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077,看我翻手为云,覆手雨!【万字
午夜。
子时末。
一艘玉白飞舟,忽然从天而降,落在仙坊正门前。
几個值守的修士正待上前盘问,舟头那高挑修长,紫衣金冠,胸襟宏伟,气质高傲如女王的女子便冷眼一扫。
只這一眼扫過,那几個值守修士顿觉一股无形威压骤然临身,令他们浑身一震,肩若担山,心中更莫明生起一股惶恐惊惧,只一個呼吸不到,那几個值守修士便同时噗嗵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汗如泉涌。
直至此时。
那紫衣女子身后两位侍从之中,才有一人以低沉沙哑的声音开口說道:
“仙音上宗巡查使驾临,還不速速打开大门,恭迎巡查使大驾!”
此言一出,几個值守修士顿时愈加惶恐:
来者竟是這两三個月来,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上宗巡查使?
她怎地半夜来了?
我們刚才有沒有冲撞她?
好像并沒有啊,只是照规矩准备上前盘问而已,可還沒来得及开口,就被她一個眼神扫跪下了……
上宗筑基,恐怖如斯!
值守修士们心裡转动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待得身上那无形威压倏地退去,一個個忙不迭大礼相迎,叩首齐颂:
“恭迎上宗巡查使大驾!小人怠慢失礼,求巡查使恕罪!”
紫衣女沒有开口,只背负双手,眼神漠然,不发一语。
方才发话的侍从则道:
“不知者无罪。速速打开大门!”
几個值守修士又慌慌张张磕了個头,這才起身跑去打开仙坊大门。
待得大门敞开,那玉白飞舟悬空三尺,径往门内飞去。
方才发话那人又吩咐:
“通知仙坊诸执事家族,各家家主、长老、筑基修士,速速前往坊主府拜见巡查使大人。半個时辰之后,未至坊主府者,以大不敬论处!”
值守修士们恭声应诺:
“遵法旨!”
直至此时,众值守修士方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细看飞舟,就见飞舟之上,除了那位气息深不可测,尊贵高傲若女王的紫衣女子之外,還有两個戴着黑铁面具的黑袍人。
其中一個黑袍人身上死气沉沉、阴煞缭绕,浑无半点活人气机。
另一人身上寒气凛凛,仿佛通体由冰块铸成。方才代巡查使大人发号施令的,亦正是這一位。
目送飞舟进了仙坊,几個值守修士又连忙取出传讯飞符,将刚才“上宗巡查使”到来的诸般细节,以及巡查使侍从的命令,传报给四大家族。
……
“什么,上宗巡查使到了?”
接到這突如其来的消息,韩家老祖长子韩成法顿时满脸错愕:
“巡查使大人怎来得如此突然?”
老祖次子韩成道更是本能质疑:
“为何会选在子夜前来?莫不会是假冒的?”
韩家老祖韩琛瞥了韩成道一眼,磕了磕烟斗,慢條斯理地說道:
“来人只是一眼扫過,值守仙坊大门的几個炼气境小辈,便立刻惶恐跪拜……据他们描述,当时感觉似有无形重压骤然临身,直令他们腿脚发软,身不由己,心中更是提不起丝毫反抗之意。這等手段,你们說,是什么啊?”
韩成道抿了抿嘴,涩声道:
“這,這是,上等道基才有的神念威压……”
“是啊,唯有上等道基,才有這等不战屈人的神念威压……”韩家老祖轻声感慨:“仙坊四族,可有半個上等道基啊?”
韩成法也是一脸苦涩:
“沒有。就连中等道基,除了父亲大人与其他三家的家主,也再无一人筑就。”
韩琛叹道:
“就连上一任坊主,都只是中等道基而已。而此刻……却来了一位道基上等的女修,其气质還尊贵高傲宛若人间王者。
“身边還有两個侍从,其中一人浑无半点活人气机,死气沉沉,阴煞缭绕,气息强大堪比筑基,疑是僵尸……上宗黑死谷,可是闻名南海的养尸地啊!
