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贺母训小孩 作者:全九林 “我的……我的绿豆糕被吃光了!” “你還给我!” 陆仪霜收拾工具的功夫,俩個男孩就迫不及待地干起来了,二人滚在地上,身上沾染灰尘也丝毫不顾忌,你来我往,拳脚相加,一時間倒是势均力敌。 她认出来這俩货是大房的老二秋生,和二房的老大成才。 陆仪霜沒有第一時間上去拉架,而是把三個崽儿往后拽了拽,护在身后,关注着战局的同时不忘叮嘱:“你们离远点儿,可别伤了你们那小身板。” “小易安安,护好妹妹。” 好歹她也算是长辈,這时候就不得不出面制止了。 她从小被福利院军妈妈操练到大,一招制敌,轻松驯服,一手一個小鸡仔,将两個小孩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然后各扔两边,语气严肃地质问:“你俩說說,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各执一词,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叽叽喳喳不停,几句话的功夫就又吵起来了。 “三婶儿,是他抢我的绿豆糕!” “胡說,我才沒有!那才不是你的呢!” “你明明就看见了我放在那儿的!” “我才不知道是谁的,沒人拿我就拿了。” “你骗人!” “你撒谎!” 眼见着他俩又要闹起来,手疾眼快,陆仪霜连忙分开俩混小子,這时贺二嫂和贺大嫂也闻信儿跑過来了。 本来今天她俩听贺母的吩咐,收拾家后面那块自留地,结果就听见前院熟悉的声音渐渐吵嚷起来,忙不迭赶過来瞅瞅。 “秋生,咋回事儿?怎么跟弟弟吵起来了?” 這是贺大嫂。 “成才,谁欺负你了?跟娘說!” 這是贺二嫂。 家长到场,陆仪霜可不会越俎代庖,杵在旁边悠悠闲地看戏,甚至颇有兴致地分析起来——从這简单两句话就能依稀察觉出两家人教育方式的区别。 贺家大房一家本分老实,不善言辞,遇到矛盾了,也会偏向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但贺家二房恰恰相反,但凡和别人起冲突,那必然是别人的错,先不论事实,自己绝对是受害者,理直气壮。 這时,小易作为目击证人站了出来,一五一十地把方才事情的经過,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 “秋生哥哥正在吃绿豆糕,一共有两個味道,他只拿了一個,然后放下了手裡這個正要去拿另外一個,可是等他回来,成才弟弟已经把他那個吃光了。” 小易還想說什么,就被贺二嫂呵声打断:“不就一块绿豆糕嗎?至于這么欺负我家孩子嘛?” 陆仪霜淡淡瞥了眼她,然后牵上小易的手,后退一步,生怕沾染上对方的唾沫星子。 贺大嫂也听明白了,這事儿自己儿子就沒错,便也拉下脸硬气几分:“是啊!就一块绿豆糕,成才還至于抢我家秋生的?” 贺二嫂理直气壮,根本不把這個老黄牛的大嫂放在眼裡,顺便還把矛头冲向站在一旁看戏的陆仪霜,也不知是要挑拨离间還是上眼药,“三弟妹,不是我說你,要你能多给点,這俩孩子也不至于打架。” 陆仪霜可不惯着她,冷眼冷语地怼回去:“沒听過天底下我给别人东西吃,结果還要怨我给的不够多的道理。我对贺家孩子都一视同仁,一人就两块,多了沒有,就我自己家孩子,也是一天只吃两块。二嫂,要按你這么說,地裡的活你要是能多干点,大家也不至于這么累了。” “你自己连地都沒下過,還好意思說我?”贺二嫂怒不可遏,只获得了陆仪霜毫不收敛的一個大白眼。 “我不下地,和我說你,有什么关系?” 她算吃過這個教训了。 本来看几個小孩儿瘦得可怜,想着现在都是推崇一大家子团结友爱,不好自己家开小灶吃独食,再說這绿豆糕也不是什么昂贵食物,這才分出去些。 现在倒好,惹祸上身。 以后可万万沒有這一遭了。 都不用她再费心反驳,贺大嫂就仗义执言,替她开口:“老二家的,你别见谁都咬,属狗的啊?现在是成才這孩子蛮横,這才打起来,你跟谁讲理也不占理。” “本来三弟妹一個绿豆糕都不必给的,遇上你可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贺二嫂刚想骂回去,就见贺母走出来,神色威严,低沉怒斥:“行了!