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一 形胜
张问不敢延缓,即刻清理了上虞各仓库库存,税收等事宜,列成帐目,到绍兴府交了帐,便携家人乘船西去杭州上任。一行人除了雇佣的力夫,有张问的娘子张盈、后娘吴氏、小妾寒烟、管家曹安等数人。
浙江省水路四通八达,张问等乘船入钱塘江,再行一段水路,便可到杭州了。到达闻堰镇的一個沿江村庄时,因已航行了数日,曹安要上岸购置食物日用,张问见岸边有個小菜店,便携家人上岸吃顿饭。
张问看着那插在门口的旗子,回头对几個美女笑道:“江南小菜店,有醋可吃了。”吴氏和寒烟被說中了心思,脸上都是一红,张盈白了张问一眼。
张问见罢娘子的白眼,继续道:“我沒說错啊,有诗为证:虎丘攒盒最为低,好事犹称此处奇;切碎捣韮人不识,不加酸醋定加饴。哈哈……”
三個女子听罢表情各异,吴氏装作严肃,寒烟扶着张盈面有羞涩,而张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懒洋洋地走路,好像多說一句话就要累死一般。
跟班和力夫在外面的凉棚下坐了,而张问则带着三個女人去裡边。一個老头急忙为客人们掀开水帘,乐呵呵地說,“客官裡边請。”這小店這时生意冷清,一下子来了好几個客,老头子心情很好,他這店,就指着来往的商客。
“翠丫,快上茶。”老头子向裡边喊了一声,只听得一個吴腔“哎”地应了一声。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张问心下愉快起来。
小菜店裡的菜,都是用梅酱、酸醋、饴糖捣碎而成,张问和吴氏对這個口味不是很习惯,只当作尝鲜。张盈和寒烟是江南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寒烟见那侍候的姑娘模样儿可爱,還顺手打赏了一串额外的铜钱。
這时两個短衣光膀的汉子撩开水帘钻进店子,那老头见罢脸色顿时一变。一個汉子笑嘻嘻地說道:“哟,冯老爷子,生意不错嘛。”
“今天就這么一趟客人,利又薄……”
“少废话,上個月的平安银子,您還沒交,咱们又该收這個月的了。”一個汉子拿眼瞟了一眼那被唤作“翠丫”的姑娘,冯老头忙低声道:“翠丫,裡边去。”
那翠丫忙怯生生地往厨房去了。
张问低声问曾经是老江湖的娘子:“啥是平安银子?”
张盈本来正软软地靠在椅子上,听罢张问的无聊问话本想不理,但想着他已是夫君,不理不行,便說道:“江河上有靠漕运吃饭的人,贩卖私盐,收取沿江客栈饭馆的份子,税比官府,就是平安银子。”
张问一听大怒,腾地站了起来,对门外喊道:“来人,给本官拿下!”坐在外边吃东西的两個力夫听见张问的声音,便走了进来,张问一瞧,力夫和那两個短衣壮汉一比,简直和猴子一般弱,当下郁闷,看向旁边的娘子张盈。
张盈這时候已不穿那玄衣了,穿着对襟大袖的背子,梳着桃心鬓戴玉簪,一副贵族妇人的打扮。张盈這时候沒有微皱,這相公真是多事,和咱们什么事沒有,去出那头干什么。张盈不动声色,坐着沒动,她自觉穿這身衣服不便和這些莽汉动手。
两個莽汉行走江湖,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過惯了,初时听到张问自称本官,声色俱厉,還吓了一跳,却见进来這么两個小子,当下就乐了,一莽汉瞪了那两個力夫一眼,喝道:“還不滚?”
力夫为难地看着张问道:“大人,小的们只会挑抬,拿人却是不会……”
张问大窘,這时下不了台,正色道:“尔等乱贼,欺压百姓,国法不容,识相的赶快滚蛋,休得骚扰良人!”