“最后,来者還敢光明正大,入驻坊主府……赵坊主难道還辨认不出,同门的气机么?上宗巡查使的身份,无可质疑。至于为何子夜前来……”
他又冷眼一瞥韩成道:
“上宗巡查使行事,何需向尔等解释?又岂容尔等质疑?”
韩成道噗嗵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
“父亲恕罪,是孩儿孟浪了!”
韩琛冷哼:
“不将炼气期的赵坊主放在眼裡也就罢了,谁给你的狂妄,去质疑一位道基上等的上宗筑基?在九连仙坊做了多年土皇帝,乃至架空坊主,令你连最起码的敬畏都沒有了么?
“记住,巡查使那等上等道基,就算只有筑基中期修为,辅以上宗术法、灵器,也足以与老头子我旗鼓相当!像伱们兄弟這样的废物,在她面前,怕是连十個回合都撑不過去!”
韩成法闻言,也噗嗵一声跪下,惭愧道:
“父亲息怒,是孩儿不争气……”
他们兄弟两個,皆只筑就下等道基,修为也只筑基中期。
严格說来,以他俩的修为,联手都斗不過一個道基上等的筑基初期。
更别說堪与他们父亲旗鼓相当的上等道基筑基中期了。
韩琛冷眼看着兄弟俩,淡淡道:
“你们不仅自己不争气,养出的孩儿也一個比一個不堪!幸好還有锦绣儿……老大,你去把锦绣儿带上,随我們一起去拜见巡查使大人!”
锦绣儿,正是韩家那位心慕剑道,一心想要去天剑宗学剑,为此不惜屡次跷家,却次次都惨遭抓捕镇压的小姐。
她虽是韩琛长子韩成法的女儿,但母亲只是一個婢女,身份低贱,小时候也极不受重视,其母死后,更饱受欺凌,甚至一度沦落到饥寒交迫。
直至十岁之后,展现出惊人的修炼天赋,這才引起韩家老祖的重视,待遇一下提到比嫡孙都高,且一心想要将之送入仙音派修行,令韩家更进一步。
吩咐了长子,韩琛又吩咐次子:
“老二,你去准备一份重礼。别抠抠搜搜,把真正的宝物都拿出来!记住,巡查使不同坊主,她虽然不会在仙坊久留,但也不是遭打压流放之辈,巡查使真正代表着上宗的意志!
“若惹她不快,我韩家怕就要到头了!但若能讨得她的欢心……我韩家或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另外……”
老头子看一眼两個儿子紫袍滚金边的打扮,冷冷道:
“换身衣裳,不许着紫!”
……
只短短一刻多钟,韩家众人,便已赶到仙坊上城前。
但一行人并未即刻进入上城,先在门坊下边等着。
很快,其它三家也陆续到来。
陈、曹两家来的,都只是两家的筑基修士,合计八人。
韩家筑基也来了四個,除了韩琛、韩成法、韩成道父子三人,還有一位名叫于飞龙的外姓客卿。除這四位筑基,韩家队伍裡還一個看着不過十二三岁,绷着小脸,面无表情的小丫头。
曾家也来了四個人。但曾家当代只有三位筑基,那第四人,却是一個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炼气后期小辈。
瞧见那位跟在曾家三位筑基身后的炼气小辈,韩、陈、曹三家的筑基大修们彼此对视一眼,一副心照不宣模样——曾家靠着做“外戚”起家,這会儿带個如此帅气的年轻子弟過来,显然又有了复制当年成功的想法。
四家筑基全员到齐后。
众人這才联袂步入门坊,进入上城,朝坊主府行去。
途中。
陈家家主陈镇岳传音韩琛:
“韩老,我這心裡,不知怎地,总有点瘆得慌……上宗巡查使子夜驾临,突然召见,這其中,会不会有诈?”
韩琛淡淡道:
“陈家主多虑了。上宗巡查使何等人物?何时驾临,如何驾临,都随她自己喜好,岂容我等置喙?更何况,仙坊大阵,尽在我等掌控,又何惧之有?”
