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悲不喜 作者：未知 沒過多久，成建国也回来了。一见到那中年妇女，先是一愣，然后忙上前道：“大姐，你怎么来了？我家阿杰又怎么了？” 那中年妇女哪裡還有脸和成建国說话，阿梅婆一听是来人是成俊杰的父亲，一腔悲伤又跟泛滥的黄河水一样，拦都拦不住地倾泻了出来：“成医生他爸哟，我对不住成医生啊！” “成医生？” 成建国這辈子也沒听到過有人這么称呼自己儿子，但见那老婆子一副要哭塌自己房子的架势，也不好喜上眉梢、面带微笑，他双手一伸，赶紧拉住阿梅婆的手道：“老人家，不是我儿子对不住你在先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梅婆于是有原原本本地和成建国把自己冤枉成俊杰的事情交代了一回，成建国這才明白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成建国一拍脑袋，突然道：“這么說来，這根本是個冤案！我家阿杰的手印還在派出所裡备着呢！那可是要进個人档案的啊！” 阿梅婆一听事情都這么严重了，不由懊悔得要死。 “都怪我！都怪我！现在该怎么办那！要是成医生因为這件事情找不到工作，我的良心一辈子也不好受啊！” 成俊杰道：“阿婆，别着急，我想要是你能去派出所销案，也许他们会把我的档案去掉的。” “对！对！”老婆子拉起女儿的手道，“我們现在就去！” “等等！我們和你们一起去！”张芳芳把家裡的钥匙和自己的小灵通往口袋裡一塞，拉着成俊杰和成建国就跟了出去。 一家三口坐上成俊杰的车子，阿梅婆和自己的女儿则打了另外一辆车。這下子，张芳芳肚子裡的货总算是能一股脑地全部倒出来了。 一路上，张芳芳的大嗓门就沒停下来過。 “大姐，我家阿杰這下可是平反了啊！对，人家弄错了，现在要去派出所翻案那！” “二姐，你說這好心办坏事的，就是啊！就怪阿杰的技术太好了！一眼就看出来人家的毛病……” “妈，我跟你說，那個举报阿杰的人，真的有那個病，沒错！阿杰說的是对的，人家误会了……這不，正去派出所，要把档案改回来呢！” 而另一边，阿梅婆也正在为自己的過失，做着积极的补救工作。 “老李啊，能不能跟你外甥先打個招呼，对，成医生是无辜的啊，都怪我不好，把人家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了……什么？你外甥今天不上班？這不就是一個电话的事情嗎？” 一行人，两辆车，很快就来到了派出所门口。 此时正是中午十二点多，大部分人刚吃完饭眯着休息的时候。這么一大群人的到来，自然立马让所有的办事人员都皱起了眉头。 “什么事啊？” 昨天消遣成俊杰未遂的小林抬起头，一见是成俊杰一家子，立马就露出了更加不耐烦的表情。 “怎么回事啊！？昨天事情不都已经办完了嗎？” “不是的，不是的！”阿梅婆赶紧站了出来，道，“我是来给成医生销案的。” “成医生？”小林轻蔑地打量了成俊杰一眼，鼻子裡哼出一道气，“哼，成医生！好吧，销什么案那？” 小林不悦地问阿梅婆道。 阿梅婆自认也是派出所裡有熟人的，见小林态度這么差，不由抬高嗓门道：“我认识你们派出所的李立，咱们可是自己人！” 阿梅婆這么一喊，派出所裡正当班的警察们就都出来了。 成俊杰抬头一看，居然都是熟人。 小钢锤的刘警官，一巴掌的何警官，還有一個肩上带着两毛二的警察，应该就是昨天间接救了他一命的派出所长，貌似也姓林，就是不知道和那個无法无天的小林是什么关系。 果然，不等小林开口回答，那老林就已经走到众人面前，道：“我們办事，讲究的是党章国法、原则正气，什么关系，都不能拿来徇私！” “所长，他们的事情昨天就都已经办妥了啊！” “昨天？”林所长皱了皱沒有，问站在最前面的阿梅婆道，“你和成主任认识？” “成主任？”阿梅婆摇了摇头，指着身后的成俊杰道，“我只认识成医生！” 林子才望了成俊杰一眼，心裡就有了数：“成主任对自己的亲侄子，真是……” “你就是成俊杰？” “是。”成俊杰淡淡地回答道。 “来干嘛？” “销案。” “销什么案？” 成俊杰就把自己被阿梅婆冤枉的事情說了一回，林子才听完点了点头，笑道：“那简单，原告都不追究了，我們当然得還你清白。” 林子才說着，转头对小林道：“小林，把他那份档案销了！” 成俊杰心裡总算松了口气，小林的答复，却跟冷水似的浇在了他的身上。大热天的，成俊杰只觉得浑身上下走過了一道冷气。 “所长，我昨天晚上已经把他的档案汇总给了上面，现在搞不好档案已经归到省厅裡去了，要是改的话，他们得去省厅才能改回来啊！” “你怎么搞的？