莽汉才不管你是官還是吏,手裡沒有武力,他们就不怕,听到张问怒斥,不惧反笑,這时见张问旁边的三個女人各具姿色,只有张问一個男人,却长了一张不禁风霜的白脸,便嬉皮笑脸地走了過来。
莽汉色迷迷地看着长相最秀丽姿态最婉约的寒烟,寒烟名妓出身,随便一坐都是韵味十足。张问见他這样看自己的女人,气不打一处来,提起板凳就砸了過去。
“砰!”地一声,莽汉沒料到张问這么一個书生样赶动粗,躲闪不及,急忙拿手臂格挡,板凳砸在手臂上,疼得那莽汉大声痛叫,恐怕骨头都折了。
二人大怒,瞪着张问就要出手,只见那两個莽汉长得比张问高了半個头,臂圆腰粗,张问与之斗殴哪是对手,心下也有些虚,但因要保护自己的女人,张问心下一狠,腰间又未带佩剑,正要去抓桌子上的碗往他们头上砸。
莽汉哪容得张问再动手,转眼间已跳将過来,碗大的拳头呼地一声就朝张问脸上招呼。张问不会武功,临阵也不及躲闪,心下闪過一個念头就是這一拳只能挨了。
不料正在這时,只听得“啊”地一声惨叫,那汉子突然抱住拳头弯下了腰,痛得面目狰狞。肯定是张盈出手了,果然听得张盈冷冷道:“想打我相公,找死!”
话刚落,她手裡的另一双筷子已飞了過去,“哧”地一声,那盯着寒烟看的汉子双眼各插上了一支筷子,鲜血长流,哭爹喊妈。拳头上插着一支筷子的莽汉见状大吓,正欲求饶,张问已经一脚踢在了他的下巴上,莽汉在地上滚了几圈,将两颗牙齿和着血水哇地吐了出来。
寒烟和吴氏已吓得抱成一团。
片刻之间,两個人高马大的人就躺在地上痛叫起来,张问犹不解气,骂道:“老子上任了,带人灭了***老窝!”
不料店家老儿却奔了上来,拦在中间弯腰讨饶道:“别,大侠手下留情。”老儿一脸哭相道,“哎,您這是……老朽這小店還如何经营得下去呀……”
张问听罢十分郁闷,帮忙出头却连声谢都沒有。這时张盈說道:“這小菜店定然再开不下去,這些漕帮会报复出气。我看你们祖孙只能回老家种地了。”
张问心道得,算我遇上了,好人做到底,便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桌子上,說道:“拿回去,另外做点小生意……你们两個,拿绳子来,把他们绑回杭州,交由官府处置!哼,本官不杀你们,自有王法杀你们!”
店家老儿這才千恩万谢收了银子。张问等人這才出门去岸边上船,张问看了一眼旁边的三個艳丽的女人,从包裹裡翻出自己那柄佩剑出来,自语道,“如果我刚才带了剑,一剑就捅死一個,也不用娘子辱了斯文。”
张盈摇头笑了笑。张问愕然道:“不信么?你相公我文武双全,想当初在上虞带兵平乱,亲手斩下贼子头颅,提在手裡,万千乱贼莫不敢前。”
“只要和相公在一起,妾身就觉得好安全哦。”寒烟趁势挽住张问的胳膊笑魇如花。张盈沒好气地說道:“我身上直打冷颤……”
一行人一路說着话,张问觉得心情大快,和佳人同舟,就是不一样。時間過得很快,下午时便到了杭州。曹安去城中雇了车马到码头接了张问,一行人才乘车进城。那叫一個繁华!
杭州才是真正的江南大都会,有人口八十万,人挤人喧嚣无比。街道两旁有廊道通行,路人走街道两旁的廊道;中间行车行轿,络绎不绝。店铺商家鳞次桔比、摊位成群,都挂着大牌子,写明出售货物种类,手艺店便写行业,繁华而有序。
商铺种类繁多,让人眼花缭乱。有茶楼、茶坊,都挂着水帘子,屋内支起炉子,牌子多数写着:梅汤、和合汤、胡桃松子泡茶;有酒馆、酒店,旗子上写着大大的“酒”字,如果是大酒店,就更加气派,有阁儿百十座,周围都是绿栏杆,四处青楼窑子裡的妓女粉头道酒店赶趁,怀抱琵琶,弹唱曲儿,或鼓瑟吹笙,替公子王孙食客斟酒;有各色食店、面店、杂货铺、绸缎铺、当铺……
张问挑开车帘,观赏着沿途景况,眼前的盛况,让人诗兴大,对车中美女吟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裡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整個杭州城,以钟楼为中心辐射街道河流,钟楼附近有中街、上街、下街等等。马车车夫說中街上官府衙门密布,张问便命车夫赶往中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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