韩琛之所以毫不担心,除了见识最广,依据几個值守修士的描述,以及自身的经验、阅历,判断出那位紫衣女子,乃是货真价实的上宗筑基大修之外,還因为有所恃仗。
這恃仗,甚至都不是他自身强大的实力。
真正令他有恃无恐的,乃是四大家族对仙坊大阵的掌控。
九连仙坊护山大阵,本是由一正、四副四枚法印控制。
其中最重要的正印,只接受修炼了‘阴极混洞摄元正法’的仙音派内门弟子掌控。
新坊主赵秀琳入主坊主府之时,就曾想要接管正印。
但四大家族却宣称,正印被前任坊主随身携带,已在十一年前,于前任坊主殒落之时,遗失在了九连山深处,至今未能寻回——這显然是假的,正印就在韩家宝库裡封印着呢。
碍于功法限制,四大家族无法掌控正印,但四枚副印,却被他们各自把持。
合四枚副印之力,足可将护法阵法的威能提升至最大。
当然,副印的权限,只能对外,不能对内。
纵使将护山大阵全面开启,也只能用来防御外来的攻击,无法调动大阵之力,镇压仙坊内部修士。而正印则是内外皆能。
尽管不可能在仙坊内部,调动仙坊大阵镇压不服,但坊主也好,巡查使也罢,沒有正印,就同样无法调动护山大阵,镇压四大家族。
至于坊主府本身的禁制,倒是掌握在赵秀琳手中。
可坊主府禁制,最多只能在坊主府中,镇压一個韩琛,再捎带两個道基下等的筑基中后期而已。
而這一趟,四大家族总计有十五位筑基。
除韩琛之外,另三家家主,亦都是中等道基。
其中曾家家主曾养性的修为,還是筑基后期,手握当年靠着家族老祖的奉献,自那位金丹坊主手中得来的一件中品灵器,实力仅次于韩琛。
陈家家主陈镇岳、曹家家主曹真,亦都有筑基中期修为。其中曹真身上,還有那件自金丹秘境中得来的法宝。
這样的阵容,這样的实力,就算坊主府禁制全开,将他韩琛父子三人一体镇压,其他三家也有足够的实力,与上宗巡查使抗衡,乃至战而胜之。
强大的实力、广博的阅历、老辣的经验,以及多年执掌宗族大权,說一不二的权威,乃至对另外三大家族的隐隐压制,养成了韩琛绝对的自信。
他固然心机深沉,多谋善断,可出于老年人的特性,一旦对一件事情形成了固有认知,那就绝不会轻易改变。
而自从接到值守修士的传讯起,老家伙就从未担心過,上宗巡查使的召见会有問題。
因为无论怎么算,以巡查使的实力,都绝无可能对四大家族不利——倘若巡查使是一位上宗金丹,那韩琛在接到召见传讯时,倒是会立刻考虑为家族安排后路。
但是现在嘛……
“且安心。上宗巡查使所谓调查上任坊主的死因,不過是打着這幌子,捞取好处罢了。只要我等将她伺候开心,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韩琛传音三位家族,语气从容不迫,蕴含强大自信。
陈家家主還是有些不放心:
“可是,我等对新坊主……”
韩琛悠然道:
“哦?我等对待新坊主有何不妥?坊主府一切都尽在她掌控,也由得她在坊间商铺寄售法器、灵丹,收益从不曾有半点克扣。還帮她分担了所有琐事杂务,令她得以安心修炼……我等所为,新坊主可能挑出半点不是?
“最重要的是,新坊主不過是個遭打压流放的炼气境弟子,其家族背景虽然强大,可也管不到赤煌国来。赵家沁祖更是沒多少年头可活,待得赵沁雪坐化,赵家金丹又青黄不接,千叶皇族很可能就此衰落下去……
“只要我等奉上足够的好处,巡查使岂会为了一位前景黯淡的炼气境师妹,就对我等不利?别忘了,仙音上宗内门弟子之间所谓的同门情谊,那可真是……”
听到這裡,三位家主也不禁放松下来,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仙音上宗,即使因资源极丰,内门弟子们之间的竞争并不残酷,但因着魔道功法扭曲心性,仙音妖女们几乎個個淡漠无情、自私冷酷,同门之间,素来只讲利益,不论情谊。
而论利益,初来乍到仙坊不過九個月,還沒能掌握仙坊大权,只靠卖些法器、灵丹渡日的新坊主,凭什么能与积累深厚的四大家族相提并论?
