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蒋衡出来带上了门。
“主任,”蒋衡解释,“是我的問題,检讨明天早上我会交到您的办公室。”
“蒋衡啊,你今天晚上的表现让我很失望,”老徐站到了蒋衡面前,“你跟老师說实话,是不是邵寒夜影响你学习了,你不用怕他,你跟老师說,我会让老周替你做主的。”
邵寒夜“啧”了声,“什么叫我影响他学习了?”
蒋衡在后边偷偷拽了下邵寒夜的校服。
邵寒夜却继续道,“是他,拯救了我!”
“”蒋衡稍稍把头低下了点,這哥又开始了。
老徐都被气笑了,“那你說說,他是怎么拯救你的。”
“好嘞,”邵寒夜摸了下鼻尖,“這得从我来到三中的第一天开始說起,我仍记得,那是一個风和--”
“三天,”老徐正色,“后门罚站,检讨一天一份,第二天早上交到我办公室。”
“那他呢?”邵寒夜问。
老徐都准备走了,闻声又转過来狠狠的瞪了邵寒夜一眼,“他回去上自习!”
“老师再见。”邵寒夜嬉皮笑脸。
老徐走了,蒋衡很无奈的抬头看邵寒夜,“你得罪他干嘛?”
“我开心。”邵寒夜站到了后门。
蒋衡沒进教室,倚着墙站了半天,才慢慢往邵寒夜那边挪。
邵寒夜勾着嘴角,沒抬头,就当做沒看见。
“哎,邵寒夜,”蒋衡控制着音量,“你,能不能别总這样。”
邵寒夜“嘶”了声,“刺耳。”
蒋衡抬头无语的瞪了他一眼,随后低头软声道,“学长。”
“嗯,”邵寒夜点了下头,“你說吧。”
“我吧,”蒋衡說,“不太习惯别人对我這么好,你這样,我很有压力。”
“不习惯?”邵寒夜抬头,眼神突然认真,“還是沒有過?”
“我”对视一瞬,蒋衡垂眸,“我爸妈对我很好。”
“除了你爸妈呢?”邵寒夜继续问。
蒋衡垂着眸子,沒說话。
半晌,邵寒夜忽的冷笑一声,“所以呢?你想一辈子這样么?”
“一辈子受不了别人对你好,一辈子說這样自己会有压力,”邵寒夜的低音仿佛能直击蒋衡的内心,“那对么?蒋衡同学,你不是最会给自己框架子了么?這不符合你所谓的应该吧。”
蒋衡怔愣在原地,因为他知道邵寒夜說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但他也知道,這是自己所不能控制的。
人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吧,蒋衡自认为不是一個爱钻牛角尖的人,更多时候,他习惯于给大脑做减法。
所以,在這一点上,他一直選擇了顺其自然,而不是有意改正。
但现在,蒋衡显然不能再用一句“你不正经”,把邵寒夜给糊弄過去。
因为此时的邵寒夜实在是太正经了。
這样的邵寒夜,蒋衡還不太习惯,也不能随意应对。
指尖稍稍扎进手心,蒋衡深呼吸了下,“我知道了。”
邵寒夜的眼神从激动到失望,到最后確認了蒋衡只想說這一句话后,狠狠的拍了下脑门,“what’sthefuck!”
“”蒋衡很抱歉,但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你别总骂人。”“嗯,抱歉,”邵寒夜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吐了口气,“马上下课了吧,你跟我出去转转行嗎?”
蒋衡抬头,“去哪?”
“小树林,”邵寒夜說,“一来一回也赶趟,你有风火轮,我有大长腿。”
蒋衡被他的话逗笑了,“好。”
下课铃声响起的一瞬间,邵寒夜就抓着蒋衡的手腕往楼下跑。
“倒也不用這么急。”蒋衡笑着,感觉风不停的往肚子裡灌,但還是特别开心。
路上沒降速,俩人到地方只用了一分钟。
“我說的吧,”邵寒夜喘着气,“来得及。”
“是,”蒋衡帮他顺了下背,“就是你容易--”
“别损我,”邵寒夜嘴上說着,身上却沒动,乖乖的让蒋衡帮他顺背,“我就是不习惯,過两天就好了。”
“這個不用习惯吧,”蒋衡說,“你车接车送的。”
邵寒夜挑眉看他,“是啊,分事儿,這個不用习惯,因为不重要,也无所谓,但是你的,需要习惯。”
蒋衡的手顿了下,往后退了一步,跟邵寒夜分开了点距离。
邵寒夜站直了,认真道,“习惯一下,我帮你。”
蒋衡抬眸看他,“你为什么对我--”
“這么好?”邵寒夜轻笑一声,“你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对一個人好。”
“我出门和朋友吃饭,顺手给你带块儿蛋糕,叫好么?”
“我跟你說话,害的你被主任叫出去罚站,我選擇自己承担责任,叫好么?”
“你就是习惯了别人对你不好,還习惯了对别人好,”邵寒夜笑了下,“小蒋衡,告诉我,你究竟在自卑什么?”
