的原因。

  唯有那個扫院子的老太监旁若无人,依然不紧不慢地“沙沙”挥动着扫帚。院子裡除了夏虫的低鸣,就只剩下老太监扫地发出的沙沙声音。他在紫禁城裡過了一辈子,现在這么活着大概已经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了,于是权力的威压对他毫无作用。

  张问又想起了那次来永和宫看朱徽婧,這個老太监好像也在扫院子,沒想到這么久了還能记住他,张问忍不住指着那老太监问道:“他……以前就在這儿吧?”

  边上那個宫女忙道:“回皇上,奴婢被安排到永和宫时,就看见他在這裡,大伙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张问点了点头,又指着院子南角的那座井亭:“裡面還有水么?”

  “回皇上的话,井裡面有水。”

  “哦。”张问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今天不知怎地,一走到這裡,脑子裡就浮现出了各种各样似曾相识的意象,朦胧中有种强烈的不想离开的感觉。

  就在這时,余琴心那屋的房间“嘎吱”一声开了,张问回头时,只见她已跪在门口,款款說道:“臣妾给皇上請安。”

  张问把南角那口井抛诸脑外,走到余琴心的面前,弯腰扶住她的胳膊道:“起来吧。”

  他能做出這样亲切的动作,证明今晚有一個好的开头,余琴心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只是她低着头,张问看不到。

  张问低头看时,心下又是一跳,他看到了余琴心领口裡露出的一片丰腴洁白的肌肤,它的线條如此流畅光滑,真是鬼斧神工的女娲才能造出這样的形状啊。余琴心本来穿的是一件普通的宫廷绸子,還是立领的,或是因为怕皇帝等久了,才沒穿戴整齐,以至于领口的两粒扣子沒扣上,否则张问也看不到如此美妙的景色。

  不经意之间发现的美妙,就如声音共振一样,会陡然增大无数倍。

  余琴心在张问作出扶的动作时,這才慢腾腾地站了起来,那片丰腴柔|嫩的风景慢慢躲开了张问的视线,让他心裡竟然闪過一丝失落。

  這时余琴心請张问进屋,旁边的冯西楼一看這情况心裡自然暗骂不已……本来今天跟着皇爷出来以为是件好事,结果弄到了余淑妃這裡,被李芳知道了,他冯西楼不是又干砸了一件事?

  冯西楼心道:早知這样,皇爷吃完晚饭的时候,咱家就不该立在那裡,這样跟着皇爷的人就不是咱家了,省得平白让二祖宗对咱家不满一次。

  余琴心請张问进屋之后,让他坐到上方的软塌上,自己在一旁侍候,然后喊道:“非尘,沏茶啊。”

  一個女子的声音应道:“是,娘娘。”

  那声音低沉非常,還有点沙沙的感觉,不是很好听。余琴心仿佛能看到张问想什么一样,轻轻笑道:“皇上是不是觉得非尘的声音太沉了?”

  张问道:“一般男人的声音粗,女子的声音细,只是很少听见女子這样的嗓音而已。”

  余琴心道:“前些日子臣妾搬进永和宫住,要新挑选一些奴婢,挑了非尘的原因正是她的嗓音呢,臣妾新谱了些曲子需要有人和唱,非尘唱得很好,很招人喜爱,名字都是臣妾给她取的,皇上觉得這個名字怎么样?”

  张问随口道:“名字不错,只是……什么曲子需要這样低沉的女子嗓音?伤感的,悲伤的?”他对音律几乎是外行,不過并不妨碍他和余琴心聊這东西。

  余琴心摇摇头道:“不是,是一种静谧的调子。”

  “静谧?”张问愕然,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既然是静谧,何苦還要声音?

  這时余琴心那双幽深的黑眸子直视着张问,轻轻說道:“死亡一般的静谧。”

  這句话让张问身上一寒,他的脑子出现了一個意象:一具女|尸正悬挂在這房梁上,让他仿佛重新经历了那次愧疚与心悸。

  不知怎地,今天一进永和宫,张问便犹如进入了一個梦境。

  余琴心道:“皇上听到了院子裡那种虫子的鸣叫嗎?它有声音,却让人觉得周围很安静。”

  张问若有所思道:“是這么個理儿。”

  余琴心又道:“只有听過那种让人绝望的黑暗调子,才能更好地品味到鲜花和阳光的感受。”

  张问摇摇欲试道:“你這么一說,朕真的想听听了。”此时此刻,他已经把堆在乾清宫那些奏章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自己是干什么的都忘了,有的地方真是很奇妙。

  這时,一個宫女把茶端上来了,应该就是余琴心喊的那個非尘。张问不由得专门回头看了一下這個宫女,只见她长得還比较标致,身材适中相貌秀丽,宫廷裡的女人都是经過好几道程序挑选进来的,那种太胖的太瘦的太矮的太黑的稍微比较丑的都沒法进来,所以這個非尘的相貌倒是在张问的意料之中。只是外表和她的声音真沒法想到一块去,第一眼看到這样的女子,想象她的声音应该声如黄莺才对。

  余琴心道:“非尘,你准备一下,皇上要听曲子,我弹你唱。”

  “是,淑妃娘娘。”

  低声沙哑的声音就是张问面前這個宫女发出来的,是眼见耳听为实了。

  张问便准备洗耳恭听了,他缓了一下心境,揭开案上的茶杯杯盖,一股淡淡的茶香飘了出来,“武夷铁观音。”

  余琴心浅笑道:“皇上圣明。”

  “刚才朕在乾清宫喝的就是這种茶,這不一闻味儿一样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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