傻子都知道该选谁!
三家家主一时再无迟疑,步履亦都从容轻快起来。
韩家老祖更是由始至终,一副一切尽在掌握模样。
……
四大家族一行人很快抵达坊主府,通报過后,得到许可,一路直奔坊主府议事堂。
来到议事堂前,却见一身红衣,娇小玲珑的府主赵秀琳,居然亲自在门外迎候,韩琛与三家家主对视一眼,齐齐上前,笑容可掬地拱手一礼:
“拜见坊主大人!劳赵坊主亲迎,我等实在受宠若惊。”
毫无疑问,這是四家老祖、家主首次对赵秀琳如此恭敬。
其余筑基修士也纷纷拱手拜道:
“拜见坊主大人!”
赵秀琳绷着小脸,面无表情,扫一眼下首众人,淡淡道:
“免礼。”
又看着韩琛說道:
“韩家筑基,不是共有五人嗎?怎只来了四個?”
韩琛笑道:
“坊主恕罪,小孙韩庄羽,月前便已外出游历,至今未曾回归。”
赵秀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曾家那帅气青年,以及韩家那绷着小脸,面无表情的小丫头,问道:
“這两個小辈,又是什么人?为何随尔等来此?”
曾家家主上前谄笑道:
“這是小侄曾飞叶,修为虽只炼气九层,但根骨不凡,有筑基之望。飞叶他素来心慕上宗仙子芳仪,此次听闻上宗巡查使驾到,特自告奋勇,前来巡查使大人驾前侍奉。”
韩琛则捋着胡须呵呵笑道:
“坊主大人,這個小丫头,乃是韩某的孙女韩锦绣,根骨天赋之优,老夫都自愧不如。老夫想拜托巡查使大人,带我家這小丫头前往浮妙山,参加升仙会。无论成与不成,老夫都有厚礼献予坊主大人与巡查使大人。”
赵秀琳轻哼一声:
“现在倒是知道献殷勤了?都进来吧!”
语气虽听着有些不忿,但韩琛等人皆不在意,笑容满脸随赵秀琳进了议事堂。
一进堂中,绕過照壁,就见宽敞明亮的大堂裡,一位紫衣金冠、胸襟挺拔、肌肤如玉、五官明媚、大气雍容的女子,正高坐主座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两個戴着黑铁面具的黑袍人,一左一右侍立在她身侧。
其中一黑袍人浑身死气沉沉、阴煞缭绕,予人一种颇为危险的感觉。
看到那紫衣女子风华气魄,四族筑基无论心裡藏着何等阴私心事,此时都不禁心中暗赞,心說不愧是筑就上等道基的名门大修,果然雍容华贵,气魄不凡。
那曾家的曾飞叶,明知自己此行是被作为“礼物”送给巡查使,要任凭巡查使大人玩弄摧折,可见到巡查使的风姿仪态,心中那忿恨不甘,竟霎時間消散一空,甚至鬼使神差浮出一個念头:
如此美丽尊贵的女子,若能一亲其芳泽,那可真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众人心思各异,但动作整齐划一,齐齐向着上首的紫衣女子躬身一揖:
“我等,拜见上宗巡查使大人!”
紫衣女子红唇轻动,声音清冷:
“免礼。”
“谢巡查使大人!”
众人直起身来,紫衣女子又冷声道:
“本使齐凌云,宗门内门上院弟子,奉宗门之命,出巡赤煌国九连仙坊。”
沒人怀疑齐凌云的身份。
因为连赵坊主都对巡查使毕恭毕敬,以坊主之尊,受巡查使指派,出门迎接他们。赵坊主身为上宗内门弟子,又岂会认错功法同源的同门师姐?
当下众人再次见礼:
“拜见齐巡使!”