我刚才就在旁边,早就看了個明白。老二家的,這事儿确实是你一直胡搅蛮缠。” 本来两個孩子打架,父母应当从中调和,端正态度,解决矛盾,教育子女,占理的出头,不占理的道歉,哪有像她這样的无差别攻击? “今天能因为馋,去吃兄弟的绿豆糕,被发现還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此种行为若不加以约束教导,明天就能因为贪,去闯出难以弥补的祸事来!”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九层之台,起于垒土。 人的品行是靠言传身教和周围环境逐渐积累引导的。 除了某些超雄等基因缺陷的缘由以外,熊孩子生下来就是熊孩子嗎? 其实不然。 他们身后站着的,所依仗的,也不過是不作为還纵容的熊家长。 小孩或许并非恶贯满盈,只是人本天性使然,趋利避害,尝到投机取巧的甜头一发不可收拾,慢慢上瘾,渗透到未来的一言一行中。 如果這事儿不了了之,那可能就会在成才尚未成熟的价值观上抹上一笔黑墨——现在抢一块绿豆糕沒什么大不了,那以后偷盗抢劫,是不是也不用负责任? 贺母不多說,指着庭院西南角苍绿的柿子树下,道:“你俩都给我站到那儿去。” 面对家内比贺父更具话语权的大家长,秋生和成才抽噎着乖乖起身,贺大嫂和贺二嫂也不安地跟在身后。 与之恰恰相反,陆仪霜从容不迫,周身轻松,沒有跟過去,只是手裡捏着块绿豆糕,散漫地倚在门框,边吃边看戏。 她总觉得,這贺母有些文化底蕴在身,教育孩子倒是有一套。 且陆仪霜刚来两天,但见着贺家老大、老二人品皆可,不說有多突出优越,但起码各有长处,为人处世上也沒有明显缺陷。 她听见贺母正色立朝,颇有几分肃厉,中气十足地惩戒他们:“今天,两兄弟为了一块绿豆糕打架,若不惩处,长此以往,兄弟阋墙,家宅不宁!凡参与者,都应训诫。秋生一個手板,成才三個手板,可有不服?” 贺大嫂沒說什么,她向来听话,而且那把薄薄的竹制戒尺看着吓人,但她相信婆婆会手下留情,不会真伤到内裡。 但贺二嫂不乐意,她本就偏疼儿子,立即大跨一步上前护住:“凭什么?成才才五岁,比秋生還小两岁呢!哥哥本就该让着弟弟,怎么反要多打两個?” “祸起由他!” 贺母大喝一声,指着贺二嫂鼻子骂:“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兄友弟恭沒错,但這弟弟不恭敬,哥哥又何必友善?” 更何况,也不见得成才对同胞妹妹安家有多亲睦。 陆仪霜闻言,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這贺母還挺有文化。 如今国内文盲率還处于30左右,农村受教育程度就更可想而知了,贺母這個年纪不仅识文断字,還能說出一两句成语古言,委实百不为多。 “啪——” “啪——” “啪——” 连着三個手板落下,成才瞬间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叫喊尖锐撕裂,震得陆仪霜耳朵疼。 這小孩看来是沒啥事儿,還有這么大力气嚎呢! 但贺二嫂心如刀割,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她又不敢违逆婆婆,便恶狠狠地瞪了贺大嫂一眼,還不忘给远边的陆仪霜甩了個眼刀子。 陆仪霜无语,這跟她有毛关系啊? 跟這人似乎讲不通道理,顿时觉得真沒劲,大戏也唱完了,她打了個哈欠,招呼三個崽儿:“走,把绿豆糕收回咱屋裡去。” 小易本来就不想把她做的东西分给别人,立即抱着一钵绿豆糕回了屋。 回屋后,陆仪霜才想起来,做了好东西,应该孝敬她名义上的公公婆婆才是。 于是又吩咐三個崽儿:“你们捡一盘子给爷爷奶奶送過去。” 小易本来還以为能独占她亲手做的糕点,结果還是要分出去,登时绷紧了小脸。 陆仪霜捏捏他脸颊上为数不多的软肉,心裡发笑:這小子,還挺护食。 “亲亲,仁也,敬长,义也,要懂得孝敬长辈,你们端過去,明個儿我再做别的。” 她這两天答应過的事,就沒有不做到的,所以三個崽儿都盲目相信,心裡不禁期待起下一次的美食,乐颠颠跑去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