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意外
冬至日的驱傩,王翁爱并沒有看到多少,冬至日后几月,新年就到了鼻尖上,各家祭祖忙的脚不沾地,王翁爱也在王家的家庙裡,拿着各种礼器看得眼发晕。新年前后是各家各户最忙的时候,不管是身上有官职的,還是在家中操持家务的主母,基本上忙的眼睛下面都能望见一圈的青色。
王翁爱也陪着母亲熬的小脸煞白,她手裡也是拿着好多的单子,還有家中的账簿,夏氏并不通算术,王翁爱在這方面,是家裡的顶头人物,于是全部交给她来。也算是让女儿上手学着管家了。
這一通的好忙,终于熬到新年,在现代,王翁爱就通過新年其实就是花钱来买罪受,其实在古代,這罪還受的更重些。
因为守岁,一晚上不能睡,打個盹,外面還黑漆漆的时候就醒了,家仆们升起火,然后家裡一群人個個盯着一双好大的熊猫眼,手裡拿着竹筒就往火裡头丢,竹筒被火焰烧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而后人们听着爆竹响,发出愉快的笑声来。
王翁爱一手拎着根柳條,另一只手拿着一小碗的清水,柳條沾了清水在家裡见人,就将柳條上的水给扑到那人头上去,意思是在新年裡讨個好彩头。
此时信奉七日,說是天地混沌开了之后,前六日出来的都是猪马牛羊這样的动物,到了第七日,人才出来,因此新年后有人日,王翁爱又做了许多人胜,让侍女贴在家裡的屏风上。她手裡拿着纸,一手還持着剪刀,剪着就想起谢安来了。說起来两個人也有好久沒有见面了,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女郎,新年裡莫要叹气呢。”芳娘正在整理她剪出来的人胜,听见她叹气声,连忙說道。
新年裡讨個好彩头,就是小儿们都被大人叮嘱绝对不能啼哭吵闹的,女郎這一声长叹,听在芳娘耳裡,就有几分不好了。
“好,我记得了。”王翁爱知道新年裡讲究特别多,听到芳娘這么說,也笑着应了。
新年裡祭祖,王家众多郎君女眷积聚在一起,场面壮观,谈笑之声让人停步。
過年的欢欣喜庆在十五的祭祖之后還有些残留,這时从台城裡传来消息,天子要聘京兆杜氏家的一位女郎为皇后。
那位女郎闺名陵阳,便是前段時間在建康裡传的纷纷扬扬,只有沒有长牙的那位。
夏氏知晓之后,心底就老大一阵的不痛快。她看向身边的女儿,豆蔻年华的女儿家娉娉婷婷,面庞皎洁如月,只是两颊上颇丰,显得有几分稚气。可是长相如同出水芙蕖般轻灵秀美,却是将许多女郎都比下去了。
自家的女儿样貌出身性情,在王家裡也是数得上的,结果到头来,皇后之位反倒是被一個失去了父亲护佑的孤女得去了。不能不郁闷,也不能不火大。
谈起那位杜女郎之前在建康裡的那些传闻,夏氏也难得的在女眷中刺了几句,“往年也从来沒有听說過杜家那位女郎,身上有不适的地方,怎么到了陛下要纳后的时候,就出了這等的传言?”
王家女眷们听了也是個個含笑,世家女眷之间,若是哪個女郎有個什么缺陷,其实是最瞒不住人的,毕竟不少夫人都是借着交际的机会来参看着给自家甄选新妇的,那位女郎到了有人登门求娶的年纪才传出這样的话,還闹的纷纷扬扬,要說杜家裡沒有個什么心思,谁信呐。
“或许杜家也着急吧。”一位年轻妇人轻声說道。
杜家裡死了领头人,见着在朝堂裡也沒有多少人了,对于世家来說,家族中若是沒有人在朝中任职,不出三代,便沒落的沒人知道了。
女眷们知晓這位侯夫人心裡正窝着一把火,心裡有些遗憾皇后之位和自家族中的女郎擦肩而過,不過又很快的振奋起来,她们王家的女儿,哪裡少的了好夫婿?
“這种做法,当真……”夏氏就是私下裡說起,面上還是含着端庄的笑容,不過她在杜家上面也沒說太多。反正杜家也就那個样子了,再怎么样,也沒有王家的气派,自家女儿才不愁嫁呢!