之后,那韩琛给长子使了個眼色,韩成法连忙上前一步,双手奉出一只储物袋,說道:
“巡查使大人远来辛苦,在下韩成法,忝为仙坊管事。這是我韩家一点小小心意,为巡查使大人接风洗尘……”
齐凌云冷眼一扫韩家众人,淡淡道:
“韩家?我听說……你们是本宗元婴长老韩紫衣韩长老的亲族?”
韩琛上前笑道:
“巡查使大人误会了。我等并非韩长老亲族,只是恰好与韩长老同姓而已……所谓韩长老亲族之說,纯属坊间谣传罢了。”
“是么?”
齐凌云唇角微翘,浮出一抹冷笑:
“既如此,为何不正式公告澄清,反而放任此谣言在坊间流传?你韩家究竟是何居心?莫不是要打着韩长老旗号,在仙坊作威作福,败坏韩长老清誉?”
嗯,韩紫衣因修为已卡死在元婴初期,再也无望进取,于是干脆摆烂,出了名的生活奢靡,放浪无度,身为灵秀峰总管,却连灵秀峰都从来不去,并以一己之力,带坏了灵秀峰上下风气,清誉那是半点沒有的。
不過這并不妨碍齐凌云拿她的名头压人。
对于凡俗修士来說,金丹就是高不可攀的“老祖”,元婴更是天上神龙一般的传說,韩紫衣什么德行,外人又从何而知?
所以听了齐凌云所言,韩琛顿时微微一怔,沒想到齐巡使居然拿此事责问,正要开口解释,就听齐凌云冷声道:
“你韩家打着韩长老旗号招摇撞骗,其心可诛,罪无可恕!赵秀琳,给本使将韩家众人一体镇压!”
赵秀琳脆声应喏:
“谨遵师姐法旨!”
话音未落,她手中已多出一方玉质小印,同时鼓动灵力,催动坊主府禁制。
轰!
禁制一动,整個议事大堂轰然一震,一股无形压力瞬间降临,将韩家父子三人,统统镇压在内,令他们浑身僵直,无法动弹,法力亦龟缩回丹田之中,无法催动分毫。
韩家那位客卿长老于飞龙见自己并未遭受波及,松了口气,悄然挪动脚步,不动声色拉开与韩家父子距离。
那始终绷着小脸,面无表情的韩家小丫头,眼中则闪過一抹异彩,嘴角更悄然浮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而其他三家见此变故,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来之前,四家已经商量好了要共同进退。
倘若巡查使要借着上任坊主之死,对四大家族发难,他们四家当共抗巡查使,无论坊主动用禁制镇压哪一家,其他三家都要立刻质问,先以实力逼迫,再奉上重礼贿赂。
现在巡查使大人确实发难了。
可問題是……
她不是借口上任坊主之死发难,而是借韩家的“背景”发难……
话說,四大家族之所以以韩家为首,除了韩家老祖修为最深,阅历最广,最为心黑手辣之外,与韩家那传闻中“上宗元婴长老亲族”的背景,也脱不开干系。
但如果韩家這背景是假的……
其他三家家主、筑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阵,看向韩家父子的眼神,渐渐的就有些诡异。
九连仙坊利益够大,也足够四大家族瓜分。
可谁又会嫌自家占据的利益太多呢?
此前,仙坊种种利益,韩家仗着“背景”最大,一家就独占三成。其他三家,瓜分剩下七成。
虽韩家所占利益,也就比其他三家多了不到一成,但一年如此,十年如此,百年亦如此……那韩家多占的利益,可就如山如海了啊!
倘若韩家因为虚构背景的問題栽了……
仙坊利益由三家瓜分,每一家的份额,将能提升一成有余!
一年如此,年年如此,几十上百下来,多出的收获,也将是如山如海啊!
正心思浮动之时,韩家老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面露恍然,旋即神情一变,厉声道:
“三位家主還不动手?巡查使這趟分明是有备而来,要将我們四大家族一体覆灭!你们若是坐视巡查使镇压我韩家,接下来势必也被她分而化之,各個击破!”
