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黑烟四起
破空声在耳边呼啸,难听且刺耳。
车队最前方,一名老卒的胸口被厮哮的羽箭贯穿,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双目圆睁,捂着流淌着鲜血的殷红伤口死去。
就在先前一刻,這名老卒還在和同伴說着到了驿站一定要吃顿好的,再泡泡脚,可惜他再也沒有這個机会了。
刷刷刷!
羽箭被盾牌和车厢挡了下来。
這群折威旧部都是百战存活的精锐,每一個都训练有素,在听到谢周喊出敌袭的瞬间便做出反应,从马背上翻滚到车厢后面,取出了藏在车内的武器和盾牌。
除了最前方那名老卒无处可躲以外,沒有谁在羽箭下身亡。
但有小半的侍卫都在箭雨下受了伤,腿脚被羽箭贯穿,鲜血瞬间便浸透了衣衫。
這些折威男儿谁都沒有发出惨叫声,神色发狠,手起刀落斩断露在外面的箭头箭尾,沒入骨肉的部分只能等到医师来取,如果强行取出来大出血才真正要了性命。
被射中的马匹就沒有军中男儿的狠厉了,倒在地上翻滚悲鸣。
箭矢破空声,马匹悲鸣声,孟君泽的指挥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悠闲的黄昏时光瞬间变成了修罗战场。
“敌袭!”
“保护军师!”
举着盾牌的侍卫们缓缓朝着第三辆马车的位置聚集過去,隐隐形成一道军阵。
楼东震护在孟君泽身前,神情僵硬。
他是斥候,也是车队的眼睛。
车队遭遇伏击,他要负最大的责任。
其实楼东震已经足够仔细,他检查了峡谷两侧,检查了峡谷后方的一小段密林,检查了那一條长满芦苇的沟壑……這些埋伏和偷袭最常用的地方都沒有敌人的痕迹。
楼东震唯独遗漏了這個驿站。
但這也不能全怪他。
车队所有人,包括素来谨慎的孟君泽都沒想過敌人会把驿站当作伏击点。
原因很简单。
這些人绝不可能来自大夏官衙。
那么不论对方是谷昌余党,還是哪個折威军的旧仇,想要在驿站伏击,就必须控制或者杀死驿站裡本来的人。
而屠戮百姓是大夏律法中最严重的几條罪名之一,不管结果如何,這些人都会登上不良人的通缉名单,直到死亡。
换句话說,這些人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们都是死士。
……
……
驿站内。
最外面的一间房裡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他们都是附近村庄的普通老百姓,合伙开起個驿站赚些辛苦钱,不明白怎么突然就遭受了杀身之祸,于是死不瞑目。
尸体堆裡站着七八個戴着毡帽、穿着套头袍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弯弓搭箭,射向视野内的车队。
另外几间房同样如此。
他们都是谷昌国的余党,也是世间最憎恨折威军的人。
为了今天的伏击,他们特意换上了搁置许久不穿的故土衣裳。
“浇上桐油!”
一道阴狠的声音响起。
這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的体型极为魁梧,满脸络腮胡子,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角贯穿到下巴。
他叫麹旭东,曾是谷昌战士,在长安生活五年后,勉强算是半個夏人。
其实麹旭东本不想参与這场伏击。
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参与伏击基本上就被宣判了死刑,要么被折威军杀死,要么事成后被不良人追杀至死。
如今的他已在大夏成家立室,家中有一個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他怎么能死?
但是,王子殿下对他說了一句话。
——队伍裡有折威军师。
孟君泽!
麹旭东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個坑杀了他们无数兄弟的铁血军师。
更忘不了那個纵容部下屠城、在城中烧杀淫掠的折威主帅!
五年前,孟君集返回齐郡时,他们沒有拦住,以至于孟君集躲进了齐郡侯府裡,再沒有杀死他的机会。
五年后的今天,他们怎么能放任孟君泽再一次从眼皮底下逃走?
他们对孟氏兄弟的仇恨,不是時間能够抹平的了,起码五年時間绝不能抹平。
這仇恨,不死不休!
“上桐油,换火箭!”麹旭东面无表情地說道,负在背后的双手紧攥成拳。
由于重弩被限制和不方便携带的缘故,他们今天所用的只是最常见的反曲长弓,最远射程大概在三百步,保证精准度和杀伤力的有效射程只有一百步左右。
按照麹旭东本来的计划,是等到车队距离驿站五十步的时候再暴起进攻,那样在出其不意的同时也能保证最大的杀伤力。
但他却沒想到车队中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埋伏,提前做出了预警。
麹旭东也只好提前下令,当然,他从沒指望凭弓箭就能杀死孟君泽。
谷昌战士们听从麹旭东的命令,将裹着布條的箭矢沾满桐油,点燃后射了出去。
箭头凿进车体,桐油从布條中渗出,火焰霎時間席卷开来。
为了应对关口的检查和隐藏武器,车厢裡是有装货物的,都是些麻布和不值钱的绸缎。
深秋返潮的麻布绸缎经過短暂的斗争,依然被火焰点燃,散发出刺鼻的焦油味。
黑烟四起!
驿站裡的谷昌战士们冲了出来,手裡提着制式长刀,如凶猛地狼群般扑向黑烟。
一众折威军旧部也迎了上去,神色凶狠胜過虎豹,看不出任何的慌乱和惧意。
黑烟裡响起激烈的刀剑交错声,男人们的嘶吼声比刀剑声更为响亮,即使被枪头捅穿身体也不觉得疼痛,即使被刀刃割开咽喉也要在死去前尽可能的拉上一個垫背。
双方都很清楚,今天這场战斗,必将以一方被尽数屠杀而告终。
看似缓慢,其实這一切都发生在极其短暂的時間内。
从谢周喊出那声敌袭,到黑烟四起双方刀剑相向,将将過去十几個呼吸。
车队后方。
在箭雨射過来的时候,关千云沒有像谢周一样下马躲避。
一来他距离比较远,显然超出了敌方羽箭的射程,二来到了他這种境界,像這种普通的羽箭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于万箭中独自伫立,那画面想来极美。
但下一刻,关千云神色大变。
一道突破了射程的流矢袭来。
他,沒有中箭。
他马,中箭了。
马匹一声悲鸣倒在了地上。
关千云沒有被掀翻,却不影响他顿时勃然大怒,大吼道:“他嗎的,敢杀我的马!”
提起长枪,第一個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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