邵寒夜深邃的眼睛好似旋涡,吸的蒋衡难以分清虚幻与现实。
年幼的他,曾经无数次幻想過,有這样一個人,来问他,你究竟在害怕什么,你究竟在自卑什么,你究竟在恐惧什么。
不用真的帮他出气,只是给他一個說出来的机会。
“我”但无论他们的关系近到了哪一步,那些压在心底裡的东西,始终不是那么容易說出口的,即使是现在,它已经堵到喉咙口了。
邵寒夜上前一步,“我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等你愿意說的时候,我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蒋衡的心脏一颤。
“现在,我們该回去了。”邵寒夜說完,却沒动。
蒋衡也沒动,他看着邵寒夜身侧的手,那是一双会下意识给人安全感的大手。
“我,小时候,长得不好看,”蒋衡的声音很小,也放的很轻,但他却沒有停下来的打算,“很瘦,還,很矮,他们說,我,不像男孩儿,說我娘,說我变态。”
“你。”邵寒夜怎么也沒想到会是這個原因。
踩着他审美长的人,怎么可能丑?
轮廓柔和,五官精致,笑起来沒有一点攻击性。
笔直的身段,单是站在那,就透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淡和柔。
身前的人在发抖,柔顺的发丝轻颤,与风无关。
邵寒夜沒控制住,一把将人搂进了怀裡。
蒋衡的痛苦和他的人一样,永远是内敛的,压抑的。
邵寒夜知道他要缓,但却沒想到他是在哭,因为他沒有听到一点儿声音。
直到,他从洗手间出来看到镜子的时候,才发现校服的肩膀上有一块儿晕湿。
邵寒夜愣住了,片刻,他拄着洗手池,低低的叹了口气。
回教室后门时,蒋衡已经站在那了,正拿着本练习册做题。后门关着,蒋衡站在门外。
“你站這干嘛?”邵寒夜小声问。
蒋衡沒看他,“做题。”
邵寒夜知道,他是不想被人看出来哭過。
“你回去坐着,”邵寒夜說,“我要不也不爱坐着,累,我腿太长了。”
“明天给你要套桌椅,”蒋衡說,“我得站這,你不用管我。”
“又不用管你了,”邵寒夜笑了声,“我发现你乱的时候,說话挺伤人的。”
蒋衡拿笔的手顿住了,片刻,他道了声“抱歉”。
“沒关系,但我今天也得提前跟你道個歉,”邵寒夜又往蒋衡這边迈了一步,“今天不给你冷静的時間了,省的你安静下来回想過去。”
蒋衡微微偏头,但還是沒抬头。
“你难受是我惹的,”邵寒夜說,“给我個弥补的机会。”
蒋衡定了会儿,吸了口气,“邵寒夜,我沒有過朋友。”
邵寒夜看着蒋衡练习册上的一滴眼泪,心感觉被揪了一下,“蒋衡。”
“抱歉。”蒋衡抹了把眼睛。
“我沒怪你,你也沒错,你为我好,我知道,”蒋衡說,“但我一时半会儿,不能那么快适应。”
邵寒夜沒說话。
“给我点時間,”蒋衡吸了下鼻子,“一晚上,明天就好了,我会改。”
“蒋衡。”邵寒夜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发紧。
“也谢谢你,”蒋衡笑了下,“真的,谢谢。”
邵寒夜从沒想過,自己也有這么蠢的一天,他以前从来沒为自己做過的事后悔過,但今天,他后悔了。
他后悔问蒋衡的心结,也后悔說了那么多的重话。
蒋衡喜歡隐藏自己的情绪,不喜歡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
今天的這一场宣泄对他来說,远远不止表面上的几滴眼泪那么简单,他的心裡一定在承受着五倍甚至十倍的折磨。
“对不起,”邵寒夜沉声道,“蒋衡,对不起。”
“沒关系,”蒋衡立刻道,“我沒怪你。”
蒋衡笑了声,“我還挺开心的呢,真的。”
“而且,我還会自私的想,你要是再早几年出现,就好了。”
邵寒夜从兜裡掏了块儿巧克力,剥开,送到了蒋衡嘴边,“张嘴。”
蒋衡笑着吃了进去。
“你那不叫自私,”邵寒夜說,“愿不愿意听听我的?”
“嗯。”蒋衡点头。
“我啊,”邵寒夜笑笑,“今天听完這些,我就想穿越到最开始,有人欺负你的时候,然后,一拳又一拳,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黑老大。”
蒋衡笑了,“小孩儿你也打。”
“小孩儿?”邵寒夜冷道,“有多小?小孩儿看的不是年龄,是心,心坏了,臭了,再小的孩子也是社会毒瘤。”
“邵寒夜,”蒋衡终于抬头看他,“谢谢你。”
邵寒夜抬手,拇指抹了把他发红的眼眶,心疼道,“你真的有点小腹黑。”
蒋衡笑着眨了下眼睛,“别告诉我,你心疼我了。”
邵寒夜的手顿住一瞬,“何止,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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