此言一出,三家家主同时色变。
沒错,若巡查使此行是为了覆灭四大家族,那他们若被利益蒙蔽,见死不救……等待他们的下场,势必是被巡查使各個击破!
然而還沒等三家做出决断,齐凌云手中,忽地凭空多出一具描金绘彩的琵琶。
正是千家老祖遗给千家的那具上品灵器级琵琶!
倪昆以前从无乐器基础,都能在几個月内,把古琴弹得像模像样,更何况齐凌云這等正经学音乐的仙音派内门上院弟子?
她不仅精通瑶琴,還擅长弹奏琵琶、古筝,能吹奏长箫、竹笛,连箜篌都能弹上几手。
以她的修为和乐器造诣,千家老祖那具琵琶,她拿到手上就能用。
而作为上品灵器,此琵琶的威能,自然大過齐凌云的中品灵器级瑶琴。
此刻齐凌云怀抱琵琶,手按琴弦,灵光闪烁间,磅礴灵压霎时横扫大堂,尽管琴弦尚未奏动,未有乐声发出,三族筑基,心头已然蒙上一层沉甸甸的压力。
這還沒完。
当齐凌云亮出琵琶时。
正维持禁制,镇压着韩家父子的赵秀琳,亦是手腕一翻,指间出现一枚婴儿巴掌大小,通体青碧如翡翠,上有丝丝电芒缭绕的鳞片。
鳞片之上,剑意森然,雷音隐隐,众人只瞥那青鳞一眼,便觉双眼如遭针刺,眉心隐隐作痛。
符宝!
足以灭杀筑基后期的符宝!
好吧,三族筑基修士对這枚符宝的威能,還是低估了。
白雨霏亲炼的這枚符宝,十剑齐发,可斩名门大宗道基上等的筑基后期!
堂中所有的筑基修士,包括韩家老祖、三家家主在内,沒人能挡青鳞符宝十剑连击。
至于道基下等的修士,哪怕有筑基后期修为,除非身上有甚极品防御灵器,否则更是只需一剑,就可斩杀!
当赵秀琳亮出符宝时。
那侍立齐凌云左侧,浑身散发着凛凛寒意,仿佛黑袍下的身躯,皆由冰晶铸成的黑袍人,手中亦出现了一件奇物。
那是一根仿佛冰晶凝成的柳枝,柳枝之上,有着十余枚晶莹雕透的狭长柳叶。
无论柳枝還是柳叶,看上去皆精致地宛若天工雕琢的艺术品,浑无半点凌厉气息外泄。
可当堂中众人看向那冰晶柳枝之时,皆有一种仿佛连识海都被无形寒意侵袭,念头都有些运转不畅的错觉。
几個道基下等,境界亦只筑基前、中期的三族筑基,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惊惧之感,只觉那冰晶柳枝一旦发动,自己竟是必死无疑!
很明显,那也是一件能威胁到筑基的秘宝!
齐凌云的修为、灵器,赵秀琳手中的青鳞符宝,黑袍人手中的冰晶柳枝秘宝……
再加上齐凌云右侧,那個浑身死气沉沉、阴煞缭绕,气息危险的黑袍僵尸……
三家家主霎时稳住心态,沒有立刻应韩琛喝斥,暴起发难。
开玩笑,真要打起来,就算他们能凭借各家积累多年的深厚底蕴,勉强拼死巡查使等人,自家也势必死伤惨重。
恶战之后,现场這么多筑基,能活下来的,恐怕寥寥无几。
当然,韩琛所言,亦不可不虑。
倘若巡查使真要将四族一体覆灭,那他们便不能坐视韩家覆灭。
当下三家虽未立刻动手,却也纷纷凝聚法力,作好了出手准备。
然而這时,齐凌云却冷冷說道:
“我此行,要办两件事。一是调查上任坊主的死因,其二,就是办了韩家,责其冒充宗门长老亲族之罪!你们,确定要为了韩家,与本巡查使火并?
“不妨告诉你们,本宗无忧谷金丹真传,君玉娇君师姐,现下就在赤煌国海域!你们近年来,应该也沒少听過她的传闻吧?”