不就是一起普通的民事纠纷嗎？怎么那么快就递上去了？”林子才本想卖成建华一個面子，却不想平时办事拖拖拉拉的小林居然一下子勤快了起来，搞得他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作为一個正常人，总不能因为下面的人办事效率高骂娘吧？ “妈的！”林子才心中暗骂了一声，却听小林激愤道：“林所，這小子根本不是单纯的民事纠纷，除了诈骗未遂外，他還涉及非法行医，暴力抗法，這么恶劣的做法，简直就是目无王法啊！” “我儿子沒有诈骗！” 小林瞪了张芳芳一眼，气冲冲道：“就算第一條不算，后面两條加起来，他的事情也得报上去！” “够了！”林子才大喝一声，然后稍稍冷静了一来，才问小林，“怎么回事？他怎么暴力执法了？” 小林把衣服一撩开，露出稍微有些突出的小肚腩道，“昨晚上我好心拿饭给他吃，他居然一脚踹到我肚子上！” 成俊杰這下脑子又发烫了：“你胡說！你自己知道饭裡面放都什么东西！” 小林不吭声退到一边，不搭理成俊杰，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林子才稍微皱了皱沒有，有心无力道：“你诈骗未遂的档案，我們這裡可以打报告上去帮你们消掉，其他两個，恐怕得你们自己去省会活动一下。” 成俊杰一些冲动地想上去理论，却被成建国一把拉住了。 成建国轻轻地对儿子摇了摇头，搂住他的身子，不甘愿地走出了派出所。 倒是阿梅婆不依不饶地又在派出所裡争吵了几分钟，才走了出来。 坐在车裡，张芳芳的气半天也降不下去。 “真是太過分了！我們家阿杰又沒有收人钱，怎么就算无证行医了？還有那個警察，昨天我們家阿杰脸上那個巴掌印跟涂上去似的，到底是谁暴力啊？！這個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這真是……真是……” 成建国皱着眉头，沉声道：“算了吧，就這样吧。” “怎么能這样！”张芳芳尖叫了起来，“我們阿杰的這個档案，可得留一辈子啊！” 成建国道：“沒事，只要阿杰成绩好，那些医院是不会追究阿杰的前科的。再說了，实在不行，阿杰可以去偏僻一点的地方找工作啊，山区還是很缺人的。” “呸！呸！呸！去了山区，這辈子也赚不到买房子的钱，阿杰以后靠什么结婚！” “我不结婚了！结什么婚！”成俊杰心裡烦躁，大叫了起来。 “胡說什么，不结婚算什么样子！人家会指着你的后背說你沒出息，连個媳妇儿都找不到！”张芳芳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安静了几秒钟后，忽然大声道，“建国，不如去找你哥再想想办法吧！你认识的人多！” “认识的人多，能认到省裡去？他要是能认识省裡的人，還会认我們這家子亲戚？！” 张芳芳沉默了，成建国和成俊杰也不說话了。 权力，权力，還是权力。 沒有权力的平头百姓，吃了亏只能认栽。這就是社会。 成俊杰低着头，心中的愤恨，逐渐转化成了无奈。 “就算拥有這双眼睛，還是要受人欺负，老天爷，你不如给我個不死之身哪，以后谁再动我，我個他拼了算了！” 成俊杰极端地想着，拳头不由纂得死紧死紧的。 而就在這沉默而压抑的气氛中，成俊杰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成俊杰拿出手机一看，却发现是一個陌生的码号。 “喂，你好。”成俊杰犹豫了一下，按下通话键道。 手机那头，传来的是一個非常好听的年轻女孩的声音：“喂，你好，請问是成俊杰先生嗎？” “是的。” “成先生你好，我是沐华集团下属沐华药业的员工，我們看到了你在網上的简历，請问你目前有工作了嗎？如果沒有，能不能在今天下午到我們這裡来面试一下？” 成俊杰愣住了，上一秒，他還在感概命运的不公，下一秒，暖州市最大的集团居然打来了电话让他去面试。 “好的！当然可以！請问几点钟，面试地点在哪裡？我要不要带什么东西？” “嗯……下午3点，人民东路34号的置信大楼5楼，我們沐华药业的总部，进门后前台会给你指路的，带上你觉得有用的相关证件吧，不過最关键就是做一份新的简历。我們的人事部经理喜歡看手写的。” “好！好！” 成俊杰激动地挂下电话，就立马听张芳芳问道：“面试？” “恩！沐华药业啊！沐华啊！” 张芳芳闻言，乐得马上抱住成俊杰，在他脑袋上狠狠亲了一口，道：“建国，你看咱们儿子，就算不当医生，也能干得出事业！” 成建国摇了摇头，心說：“八字還沒一撇呢，就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