天子让使者去京兆杜氏家,向杜陵阳行六礼,结果纳采的使者来到杜家家中,并沒有见到那位杜女郎,第二日杜家裡又是传出一夜之间杜陵阳的一口牙全都长出来了的话。
夏氏听见這事,简直是当笑话来听。
王翁爱也沒有例外,她手裡持着一柄团扇,团扇遮着脸,垂下眼睫,只是双肩還在微微抖动。
“這话听得……”夏氏面带笑容,這话倒是比那些逗乐的伎人還好笑些。
王翁爱是从来不信建康裡传出的那一套,沒有牙齿本来就是一种罕见疾病,现在又說皇帝纳采,一口牙齿就全部长出来了,有点脑子的想一下都知道不可能。
世家裡对這些造势的說辞,从来就是不太相信的,史记裡還說汉高祖是他母亲和龙□□生下来的。谁信這個谁傻瓜蛋。
王翁爱笑過之后,也很感叹杜家拼的实在是可以,杜家并沒有支柱在朝堂中任职,为了延续家族的荣耀,外戚這條路的确是一條捷径了。
“阿母,上回岷岷合的香给阿父用過了沒有?”王翁爱很快就将杜陵阳从脑海中剥出去,她已经是和皇后之位沒有什么关系了,再想多了也是无益。
王彬年纪大了,少眠,夜间也是辗转难眠,王翁爱听說后,就翻着书,照着两汉时候传下来的房子配了些香料。
“岷岷有心。”說到夫君,夏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虽然疾医是用尽全力的拖着,可是她也知道王彬怕是在這世间留不久了。
“那香给你阿父用了,不過你阿父說。”
“阿父說甚么了?”王翁爱问道。
“說這香到底還是欠了几分火候。”夏氏笑道。
“我自己照着书卷上调的。”王翁爱說起来有几分不好意思。华夏用香从先秦就开始了,两汉的时候,朝廷還会根据官员的品级不同,来规定使用的香料。
“不過這也是岷岷的心意。”夏氏望着女儿道。
王翁爱听见抬头对着母亲笑了笑。
之后,她依旧如常的去给父亲的侍疾,面对同父异母的兄长们,她依旧是有礼的。王彬在病榻上,自家女儿沒有被选为皇后,对他来說并不算是多大的事情。王家也不必靠這個外戚,他看着女儿的面庞。這种事情当初他有考虑,因此知道的不過是儿子和妻子罢了,其他的人是不知道的,不過也幸亏不知道。
“阿父,药汤已经熬煮好了。”王翁爱端着药汤趋步過来說道。
天子纳后,的确是一场胜事,先行六礼,然后就是正式的册封皇后仪式。天子在太极殿和众臣宴乐,然后又将犯了皇后名讳的地名给改了,皇后母亲也获得封号。
看样子,天子对這位杜皇后好似很满意。
到了夜间,宴乐撤去,有了主人的徽音殿,继当年的皇太后之后,再次有了些许的人气。
司马衍着冠冕服,在内侍和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入徽音殿内。裡面杜皇后已经在等待他了。
建康裡流传着杜家女儿天生不同的话语,司马衍自然也知晓是個什么意思,不是這位女郎,就是她身后的家族有青云志。
京兆杜氏也是名门,既然這么想要,那他也顺水推舟的给了好了。反正皇后必须有人来做,而且……谁是皇后,对他来說,只要不是庾家的,也沒有多大的区别了。
“陛下。”杜陵阳听到殿外宫人内侍口呼天子万年,她从榻上起身,款款下拜。
司马衍望见一個面目秀丽的少女拜下来,面上是和她年纪有些不太相称的端庄,這种端庄他从那些世家女子身上看到的太多,甚至在母亲身上也曾见過不少回。
他突然想起那一年秋日裡的少女,面朝着天空,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周身,而她也不讲究那些端庄和礼仪,自由自在。望在眼裡,如同雪地裡一团火焰,那么温暖,又是那么的吸引着人的视线。
可惜,這并不是每個女子都能有的。
“起身吧。”司马衍眼角闪過一丝落寞,他的唇角弯起,殿中火烛的光映照在他眼中,杜陵阳起身抬头,望着面前這位少年天子,她心中紧张,家中的那些事情,固然是为了造势,可是到了宫中会是如何,她也沒有底。
她感觉到面前天子的视线正在身上缓缓游移,過了一会,司马衍终于是垂下眸去。
“时候不早了,歇息吧。”說完,持起杜陵阳的手,向床榻那边走去。
天子纳后的事,在建康中很是让人瞩目了一会,就连皇后娘家的家门前,来往的人都比往日多上几倍不止。
若是皇后能够生下嫡子,那么杜家也能够像庾家一样了。
对這些事情,谢安自然是不去管的,他最近正想着如何再去和那些名士,尤其是王家的人,清谈几次,最好是岷岷的那些兄长们。
岷岷回到建康后,出门成了不那么容易的事情,自然两人见面就不那么顺畅了。
今日清晨,他起身,才梳洗完,只见到一名家仆急匆匆的走来,下拜道,“郎君,尚书右仆射昨夜……沒了!”
。