听得此言,三家筑基陡然一惊,神情剧变,本来高度凝聚的气息,都隐隐有些散乱。
沒错,他们确实听說過君玉娇的传闻。
传說她一年多之前,在千叶国海域,两度与天剑宗金丹交手。
之后又在沧澜国海域,与那天剑宗金丹再度交手,一战夷平一座荒岛。
此后又颁下悬赏令,通缉那天剑宗金丹。
在這之后,一直未有天剑宗金丹落網或是伏诛的消息传来。
倘若君玉娇未曾放弃抓捕那天剑宗金丹……
那按照那天剑宗金丹可能的逃亡路线,君玉娇一路追杀之下,還真有可能,早已抵达与玄罡主大陆最为接近的赤煌国海域!
一位上宗金丹真传,足以陆沉千裡海岛,覆灭一方国度!
其威慑力,足以令三家家主惶恐胆寒。
当下那曾家家主果断散去气机,弯腰躬背,堆起满脸谄笑:
“禀巡查使,韩家冒充宗门长老亲族之事,我等并无了解。可是上任坊主殒落之事,我等一无所知啊,請坊主明鉴!”
曾家“外戚”出身,此次又想重现当年旧路,特意带了曾飞叶這玉树临风的青年俊彦前来谄媚巡查使,面对上位者和真正的强者时,是真能彻底拉下身段,不要面皮。
陈家家主亦是散去气机,沉声說道:
“不错!上任坊主乃是在九连山深处冒险时殒落,尸骨无存,连仙坊护山大阵的正印都遗失了,至今未曾寻回。我等家族,虽护卫不力,但上任坊主之死,我等实在不知詳情……巡查使大人法眼如炬,定能证我等清白!”
齐凌云冷冷道:
“勿需尔等申辩。上任坊主的死因,本使早已调查清楚。此次必不会冤枉一個无辜,亦绝不会放過一個祸首!”
“什么?已经查清了?”
三位家主心中一紧,齐齐怔住。
這时,赵秀琳脆声喝道:
“人证出来!”
一声令下,一個黑衣青年步入大厅,先对着齐凌云、赵秀琳一拜,又对着众人团团一揖,沉声道:
“小人韩忠,大家想来都认得我。小人在此作证,上任坊主,乃是被韩家收买的刺客围杀。掌控仙坊大阵的正印,亦被韩家封印收藏。正印具体藏于何处,乃是韩琛老贼才知道的绝密,小人虽然不知具体位置,但可以确定,正印一定就藏在韩家宝库之中!”
好吧,這等绝密,其实并非韩忠可以参与。
他再是得韩家老祖器重的干才,這等谋害坊主的大事,也绝不可能让他区区一個炼气小修参与进来。
所以韩忠根本不知道,上任坊主的死,究竟是韩家一家所为,還是四家联合所为。
也根本不知道,仙坊大阵控制法印的下落。
但倪昆叫他這么說,他就這么說了。反正事实真相,恐怕也是八九不离十。
堂中众人自然都认得韩忠,知道此人虽然只是個家生子,但修炼天赋不错,更是头脑灵活、办事利落的干才,颇受韩琛器重,甚至有意许他一房庶小姐,招他做個赘婿。
现在见韩忠出来指证韩家,三家這才恍然:
难怪巡查使一照面就对韩家动手,原来是已经掌握了人证!
如此一来,韩家的罪名,怕是要被坐死了。
巡查使有备而来,策反了韩家忠仆,锁定了仙坊大阵正印所在,身后更還有一位金丹真传游走在外……
至于韩忠是否真的知晓机密已经不重要了。
对仙音上宗的人来說,只要有了怀疑,就足以定罪。
所以,此刻已是大局底定,韩家必灭,沒有丝毫挣扎余地了!
对其他三族来說,现在最要的,是把自家摘出来,以及……
韩家覆灭之后,空出来的利益……
三家家主心思又开始浮动。
那韩琛却是摇摇头,怅然一笑:
“老夫方才就想到了,這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设计……那個修炼青木诀的倪昆,就是巡查使大人,提前派到仙坊打前站、收集情报的炉鼎吧?
“他雇凶杀人之后,光明正大进醉仙坊吃酒,就是故意露出破绽,引蛇出洞……巡查使大人甚至早就已经暗中潜至仙坊附近,只是一直未曾现身,就等老夫派遣心腹出手,便可抓捕老夫派出的心腹,策反其人,指证韩家……
“呵,想不到老夫英明一世,居然被一個小小炉鼎蒙蔽,栽了這么大一個跟头……”
又做回了老本行,正扮着僵尸的倪昆眨了眨眼,心裡十分诧异:
老家伙你他娘的又脑补了些啥?
不過话說回来,要不是有這等强大的脑补能力,你他娘的還真不可能歪打正着,锁定我這個凶手……
正嘀咕时,那韩琛又看着三家家主,沉声道:
“上任坊主之死,你们三家也都有份,你们以为,除掉了我韩家,你们三家就能瓜分韩家留下的份额,坐享如山如海的利益?痴人說梦!韩家一亡,你们必灭!”
“住口!老匹夫休要血口喷人!”
曹家家主曹真正气凛然,戟指怒喝:
“我曹真出身赤煌皇族,赤煌皇族开国老祖、当代老祖,都是仙音上宗出身,我曹家乃是根脚再清白不過的仙音派自家人,岂会勾结外人,谋害坊主?”
曾家家主亦阴恻恻說道:
“我曾家亦是靠着三百多年前的坊主大人发家,素来对仙音上宗感恩戴德,我等后人,又岂会忘恩负义?”
陈家家主冷声道:
“我陈家更是二百多年前,上宗坊主的血裔后人,根脚也是清白纯正,绝不会忘本!唯有你韩家,假冒背景,诈称上宗元婴长老亲族,实则与上宗毫无关联!就你一家是外人,任凭你如何血口喷人,上宗巡查使亦会明察秋毫,断我等清白!”
他们是真個有恃无恐。
首先,仙坊正印,确是封印在韩家宝库当中,与他们毫无关系。
其次,当初雇凶围杀上任坊主时,韩家为了展现权威,压他们三族一头,瓜分更多利益,联络杀手、引诱坊主之事,皆由韩家一手操办。
他们三家只提供了财货、资源支持,并且给的都是沒有任何特殊标记的灵石、灵丹、法器、法符等。
有這两点,任凭韩家老祖如何“血口喷人”,也沒法儿将他们三家拖下水。
毕竟,他们三家都是有背景,有来历的,是根脚清白的仙音上宗“自家人”。
唯独假冒背景的韩家,才是唯一的外人。
沒有真凭实据,单靠一张嘴,巡查使怎么可能听信韩家這外人的一面之辞?
想到韩家靠着假冒的背景,在他们三家面前招摇撞骗,充了那么多年的领头人,韩老贼更是颐指气使,每回议事,都稳坐上首,一副大当家派头,众人心中不禁又羞又恼。
還有,虽然韩家背景,已被巡查使大人论证为假,单凭空口白话诬不了三家清白,可韩琛若老是叫嚣,巡查使大人也难免生疑。
所以……
三家家主对视一眼,曾家家主上前一步,对着齐凌云一揖到地,森然道:
“巡查使大人,韩琛老贼蒙骗我等多年,還连续蒙骗了数任坊主,甚至還蓄谋暗害了上任坊主,实在罪大恶极!恳請巡查使大人速速出手,镇杀此獠,为上任坊主雪恨,昭示上宗威严!”
曾家家主起头,陈家家主、曹家家主亦果断跟进。
“請巡查使大人诛杀韩老贼,以正上宗威权!”
“請巡查使大人速杀韩贼,诛灭韩氏,为上任坊主报仇雪恨!”
家主带头,三家其他筑基修士也纷纷上前,就连那韩家客卿于飞龙,都果断反水,情真意切地陈請巡查使大人杀韩琛,灭韩门。
一時間,议事堂中,满是請杀韩琛之声。
【求勒個月票啊啊啊~!】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